在異樣的氣氛中,馬車行了良久,終於在一處荒郊停下。
晴川因為懷有身孕,雖然時間不久,身段尚且靈活,但剛才隨同胤祀躍窗而下也難免令小腹有些難受,再加上這番疾行的顛簸,馬車一停,她便趕緊放下懷中的弘暉,下車嘔吐起來。
弘暉脫離母親的懷抱,哇的一聲哭出來。或許是因為剛才被母親抱著跳窗,所以心有餘悸,此時更加戀懷。但他格外懂事,只要在母親懷中,無論受到怎樣的挫折顛簸,都不哭不鬧,安靜無聲,或許這就是一種安全感和歸宿感。
胤祀抱起哭鬧的弘暉,下車輕撫晴川的背,關切的道:「怎麼了,好些了嗎?」
晴川待身體舒適一些,直起身將弘暉抱回懷中,這才令他止了哭聲。隨後晴川擺擺手,深呼吸道:「我沒事,只是有點暈車。」
無為引領他們來到一處宅院前,道:「這裡是郊遠地方,比起市井安全許多,你們在這安身,可以平靜的生活下去。」
晴川道:「謝謝你,既然安全無事,你就留下來與我們一起生活吧。」
「不,我要走。」無為急切的道,隨即稍稍一頓,眉目微微聚攏,「我不想攪入你們的生活,況且我有我的路要走。把你們帶到這裡,我就可以安心的離開了。如果哪日你們再度陷入危機,倘若有緣再見,我一定還會鼎力相助,會祝福以及希望你們一世安寧。」
晴川看到她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中分明有一絲痛楚,雖然一閃而過,但清楚地可以捕捉到。因此,晴川望著她的眼睛,道:「不需一世安寧,我與他還剩不到半年的約定,隨後就會分道揚鑣,各自步入自己的正途。」
無為神色中又閃過一絲驚疑,隨後恢復常態,道:「我懂了,那麼這個地方只要不出意外,應對你們的半年之期綽綽有餘,足夠你們生活些許時日。」
見到無為轉身欲走,晴川連忙喊住,道:「不要走!留下吧,這段時間我們需要你。」
她說這話,其實真正的含義是「胤祀需要你」。只是想為了撮合無為胤祀,能在這半年裡給胤祀找個情感上的歸宿,才是最大的付出與收穫,讓他不至於落個伶仃下場。眼下機會不可錯失,當然極力挽留。
而胤祀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當下又急又惱,道:「晴川,你……」
本已駐足思量的無為眼見胤祀這番舉態,更加堅定決絕的轉身,不再任何言語。
胤祀一時慌亂無措,連忙拉住無為的胳膊,道:「對不起,你不要誤會我。我並不是討厭你,而是……」
他突然噎住了話語,不知怎麼說下去,不知如何解釋,只是這樣怔怔的拉著她的手腕。
無為沒有回頭,沒有看他一眼,決絕的甩開他的手,快步跑開。
胤祀怔怔的望著她已經跑遠甚至即將消失的背影,突然發瘋似地追了上去。隨同奔跑片刻,到了一處林間,相隔的距離也終於拉近了一點,胤祀遠遠的喊住了她:「等等,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遠處無為的身影停住,但依然沒有回頭,在靜靜地等待他的疑問。
胤祀覺得難以出口,嘗試幾次都無法說出來,終於一咬牙抬頭道:「那晚……是你嗎?」
無為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誰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依然留給別人一個毫無意義的背影。她只是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再次加快步伐跑開。
這一次,胤祀沒有再追問上去,因為對方的默許已經回答了自己。一時間,他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無力的倚靠在一株樹幹,慢慢的順著它滑下去,坐到了地上。
一隻胳膊隨意的搭在蜷起的右腿上,另一隻手垂落在地,仰起頭來,讓後腦勺緊貼在樹上,他的心久久不能平復。
這處荒郊宅院果然僻壤安寧,不知不覺中已經平靜的度過了幾個月的光陰。
晴川撫摸著已經鼓起的圓滾的肚子,愜意的倚躺在花樹下的倚榻上。任風吹花落,無聲無息的落在身上,以及腹上。
