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賽格拉家的打手們誤把另一對小情侶當成了曼尼和路易莎,而那對小情侶也正好要去車站,於是盯梢的傢伙們就開車跟了上去,但因為途中跟丟了一會,所以當他們趕到車站,火車剛好開走了。而事情就是這麼巧,當這幫傢伙剛剛離開,那對姍姍來遲的小情侶便出現了。
其實曼尼和路易莎還覺得奇怪呢,他們一路上都小心謹慎,可是直到車站也沒再看到那幫人的影子,弄得他倆也莫名其妙的,思來想去,得出的結論是:別看那幫傢伙身形彪悍,但卻對人畜無害。
路易莎衝上站台,發現火車已經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黑點了,無法接受現實的她急得大叫,甚至還窮追不捨地攆了一段,直到完全看不見車身,才不得不放棄了。曼尼趕上她,她這才跟著往回走。
「好啦,已經走遠了!」曼尼沒想到她居然真去追趕火車,而這種純真,這種率直,是他從未見過的,尤其是在當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不現實、不追逐利益的女孩已成為瀕危物種,她才顯得格外鮮明耀眼。
「我得趕快去查一下下一趟車次的時間!」路易莎顧不上曼尼,逕直跑向最近的一個售票窗口,她並不知道,正是她的這股傻氣深深地吸引著這位富家子。
「問了嗎?售票員怎麼說?下一班隔的時間長嗎?」曼尼一邊笑,一邊朝她走過去,然後很自然地摟住她的肩。其實對於他而言,是否能到賽維利亞去都無所謂,他所看重的只是和她在一起的那種甜蜜快樂的感覺。
「今天還有兩班,不過都已經沒票了。明天要到下午才有票呢!」路易莎攤攤手,「哦,真見鬼,要是早一點就好了,我們也就差那一點點!」說著用手指比劃了一下。
「怎麼會這麼緊張?」曼尼把她的一縷頭髮別在腦後。
「因為春會嘛!大家都往一個地方趕,能不緊張嗎?」路易莎卡起腰,輕輕吹著額前的頭髮。
「無所謂了,自然沒票了,那就等明天吧。」曼尼笑笑說。
「不行!都已經出來了,我可不想再在這過一夜!再說了,我現在可是正在興頭上哦,要是過了這個勁,說不定又不想去了呢!所以啊,只要想到了,就必須立刻去做,要不然很快就會改變主意了!你不知道有個名人說過,如果一旦作了決定,就必須在72小時內去付諸實施,要不然,這一輩子都可能不會再去做了!」
「是嗎?我怎麼沒聽過?哪位名人說的?」曼尼饒有興趣地問。
「我媽!」路易莎說著朝左右看看,當然了,她要是不想閒下來,就得找點事情做,而當她看到車站外停了一輛旅遊大巴時,立刻有了主意。
「哈!我們又可以出發啦,而且還是免費的!」
曼尼順著路易莎的視線看去,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禁對她的大膽創意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不禁在想:不是吧親愛的,我知道我們的旅遊經費不多,也清楚讓你一個人來承擔全部費用的確很不容易,但是我也不是一點錢都弄不來,只要帶我找家大一點的銀行,我還是可以在我的小小範圍內開張支票的,雖然面值不大,但卻足以開銷了。真的,我覺得這樣去蹭班車太冒險了,我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幹過,萬一讓別人發現了,那多難堪啊!實在太不靠譜了!
