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尼和路易莎趁司機等紅燈的時候從小卡車上跳了下來,然後快速地跑向另一片老城區。他們沿著一條緩坡往上跑,路上遇到一個小酒吧,它是鑲在一座建築物的拐角處,店面很小,門外擺了兩三張桌子。三三兩兩的客人,佔據了那些雅致的小方桌,或自斟自飲,或閒聊著一些趣事。他們勾著手指,放慢了速度,心跳也變得舒緩。
真是奇怪,即便是被人追趕,也不影響心情,就因為彼此相愛的雙方互相陪伴。
「你真的欠他們錢?」路易莎並不覺得害怕,而是覺得非常有趣,她從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總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也總是能帶給別人快樂。
曼尼眨眨眼睛,表示「確有此事。」
「哦,那我們最好避開他們!」路易莎信心滿滿地說,就好像她在說這話的同時已經想好了應對的辦法了。
「你有什麼好主意?」短短的相處,曼尼已對她產生了強烈的依賴。他喜歡她那大膽而奇特的思維方式,也喜歡她的所有主意,因為愛屋及烏的關係,使得一向很有主見的曼尼少爺,卻願意充當溫順的小貓,甚至還時不時想向她撒個小嬌。
「去賽維利亞吧?這幾天正趕上春會,一定非常熱鬧!」路易莎像是注射了一針大劑量的興奮劑。
曼尼也注意到,她是個特別愛熱鬧的人,只要一提到旅行,一提到聚會,一提到所有令人興奮的事,她就會變得特別亢奮,就好像她是個天生的「PARTY」動物,連感觀和四肢都是為快樂長的。
「怎麼樣?」
「我覺得你就像個天使,我為你而著迷!」曼尼雖然答非所問,但這就表示同意了。他深情地注視著路易莎,溫柔地說:「你的眼睛為什麼這麼迷人?難道你偷走了天上的星星嗎?」
「有嗎?」路易莎笑起來,並等待著那個將至的吻。
「你不知道嗎?你的眼睛會發光啊!」曼尼邊說邊慢慢湊上去。
可是,當他正要親吻路易莎的時候,卻被一個小意外打斷了。一個騎自行車的年輕人沒能及時躲開他,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上。
「嘿,留點神!」曼尼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干擾深表不滿,但看到對方也是個年輕人,且也不是故意的,也就不那麼生氣了。畢竟自己年少時也喜歡邊聽音樂邊騎車,注意力不集中也是難免的,況且自己沒什麼大礙——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有女孩跟著,所以不管怎樣也得表現的有點氣度。所以叮囑一聲「要注意」也就夠了。
年輕人衝他點點頭,向他表示歉意,然後騎著車離開了。
「真好玩!我也喜歡邊騎車邊聽音樂!」路易莎看著那年輕人的背景笑著說。
曼尼也笑起來,而心裡則悄悄吹了一聲口哨,心想:「多虧了沒有亂說話,不然真就被看扁了!」於是他不無得意地笑了笑,而後便向路易莎邀起功來。
「剛才我們說到哪了?」他用手抬著路易莎的下巴。
路易莎明白他的意思,俏皮地踮起腳摟住了他的脖子,然後獎勵了一個深長的吻。
且說那個騎自行車的傢伙,他可不是什麼正派青年,而是一個樑上君子。他迅速拐進一個角落,躲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停下車,這就開始查看他的戰利品。他打開錢包,竟驚奇地發現裡面賽滿了現金,不由得大喜過望。要知道,這種肥羊在這種年代已經快成為瀕危物種了,因為極速上漲的物價和越來越多的懶人成就了信用卡的時代。
