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二老望著置身麻袋中的昏迷女子,晃著她的身子企圖把她叫醒:「醒醒,醒醒,喂,醒醒……」
經過很長時間的叫喊,晴川才終於懵懂的有了意識,摸著有些昏沉的腦袋,以及疼痛的後頸,坐起身子,用朦朧微張的雙眼看著眼前一切,道:「我這是在哪?」
「你總算醒了,你是哪家的千金啊?看起來好面生啊,不是本地人吧。」錢夫人打量她一番,關切的問道。
晴川晃晃腦袋,確定已經清醒,便站起身子。可是因為剛才的暈厥不免踉蹌了一下,隨即就恢復過來,看著眼前一家三口,笑道:「是的,我初來乍到,請問剛才發生了什麼?」
錢老闆道:「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又人生地不熟的,怎麼敢一個人來這種人多雜亂的場合呢?剛才你被當地一個混混盯上,企圖對你不軌啊。」
「原來是這樣,我記得剛才在看舞獅會,隨後頸間一陣疼痛便沒了知覺。」說著,晴川摸摸後頸,又忽然想到要感謝對方,便道,「多謝二老相救。」
「不是我們,是剛才一個先生出手了得,把你救下。」錢夫人解釋道。
晴川遙望四下,道:「他人呢?」
「已經走了,也沒留下名姓,看樣子也不是本地人。」
「哦。」晴川點點頭,「真可惜,我都來不及感謝人家。」
「既然大家都相安無事了,你也趕緊回去吧,一個女子單獨在晚上出行確實不安全。」錢老闆說著,挽起了老婆孩子的手。
這一景象看在晴川眼中,直讓她羨慕不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也曾是與他的誓言,似在耳畔,但又不知何處是歸期。當下,晴川笑著道:「那我就此別過了,夜路無燈不好走,你們路上也要小心。」
錢夫人握緊了夫君孩子的手,同時望著他們的眼睛,道:「有這兩雙手在身邊,多麼艱難的路都曾經走過,他們就是照亮我前路的燈。」
晴川笑著點點頭,「你們真幸福,我也該回去了。」
是啊,該回去了,她卻不知道此時說的這句話是給誰聽的。給旁人聽,是該回客棧休息了,遠離黑夜帶來的壓抑與不安;而給自己聽,是否應該回家了,回到那個遙遠的生死契闊的懷抱,讓自己真真正正的休息一下。可是「應該」並非「必須」,自己身上還有未處理完的事,只能默默的走完這段沒有燈的夜路。
這笑,是真心的祝福他們,但是轉身之後,又不覺中滑下一滴清淚。笑著離去,不敢再回頭,害怕被人發現這道莫名的痕跡。可是掩飾它,卻讓自己的心好難受。
看到晴川漸遠直到即將消失的身影,目送她安全的離開自己的視線後,錢家三口這才執手離去。
胤禛的身影漸漸出現,當他看到遺落地上的空癟的麻袋,以及錢家三口執手漸去的背影,他的心再一次痛起來。
他無力的握拳,仰面閉目,輕輕呼吸,害怕再一次牽動到會痛的心跳。那個走在錢家二老身邊的女子確實不是晴川,可是剛才那種感覺是從何而來?那一剎那的心動又是緣何?那良久不散的迷離又怎麼解釋?