曼尼猶豫著,可是路易莎卻不耐煩地催著說:「走啊!趕快!」她興致勃勃地往外跑,見曼尼站著不動就折回來拉住他。
「我在想……」
「哎呀,別想了!」路易莎不由分說抓住曼尼衝向旅遊大巴。
在大巴最明顯的位置上,有個表示著在「賽維利亞」、「龍達」和「加的斯」三地間往返的箭頭,而此刻導遊正在組織遊客們上車,路易莎和曼尼悄悄混進來,站在了隊尾。
「這是從賽維利亞出發到龍達的一日游的班車,今天一定會返回賽維利亞的!而且只要沒人發現,就可以一分錢也不用掏!」
「你確定它一定是賽維利亞始發嗎?萬一是龍達,豈不是繞遠了?」曼尼笑著問。
「肯定是從賽維利亞出發沒錯啦,我知道有這種班車的。我們只要一直跟著車,就肯定能回到賽維利亞。繞就繞囉,反正也是免費的嘛,你還想怎樣啊!」路易莎小聲對曼尼說著,而當他們走到導遊跟前時,她便立刻現出非常燦爛的笑容。
「嗨,今天玩的真不錯!你是我見過的最棒的導遊!」路易莎說著朝那位還在愣神的男導遊拋了一個媚眼。
曼尼趕緊附和著說:「她說的沒錯!你讓我想起了一個兒時玩伴,他總喜歡拿白菜桿當馬鞭。」說完看看路易莎,然後一起上了車,而導遊則被弄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其實逃票也是項技術活,而且需要具備極高的心理素質。就拿在火車上逃票來說吧,首先得混進車廂,這很考驗一個人的肢體協調能力,坐進車廂後就得立刻進入狀態,一是要保持自然,二是要保持淡定。其次,要有一顆高度警覺的心,要做到耳聽六路眼觀八方,這樣才能在查票員剛剛出現在車廂門口時,神不知鬼覺地溜進廁所,當然,這也是需要速度與力量的,否則就會被別人搶先而無情地拒之門外。
相對於逃火車票這種普通難度,汽車和飛機,可就難得多了。先不說逃汽車票的如何如何,反正能逃飛機票的絕對都是牛人,比如《貓鼠遊戲》裡的萊奧那多,絕對堪稱和《加爾森敢死隊》裡的戲子一樣的人物。可是,對於毫無經驗的曼尼來說,一下子就讓他去挑戰中等難度的特技,實在是有點難為他,要不說他直到坐下來,懷裡揣的那隻兔子還一個勁咚咚咚跳個不停。
唉,看看人家路易莎,就跟沒事人似的,從頭到尾談笑風生,表情更是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實足的演技派,要不是對她知根知底,還真以為她就是專業科班出身的呢。
車子開動了,曼尼這才舒一口氣。他開始還很拘謹,但很快就發現,其實導遊對這個臨時組建起來的小團隊的成員根本就沒什麼印象,而遊客們才不管那麼多呢。
刺激,刺激,真是刺激啊!沒想到自己還會遇上這樣的小插曲,真是百味人生啊。哈哈,我越來越喜歡冒險了,原來玩的就是心跳!
「下一站要去龍達,你們準備好了嗎?」導遊的一聲頗具煽動的呼喊立刻感染了車上所有的遊客,大家齊聲歡呼,路易莎也跟著大叫。
她是個極易興奮的人,無論到哪裡,總能與周圍的人打成一片,就像個快樂的跳跳蛋,跳到哪裡,就給哪裡帶去歡樂。
曼尼一邊緊緊握住她的手,一邊為她的這種開朗性格付以欣賞的笑。
看來這車先要去龍達,還真讓我給猜中了,不過正如我的小寶貝說的那樣,繞就繞吧,反正我也沒去過龍達,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去看一下。人生就是這樣的,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恐怕很多小地方一輩子也不會去。其實我根本不在乎去哪裡,只要能陪著她,能看到她快樂的笑容,隨便到什麼地方去兜圈都可以!啊哈,我越來越喜歡這種旅行了,沒有目的地,也沒有時間限制,完全地隨心所欲。真好!