「真他娘的走運!」他沾沾自喜的同時,竟頭一回對皮夾子裡的證件照產生了興趣,他想知道這個富翁長著一張怎樣的臉,並且,如果有可能,記住這笨蛋的名字,好在同行中傳為佳話。
「曼尼.帕西諾!」他念道,「哦,是意大利人,我就猜到是意大利人,我喜歡意大利麵條!」他揚揚手,覺得皮夾子已經可以回歸大自然了,但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帕西諾?」他仔細想了想,覺得好像在哪聽過,「嗯……」他撓撓腦袋,「哦!」又打了個響指。
「啊哈!想起來了!」於是他撥通了一個朋友的電話,而那個朋友正在賽格拉家裡作保安。
看來,記性好也能創收,而這一次,他必定能大撈特撈一把。
不過此刻的曼尼,還一點沒發覺呢,他正忙著品味天使的香吻呢。
而另一邊,賽格拉家的人已經得到了通知,於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人沿著走廊快步走進一個房間,然後走向一個坐著的老者,那老者和老弗蘭克年紀差不多,同樣是一臉霸氣,同樣是不怒也威。而這一位,正是老弗蘭克的老朋友安東尼.賽格拉老先生本人了。
「一個小混混在老城區揀到的,裡面有他的證件。」穿西裝的人畢恭畢敬地遞過錢包,表情很是嚴肅。
老賽格拉打開錢包,看著錢包裡的證件照,立刻皺起了眉。
「這是老帕西諾的小兒子,您還記得嗎?他在他哥哥的婚禮上可是出盡了風頭!」
「對,我記得!」老賽格拉聲音沙啞,臉上則現出猙獰的表情。
「看來那消息是真的,那老東西也一定就在西班牙,只不過還沒露面!」
「那就先抓住那小子,然後引那老東西出來!」老朋友說著獰笑起來,「哦老弗蘭克,我的老朋友,誰讓你兒子落到我手裡,那可就怪不得我了!」說完惡狠狠地將錢包甩進壁爐,並把一杯烈酒潑在了火苗上,然後笑著看著火焰將曼尼的頭像慢慢吞噬。
再說這對小情侶,他們決定先回路易莎的住處拿些行李,然後就前往賽維利亞。他們叫了一輛出租車,可是等車子開動才發現錢包丟了,司機愛莫能助,只得請他們下車,說話雖然客氣,但還是令曼尼無地自容,他覺得這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尷尬的事,而面對那些數落的時候,他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過性格直率的路易莎可不覺得有什麼丟人的,反而認為那個司機不夠友好,不僅丟了安達盧西亞人的臉,還給熱情好客的西班牙人抹了黑。所以正義感十足的她覺得非常氣惱,這就要追上車子與那個司機理論,幸好曼尼及時拉住了她。
「算了,人家說的也沒錯。」曼尼勸著說。「咱們確實沒有錢!」
「什麼啊,你還替他講話,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也不說借我們電話報警!真是的!」
曼尼笑了笑,一邊摸摸她的頭髮,一邊說:「好啦!」
「真倒霉!」路易莎歎了一口氣,「肯定是剛才那個騎自行車的!」
曼尼也歎了一口氣,仔細回想了一下,覺得那個騎自行車的人的確嫌疑最大。
唉,真沒辦法,看來到哪裡都得看好自己的錢包,因為小偷是不分國界的。
「我們只能另想辦法啦!」
「是啊,最好有人願意搭我們一段,我可不想一路走回去,我那離這很遠!」
「幹嗎住得那麼遠?」曼尼饒有興趣地問。
而路易莎則聳聳肩,坦然地說:「房租便宜!」
「真得很遠嗎?」曼尼心想,如果不是太遠,走走也是挺浪漫的。
「我曾經從市中心走回去,花了我將近四個小時。」路易莎說著伸出四根手指。