「四爺。」小順子低聲喚了一句。
胤禛睜開眼,平緩了下心緒,淡淡道:「或許真的是我太過思念,迷亂了心智。」隨即歎口氣,道:「我們回吧。」
轉身慢行,幾步開外,卻又茫然的回顧一下,終究無所收穫。胤禛開始自嘲起來,搖頭苦笑,豁達的邁開步子。
黑夜中這個漸漸湮沒的背影,從容自若,卻透著一絲涼意。彷彿一個傷痕纍纍的身體披上了黑夜帶給他的外衣,讓他得以隱藏的無影無形,得以坦然的繼續前行下去。
千里迢迢一心繫,天涯只影何處依。回頭看,本不曾走遠,卻天涯咫尺不得知。
你那金戈鐵馬的江山,你那一世繁華,為了誰都付之煙雲,為了誰只求一瞬的心動,為了誰一再回顧卻只換得落寞一片,又是為了誰一場空歡喜,之後獨自茫然撫慰傷痛。
你那空曠許久已經漸涼的懷抱,你那苦尋的目光,卻不得見她胭脂淚的碎落,不得見她望眼欲穿的楚眸。
魚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顧盼流連,伊影終須夢裡尋。
晴川在當地不覺中已經度過一段時日,而胤祀的傷勢也已經漸漸完全癒合,此地尚且安寧,便無心轉移居住地。
這日,晴川一人上街,行至一處僻壤胡同時,忽然從牆上翻下數位黑衣人,將她包圍起來,拉住了去路。
晴川一顫,自知不妙。正驚魂未定之際,卻見這些黑衣人齊齊跪拜,道:「參見洛妃娘娘。」
「你們是誰?」晴川雖然已經隱約猜到,但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黑衣人作揖道:「我們是皇上派來尋找娘娘的,請洛妃娘娘引路,去廉親王的藏身之處。」
「你們要殺他?」
「是的,這是聖旨。」
「暫時不用了。」晴川肅然道,「你們回去幫我轉告皇上,我與廉親王之間尚有半年君子之約,半年之後……」
「娘娘,聖旨不可違抗,恕奴才不能從命。見到廉親王,殺無赦。再將娘娘接回宮。」未等她把話說完,黑衣人已經搶先道。
晴川凜然望向他,道:「難道本宮的話不好使了嗎?」
「聖旨在身,身不由己。」
「既然如此,你們也休想從本宮口中得知廉親王的下落。」說著,晴川就要離去。
而周圍的黑衣人又不敢將她如何,便只得跟在後面,道:「奴才們跟著娘娘,總會找到廉親王的。」
晴川心中氣惱,暫時不敢回客棧,但總不能一直不回去吧,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再說了,萬一胤祀以為自己出了意外出來找怎麼辦?也同樣會被發現的,運氣不好的話還沒見到自己的面就被皇上的人殺死了,而自己在他身邊的話還能當擋箭牌保護他一下。
因此,晴川一路想著辦法先把他們甩開,等得了空隙再回去攜廉親王逃走。
費勁幾經周折終於將他們擺脫,但晴川明白,皇上的人怎麼可能這麼輕鬆這麼簡單就能擺脫掉呢?或許他們想一葉障目,暗中潛伏跟蹤。這些晴川已經考慮到,但不管怎麼樣,此時有了空閒可以去通知廉親王逃走。況且自己可以當擋箭牌,這些人如何也不敢傷到自己,因此危機臨頭只能搏一搏了。
晴川回到客棧,抱起弘暉,拉起胤祀的手,道:「快逃,皇上的人來了!」
正說著,果不其然黑衣人衝殺進來。完全被晴川意料到,但是這種結果無論怎樣都要面對,改變不了。
胤祀傷勢剛好,眼下又要與殺手相搏。而晴川懷抱大阿哥夾身其中,給殺手們帶來了難度,所以胤祀與他們周旋良久尚且沒有受傷。
就在這時,聽聞樓下一陣叫喊:「快翻窗跳下!」
或許這句話在殺手的耳中無法引起注意,以為是街上人不知沖誰喊的,但在胤祀與晴川聽來,卻心中暗喜,因為這是無為的聲音。
當下不由猶豫,兩人打開窗戶,一躍而下。
原來樓下的窗戶位置恰好停留了一輛馬車,被去了頂蓋,胤祀和晴川這樣一躍,正好落在馬車裡。隨即無為架著馬車呼嘯而去,揚起街邊一陣塵土,引得路人紛紛避讓。
殺手們扒著窗戶向下望時,馬車早已經揚塵遠方。他們追下樓,望塵莫及,想追也追不上了,只得扼腕。本就要完成的任務,卻不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下不僅殺不了廉親王,連洛妃娘娘也被帶去,從手中溜走了。
馬車一路奔騰,但沒有人說話,只有馬蹄聲和車轱轆聲迴響耳畔。
晴川最先打破這種異常的氣氛,道:「無為,再次感謝你相救。哦對了,你不是走了嗎?」
「其實我並沒有走,因為我覺得那個地方處於繁華鬧市,危機暗藏,是我把你們帶到那裡安身,所以我不可以走,我要對你們負責。」無為終於做聲,在前面架著馬車,一邊道著。
晴川道:「哦,原來你一直不曾離去,既然如此,你這段時間為何不跟我們在一起相處?」
無為突然莫不做聲了。
氣氛再一次陷入沉寂與尷尬,晴川有意圖的推了胤祀一把,道:「喂,這次是無為救了你一命,你怎麼連句感謝的話也沒有啊。」
胤祀有些窘迫,被動的「哦」了一聲,可是話到喉頭怎麼也出不來,終究是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