曼尼看看路易莎,不禁回想起自己剛才的表現。
哦,天哪!她一定覺得我像個傻瓜!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路易莎卻給了他鼓勵。
「你幹得很好,演技也很到位!我尤其喜歡你說的那句關於兒時玩伴的謊言。」
曼尼笑了笑,心想:我可愛的路易莎還不知道,之所以這句話說的像真的,那是因為這句話真的是真的。不過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彼此瞭解,到時候,我會跟你講關於我的一切,包括那個拿白菜桿當馬鞭的朋友。
曼尼再次深情地注視著路易莎,真覺得自己有無數的心裡話想跟她講,而臉上則像喝了蜜似的滿溢著幸福。
「你們是來度蜜月的吧?」一個團友轉回身,正巧看到他們,便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
兩個人完全沒作思想準備,於是一個說:「是。」
另一個說:「不是。」
倆人對視一笑,覺得還是盡量配合對方為好,於是相繼改口,結果這次剛好反過來。
一個說:「不是。」
另一個說:「是。」
那團友聽了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拍拍曼尼的肩,表示理解,他說他剛墜入愛河時,也是這樣迷惘,經常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所以經常鬧笑話。
龍達,是西班牙最古老的城鎮之一,是諸多白色山城中的一座,整個城鎮被瓜達雷敏河一分為二,成為新舊兩個城區,而儘管在當地已很難再看到龍達當年光榮的歷史,但那些遺留下來的摩爾文化的遺跡,以及中庭式的建築則是隨處可見。
「《卡門》,鬥牛士、弗拉明戈舞,已經成為西班牙的註冊商標。而在龍達,白色的房子則是醒目的地標。等一會我們要先去看『新橋』,那是一座橫跨峽谷的大橋,也是這裡最有名的風景。哦,好啦,現在在大家左手邊的位置,就已經可以看到橋身了。是不是很壯觀?這座大峽谷有100米深,下面有條溪流從中間穿過,等會我們會在附近的停車場停車,我也會帶大家到橋上去看一看。當然了,如果大家體力好,也可以沿著峽谷步行到溪谷看台,一路上環境很好,絕對值得一試哦!好啦,等會我們到了以後,大家有四十分鐘的自由活動時間,然後,我們就要到——」導遊故意停頓了一下,使得他原本就很戲劇的演講更富有戲劇性。「腓力五世之門!哇哦!」說著作了個給力的動作。
如果他只是想給原來已經很興奮的大家再添點料,那麼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因為就在他做出一個握拳的動作後,車上所有的人都歡呼起來,更有甚者,竟掏出在紀念品店買的印有「腓力五世之門」的明信片狂吻起來。而來自異國的曼尼又一次感受到了原汁原味的西班牙式的熱情,這種隨處可見的激情,真是令人激動。
真有趣,怎麼西班牙人的熱情總是這麼高漲?他們就像一團團輕鬆快樂的棉花,就是再平凡的小事,也要互相胳肢著樂一樂,好讓快樂持久,也許這就是這個民族的特點,一種流淌在血液裡的幸福情懷。
新橋,真不愧為一件宏偉之作,它那一直延伸至谷底的大橋墩,不禁令人震憾。曼尼對西班牙的第一反應,是堂吉訶德和桑丘一路走來的荒漠,和地中海熱烈灼人的陽光。進一步瞭解過後,又發現鬥牛士身上的激情,和弗拉明戈舞熱情奔放的旋律。然後,又發覺哥倫布和麥哲倫都是從這裡出發,踏上了探險之路,而戈雅、高迪、畢加索、達利、米羅,那麼多的藝術天才誕生於此……現在看來,上帝似乎真對西班牙尤為眷顧。
自由活動開始了,大家紛紛衝向大橋,但路易莎和曼尼卻落在了後面。曼尼發現路易莎有點不對勁,她的情緒似乎出現了波動,而臉上的表情也是難以形容的。只見一向活潑的路易莎突然不安起來,呼吸也越發急促了,就好像在她的腦海中正在進行某種痛苦的抉擇。
「你還好吧?」曼尼關心地拉住路易莎。