曼尼一聽,立即打消了念頭,並堅定地說:「嗯,是得找輛車!」他卡起腰低下頭,琢磨著解決問題的辦法。可是,他還不知道,就是這麼個不經意的動作,卻比最性感的男演員還要讓人心醉。儘管他身邊已經站了一位美女,但其他女性仍經不住誘惑地朝他投來愛慕的目光,更有甚者,居然完全無視路易莎的存在,公然向這個瀟灑迷人的男人調情獻媚。
曼尼本能地回看了她們一眼,這也難怪,誰能在一群尖叫嬉鬧的美女們面前保持冷靜?再說了,誰不知道西班牙女郎的風情萬種,誰不知道那些媚眼能攝人魂魄?不錯,只要你一觸碰到,就如同被注入了電流,激盪、熱血奔騰,這都是難免的,說不準還會魂不守舍、意亂情迷。所以,別說是曼尼,就是任何男人也無法抗拒,因為這就是兩性,這就是本能。
路易莎再也沉不住氣了,她不能容忍也不想容忍,所以拉著曼尼就跑開了。
等他們遠離人群,曼尼不禁笑著說:「你怕什麼?我可是經得起誘惑的哦!」
路易莎也笑著說:「我是怕她們會要了你的命!」
「啊哈,有人好像是在吃醋哦!我聽出來了!」
「有嗎?才沒有!是你多想了!我只是實話實說!」路易莎說著故意點了一下曼尼的胸口。
「沒有嗎?可是我總覺得……」曼尼笑著捧著路易莎的手,親了又親。
「沒有!我說過了!」路易莎說完故意走開了。
「有人說話虛虛的哦!」
路易莎轉回身,看著曼尼說:「我只是覺得,一個技術平平,體力也平平的人,怎麼應付得了那麼多頭飢渴的母獸?」
這回輪到曼尼沉不住氣了,他追上路易莎,嚷著說:「嘿!嘿!你的意思的說我不懂技術?」
路易莎不無否認地聳聳肩。
「這怎麼可能!我是很有經驗的!我從十幾歲就開始性生活了!你居然說我不懂技術?」曼尼攤開手,顯得莫名其妙。
「那又怎樣?有的人可能就是不開竅,就算做一輩子愛,也還是只會那幾種姿勢!」
「這是誹謗!」曼尼不服氣地嚷著。
「這是實話實說!我是因為覺得跟你關係還不錯,才實話告訴你的,省得你日後再遇到行家的時候被人笑話。」
「你說你是行家?」
「至少比你懂得多!」
「哈,你也太自負了吧!」
「好吧,你非要我說?」路易莎被纏的不耐煩,於是開誠佈公地說:「你管那種翻滾叫技術?就是在倉庫的那天晚上,你摟著我在地上滾來滾去?」路易莎說著俏皮地笑起來。
「可是我以為你喜歡那樣!」曼尼喊道。
「嘿,你怎麼知道我會喜歡?」
「因為你沒說你不喜歡!」曼尼表情嚴肅,他必須把事情澄清,因為這關乎一個男人的尊嚴,是決定他還能否在情人面前立足的重大問題。
「你又沒問我!」路易莎深感不滿。
的確,這種事本來就是不好說破的嘛!
「那麼……」曼尼見路易莎真的火了,便轉而尷尬地笑笑,然後撒嬌似地說:「你要我怎麼彌補你?」
路易莎這才露出釋然的笑容,說:「好,以後不許再和其他女人調情!」
「我答應你,我的天使!」
小小的風波總算告一段落,那麼就繼續回到先前的問題上,畢竟如路易莎所說的,走路是不太現實的。不過,問題很快就被解決了,而幫他們解決這難題的則是一個拉鴨子的小貨車司機。他願意送他們到郊外的老城區,只不過要先把貨送完才能送他們,曼尼和路易莎覺得無所謂,反正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只當是市內游了。
他們在城裡轉了兩三個小時,終於出了城。
曼尼不禁開玩笑著說:「這也不比走路快多少!」
路易莎說:「至少不會那麼累了!」
他們從小貨車上下來,滿身沾的都是鴨子毛,真是滑稽透了。不過好在高漲的情緒絲毫未減,心情也很愉快,正如路易莎說的,他們要將快樂進行到底。
曼尼在路易莎的帶領下穿過擁擠的小巷,並在一棟棟老舊的建築中穿梭,又花了大約十分鐘,他才終於看到了那座傳說中的小公寓樓。說是公寓,其實不過是座破舊的三層小樓,外牆上不少牆漆已經脫落,露出裡層暗紅的磚塊。
