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朔風壓平慈心種植園的枯草,天氣一日冷似一日,近來應有雪。這座原本規模不大的種植園經過主人二十多年的精心經營,逐漸成了黃玉市有名的集出產和觀賞於一體的綜合性種植場。
因為其主人與凡爾賽城堡的親密關係,這裡時常舉辦一些聚會。十一月十一日,大概是下雪之前慈心園的最後一次聚會。小山坡上那座充滿了黑潮紀之前歐洲風情的莊園裡已經點燃了壁爐,靜候貴客們蒞臨。
銀羅河如一條玉帶將種植園環抱在懷中,這條河的流經讓當年的小種植園卻有與中型種植園相媲美的身價。粼粼河水之上有淡橙色光點跳動,偶爾大風刮過,水面便忽然掀起半米多高的波瀾。
這條大河在末世來臨時因地殼變化而縮短變窄,如今已經遠比不得從前風光。河面再也沒有乘坐著太陽船縱情歡樂的法老和祭司,只餘空寂淒涼。
夏爾不畏寒冷,只穿著單薄衣褲站在銀羅河旁,金色長髮在風中緩緩搖擺,恍若一幅金線織就的華美金緞。他注視著微波蕩漾的河面,垂在身側的雙臂之上籠罩著淡淡紅光。每隔數秒鐘就會有一縷紅光不停閃爍著奔向河面,會濺起無數夾雜著深紅與淡橙色的水滴。偶有魚兒被入水的紅光包裹著徐徐從水下浮至水面的半空,卻又突然砸下,銀羅河便翻滾起巨*。
凡爾賽城堡准女主人伊莎貝拉?斐迪南伯爵小姐站在夏爾不遠處,身披的大毛外套將她從頭裹到腳,只露出一張嬌美容顏。她默不作聲地看著夏爾反覆練習異能精控手法,湛藍眼眸中漸漸有了憂色,夏爾的心很亂。
「您真的要這麼做嗎?」伊莎貝拉轉身凝視著夏爾令人目眩的側顏,眼裡並沒有癡色,反而是少見的冷靜。她邁著輕盈優雅的步伐走近夏爾,偎向他,壓落他手臂上的紅光。
「這是個好機會。」夏爾聲音低沉,久久望著平靜湖面。他面無表情地說,「殺了她,我就會是天舟異能第一強者。」
「可是您明明很愛她。」伊莎貝拉下意識裹緊大衣,分不清是因為天氣還是夏爾此時的冷酷無情讓她感到寒冷。
「親愛的伊莎貝拉,」被風吹起的金髮擋住了夏爾的半邊臉頰,他低垂眼簾,濃密眼睫在白皙肌膚上投下令人不安的陰影。他的聲音輕微如耳語,喃喃說,「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我能忘了她嗎?因為她,我甚至不願意履行承諾娶你。」
「可是我的閣下,我寧願忍受嫉妒燒灼心靈的痛苦,也不想讓您親手殺了您真心所愛之人。」伊莎貝拉輕輕挽住夏爾的胳膊,將頭靠上去,憂傷地說,「那樣她在您心裡將永遠不能離去。她死了,您的心和您的愛情也隨之而亡。」
夏爾輕輕笑了兩聲,邁步離開河邊,向種植園走去。「親愛的,你應該知道,我這一生永遠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真心去愛一個女人。從我接過叔祖大人的權杖起,我的心就注定一世孤獨。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在殺死她之後會一蹶不振,對我來說,能親手結束我宿命的對手和我喜歡女人的性命,我很高興。」他扶著伊莎貝拉讓她跨過一塊泥濘地,望向不時劃過懸浮車光輝的半空,神情從容不迫。
伊莎貝拉專注地看著地面,不讓泥漬污染了自己雪白無垢的皮草大衣。她幽幽歎息,柔聲說:「我的閣下,祝您順利。我會在一旁為您加油的。」她握起拳頭俏皮地在夏爾面前揮了揮。
夏爾微微欠身,執起伊莎貝拉帶著雪白蕾絲手套的纖手,在她手背印下一吻,抬頭凝視著她的眼睛說:「親愛的,我們很快就會有一場盛大的婚禮。你會是最美麗的新娘。」
喜悅浮上伊莎貝拉的臉頰,她微紅著臉單手提起大衣內長裙的一角低頭屈膝行禮。夏爾莞爾微笑,絕美容顏剎時照亮了此時陰雲低垂的天空,令得這方枯敗景象也增添了許多明媚之色。