路易莎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走向橋的欄杆,她閉上眼,深深地吸著氣,然後強迫自己向下望去。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我們到那邊休息一下吧!」曼尼感到她有點暈眩,不由得更加擔心了。他看著愛侶,猜想她要不是太疲憊了,就是有點恐高症,於是扶著她往後站了站,然後慢慢走向一張長椅。「現在好點了嗎?你不喜歡從高處看下去嗎?」
「是的……」路易莎的胸脯隨著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我害怕從高的地方看下去!從小就是這樣!」
「那就不看了!我們就在休息,等他們回來!」曼尼輕輕攏著她的頭和自己的前額貼了一下,他真的很關心她,但又有點想不通,那就是為什麼路易莎明知道自己有恐高症,還非要往下看。
「我一直都想克服它,克服這種恐懼,可是不行!」路易莎搖搖頭,神色黯然地說。
「這也沒什麼,就像我,我也害怕坐過山車。」曼尼安慰著說。
「你不明白的……」路易莎陷入了深深的悲傷,「我媽就是從一座大樓的頂層跳下去死的……」
曼尼沉默了。
路易莎低下頭,試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但還是哽咽著說:「我爸是個酒鬼,只要一喝醉了就打我媽,我媽忍受不了,就跑到城裡最高的樓上,跳了下去……我那時十二歲,我恨透了那個家,於是就離開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回去過……我怕站在高處往下望,因為我總覺得哪一天我也會像我媽一樣跳下去。我好怕……我想試著讓自己習慣站在高處的感覺,可是每當站在這種地方,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我媽……」
曼尼什麼也不想說,只想摟住路易莎,因為他知道,不管說什麼也撫慰不了她內心的傷痛,唯有緊緊摟住她,讓她感到安全。
「你不會跳下去的!因為我在你身邊!」曼尼把臉貼在路易莎的頭髮上,輕輕地親吻著她。
「是啊,我在想,雖然我的故事不是由快樂開始,但是我卻可以選擇快樂的生活。」路易莎說著倔強地抹了一把眼淚,「好了,不說傷心的事了!咦?他們都到哪去了?哦,在那邊,有人在跳舞!快來!」說完就拋下曼尼獨自跑開了。
曼尼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有種想哭的感覺。尤其是當你知道那一張快樂的、天天帶著燦爛笑容的面孔下面,掩飾著那樣不為人知的痛苦經歷時,你就會覺得內心深處受到了震撼,而你的心弦也會在一瞬間被撥動,眼淚自然是無法抑制的。
「看,是弗拉明戈舞!」路易莎立即變得興致勃勃,就好像她可以將不快樂隨時打包,隨時拋到腦後一般。「看,弗拉明戈舞最重要的就是手與腳的配合!哦,天哪,這一定是專業的!」
路易莎拉著曼尼衝向人群,而他們的團友則早已把那裡圍得水洩不通。原來,一家餐廳為了吸引顧客,便請人在門外表演正宗的弗拉明戈舞。那是一個小小團隊,幾個吉他手,一個歌手,另外還有一個舞者,他們都上了年紀,但卻充分印證了「薑是老的辣」這句至理名言。
彈撥吉他的聲音,男歌手豪邁的歌聲,這樣的音樂,宛若山洪爆發,一發不可收拾,句句震撼人心!而風韻猶存的年長舞者,舞動著豐腴的身軀,隨著節拍踏板,幾乎從未停止過。就像童話故事中那雙停不下來的紅色舞鞋,奔放地釋放出所有的精力與熱情,叫人目不轉睛。
此刻,觀眾的視線都被牽動了,隨著舞蹈者飛散的裙擺游移不定,深怕一眨眼就錯過了精彩畫面。於是,有人鼓掌喝彩,有人拍照留念,還有人利用機器,留下了生動真實的影像。
一曲結束,大家意猶未盡,老闆請求他們再舞一曲,但樂團表示他們還要趕往賽維利亞參加下一場次的表演。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路易莎不禁眼前一亮,於是跑過去與樂團成員交涉,而後就朝曼尼揮揮手。曼尼跑過去,路易莎告訴他,他們願意捎他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