「到了!」路易莎正說著,卻發現有幾個鬼鬼崇崇的身影正在那附近轉悠,她看看曼尼,覺得應該謹慎,於是就和曼尼躲了起來。
路易莎很吃驚,她沒想到那夥人的辦事效率這麼高,居然這麼快就就找到了自己的住處,但仔細觀察過後,卻有了新的發現。「這又是什麼人?怎麼和上午的不是一撥?」
「我不知道!」
「你到底欠了幾個人的錢?」
曼尼搖搖頭,他也正納悶呢。
這夥人哪冒出來的?他的確弄不清這些人的來路,不過這也不怪他,因為這些傢伙不是班尼的人,而是賽格拉家的人,儘管他與賽格拉家有過接觸,卻也不可能記得每一個嘍囉的臉。
不過,也不需要弄清他們是誰,只要確定他們絕非出於善意接近這所建築就行,而這一點又是顯而易見的。
路易莎拉著曼尼轉到了公寓的後街,這裡有條逃生便道,可以沿著爬到每一層去。
「托我一下!」路易莎見最近的一階逃生梯還高高懸在自己的頭頂之上,便對曼尼說。
曼尼說:「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說著把路易莎舉了起來。
「那就跟我一起來吧!」路易莎抓住梯子,很麻利地爬了上去,等站穩以後就俯下身伸手來拉曼尼。
曼尼笑笑說:「你靠後一點!我自己上!」然後等路易莎讓出一點位置,他就三跨兩跨地跳了上去。
「哇哦!」路易莎越發覺得眼前這個人神秘莫測了。
倆人快速地沿著簡易爬梯爬到路易莎那一層,然後推開窗戶鑽了進去。
「你好像輕車熟路。」曼尼笑著說。
「啊,有時候我沒錢交租,就得這樣躲避房東。」路易莎毫不隱瞞地說。
「啊哈!」曼尼笑著點點路易莎。
一進來,曼尼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說是房間,卻更像是間倉庫。天花板十分低矮,感覺185以上的人站直了都會碰頭。窗戶又小又高,而且打不開。不到十平米的狹小空間裡,勉強擺下了一張床,而衣物和日用品,則堆放在舊紙箱和地板上。
此刻的曼尼感慨萬分,他不禁在想,一個人要具備怎樣的意志,才能不被這種惡劣的生存環境壓倒?如果換成自己,還能像路易莎那樣時刻掛著燦爛的笑容嗎?
「你就住這種地方?」曼尼深表同情地問。
「已經不錯了!」路易莎滿不在乎地說:「好歹也是間屋子,還有很多人,要住在地下供暖管道裡呢!」
「地下供暖管道?」
「是啊,你一定無法想像!可是,世上除了富人外,還有很多窮人,他們連房子也住不起!我以前在超市打工的時候,就認識一個住地下管道的朋友。哦,把那個遞給我!」路易莎說著指了一下地板上的一團陰影。
曼尼答應一聲,這就摸黑作業,結果撞倒了什麼東西。
「輕點,外面會聽到!」路易莎小聲說。
「我盡力吧,你這裡太亂了,而且根本看不清!」
「噓!要是開燈的話外面會看到的!」
「我知道。」
「好啦,你別亂動了,還是我來吧,呆在那!」路易莎說著輕輕走到那個陰影旁邊,然後拎起來。曼尼這才看清原來是個背包,然後,就見路易莎又摸索著走到床邊,先是從地上抓了幾件衣服賽進背包,而後就從床底下拽出一個鞋盒,並倒出裡面的所有錢幣。
「走吧,當心腳下!別再弄出任何聲音!」
曼尼攤攤手,表示他會盡力,然後就跟著路易莎迅原路返回。然後,他們又繞到原先的那條小巷,再回頭看那些不懷好意的傢伙們時,卻發現他們已經不在那了,就連一直停在不遠處的那輛轎車也不知去向了。
倆個互相看看,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想不通是怎麼一回事,但還是決定盡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