她扭頭看看在一旁安靜沉思的胤祀,細細想來,自從上次無為離開,他前去追尋,回來以後似乎就變得成熟了許多。不再激動跳脫,對待眼前的事物也終於可以穩重的去考慮了。
「胤祀,你在想什麼?」晴川笑著望他。
胤祀歎口氣,道:「我在想,我們的半年之約眼看就要到期了。」
「是的,原來你算得很清楚。」
「當然,因為它對我來說很重要,每過去一天,我的難過就會增加一分,因為我覺得距離你離開的日子就更近了一點。」胤祀笑看著花樹,但他的眼中分明寫滿了悲傷。
「胤祀,我不希望你難過。」
「既然不希望我難過,那就跟我一輩子。」胤祀轉眼望向了花樹下的晴川,隨即認真的問道,「我們已經相處了快半年之久,現在,我想認真的問你一句,你的心此刻在何處?」
晴川深深嗅了嗅樹下縈繞的花香,望著不時被風吹落的飄零花瓣,道:「你明白的,我的情,此生不換。此刻我身在這裡,心卻在異處。」
胤祀沉默了片刻,忽的笑出聲來,似乎在安慰自己,道:「沒關係,半年之約還沒有過去,說明我還有機會,不到最後一刻我決不會放棄。」
「倘若堅持到最後,我依然不曾改變呢?」晴川不想給他希望,不想再讓他有任何幻想,就只能決絕下去。
胤祀在極力抑制自己的情緒,最終還是無法遏制哭紅的眼眶,道:「倘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你。有你陪在身邊的日子裡,我不想去想這些。因為我想讓這些日子美好一些,倘若今後真的要讓它們化作回憶,來日方長,翻出來回味也能欣慰一笑。」
「你成熟了許多。」晴川的眼中泛著感激。
聽了這話,胤祀笑起來,故作輕鬆的搖頭道:「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再不成熟豈不是要被人笑話。」
隨後兩人很久沒有再說話,都在靜靜的享受這份美好卻帶了點淒涼的氣氛。飛花落地無聲,泛著點點餘香。
突然,門外一群不速之客的湧入,攜了一股風入院,捲起了地上本已安息的落花。
胤祀目光一凜,眼見是一群黑衣人,正擔心晴川之際,卻發現來者都是衝著自己殺來的。原來這次是四哥的人手,胤祀心底鬆了一口氣,因為晴川不會有危險。
晴川也心中明瞭,便上前阻止道:「你們住手!不要殺廉親王了,再過幾日我便可以隨你們回宮。」
但是殺手因為接了聖旨,不敢違抗,所以對於洛妃的要求並不允應。
晴川挺著大肚子,身手已經不再靈活,此時阻攔在中間,與殺手們周旋著,讓他們更加不敢輕舉妄動。擊殺廉親王的同時還要擔心和照顧洛妃與龍裔,因此殺手的任務艱巨艱難。
晴川知道這些人受了皇上的命令沒辦法違抗,便也不再做多餘的無用之舉,一邊保護胤祀,一邊對他道:「你快跑,不用管我,他們不會傷害我的!」
眼下胤祀也沒了別的辦法,留在這裡孤軍奮戰,必死無疑。而晴川懷有身孕,此時肚子漸大身手已經不再靈便,不能再做劇烈的行動,因此不能帶著她一起逃跑。那麼,不如自己暫時出去躲一躲,等把這些殺手應付以後再回來。
這麼下定主意,胤祀衝出宅院,數位殺手緊跟其後也一同追殺出去。
一時間,院子裡只剩下晴川一人。她看著所有人向著一個方向散去,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安靜的空間,卻是如何也坐立不安。出於擔憂,便抱起年幼的弘暉,追出門去。只想一看究竟,擔心胤祀能否逃過這一劫。
但是她腹部沉重,又抱著弘暉,行動不便,只能慢慢的在後面追尋著。
走了片刻工夫,在一處河流邊聽到了廝打的聲響,想必前方就是胤祀了,晴川想再走近一些瞧瞧情況如何。
正在搏殺的一個殺手看到遠遠而來的晴川的身影,憂心道:「洛妃娘娘怎麼帶著大阿哥來了。」隨即指使身邊另一個殺手道:「你去守護著洛妃娘娘,別讓她過來,這裡交給我們。等殺了廉親王我們再來接應你,你守住娘娘在原地等著。」
胤祀聽他這麼一說,也發現了晴川,因為擔憂會誤傷到她,便決定繼續逃向遠處,將殺手引開。
晴川一看胤祀又被殺手追殺著逃竄得沒了蹤影,心裡著急,想要繼續尋去看看。不料被前來的一個殺手攔截住,只聽那殺手恭敬道:「參見洛妃娘娘,奴才是來守護娘娘的,請娘娘在原地等候,等奴才們完成使命接娘娘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