在走進慈心種植園之前,夏爾似無意般瞟了銀波微瀾的河面一眼。每每有赴會的懸浮車從寬闊河面的上空掠過,就會在水中倒映出黑影。水波靜靜湧動,黑影一閃即逝。
種植園的主人正是羅蘭?羅斯柴德的兒子,如今已經是中年帥叔叔的愛德華。他在莊園的門口欠身向夏爾行禮,禮貌地向伊莎貝拉小姐打了招呼。
伊莎貝拉小姐看出愛德華有事要和夏爾說,踮腳在夏爾頰上親吻後微笑著離開。夏爾目送她窕窈背影消失在華麗門廊轉角後面,嘴邊笑意慢慢消失。「都安排好了?」他輕聲問。
「是的,大人。」愛德華又欠了欠身,低聲說,「請您放心。」他飛快地看了夏爾一眼,疑惑地問,「請恕我無禮,白少將打扮成女僕真的沒問題嗎?會不會太失禮了?」想到那位金髮尤物自稱白選白少將,愛德華覺得自己一定是幻視了。但是尊貴的大人沒有否認。
夏爾再度微笑起來,眼裡漾著黯淡太陽投入的柔和橙光。他定定看著莊園緊閉的窗戶,輕聲說:「比起那個尊貴卻不自由的身份,她顯然更喜歡這樣。」他怔怔失了會兒神,直到聽見客廳裡的鐘聲,才對安靜等候的愛德華說,「走吧。」
愛德華跟在夏爾身後,遠遠看見老管家路易在客廳中慇勤招待著到訪的貴客,在心裡無聲歎氣。
今日,明著是鳶尾花家族舉辦聚會,實際上卻是元家為了「元啟森被綁架」要和修士談判。元承智親自登門要求把談判地點放在慈心園,夏爾雖然有點不解,但是沒有拂他的面子。
不過,這個地方確實比較適合秘密談判。慈心園地處黃玉市郊區,左近不是山就是河,離民眾聚居區有一段距離。說句不好聽的,如果發生什麼事情,不會殃及池魚。
莊園正廳是客人們聚集的地方,女僕們就算想休息休息也只能縮在與廚房一牆之隔的小房間裡烤烤火。洗手間裡的白選瞧著鏡子中的自己,嘴角直抽搐。
梅老鬼居然把她幻化成了一個金髮碧眼容貌美艷、胸隆腰細腿長聲音嬌嗲的西洋尤物,就這模樣兒當個女僕實在是屈才了。白選只不過去客廳送了兩回茶,就在回去的過道上遇見好幾撥來搭訕的貴介公子哥兒。
看了下時間,離正主到達還有得等。白選直接從洗水間的窗戶翻出房去,打算找個地方躲躲懶。皮皮忽然在她耳邊嘻嘻笑了兩聲,緊接著從她身後伸出一隻有力臂膀,輕佻地摟住她的腰。
「可愛的小姐,您可嚇了我一跳。」在白選耳邊說話的男人故意壓低了嗓門,醇厚低沉的聲音徘徊在耳裡。白選只覺得耳後癢得慌,溫暖濕潤的氣息不住吹拂,這人居然在她耳裡吹了口氣。
白選哭笑不得,沒想到變裝後竟然讓小十八給佔了便宜。她曲起手肘毫不客氣地往後撞,因為清楚花滿樓的實力所以這下用了異能。果然聽見一聲驚咦,貼在身後的溫暖身體倏地遠離。聽腳步似乎有幾分凝滯,她皺了皺眉,心想十八受了傷?
轉身面對花滿樓,白選眼瞳微縮。離她遠遠站著的小十八因為消瘦臉頰輪廊足足深了三分,亂蓬蓬的頭髮如枯草,還有一把憂鬱的唏噓鬍鬚。
他穿著一身髒亂破舊的乞丐裝,臉上有條深可見骨還未曾癒合的傷痕,胡亂包紮著手掌和腿。但白選能肯定,花滿樓探入衣內的手肯定伸向了武器。
博爾特和薩雅特現在都在青丘,在花滿樓被家族懲罰的那段時間,薩雅特曾經向花家請求去探監,但是被無情拒絕。因薩雅特與初陽的關係,她還一度被陌生人跟蹤過。如果不是博爾特給女兒安排了在暗中保護的人手,說不定薩雅特已經被綁到不知名的某處。
就是那次綁架未遂事件讓博爾特下了決心,他把薩雅特強制帶去了青丘,並且不許她通過傳送陣再回天舟。白選從海底回去後,百忙中抽出時間勸了勸想盡辦法要跑出青丘的薩雅特。
現在看見花滿樓這副模樣,白選心裡很不好受。究其根源,若不是她將那三樁陳年舊案拋出去,也許十八永遠也不會和家族絕裂。但是她也知道,十八寧願與家族背道而馳,也不願意被繼續蒙在鼓裡。
讓皮皮警戒四周,白選走向雖然吊兒郎當笑著實際眼裡深藏警惕戒備的花滿樓,從女僕制服裝的暗袋裡摸出幾顆藥丸在手裡拋上拋下。「十八,是我。」她低聲說。
花滿樓吃驚地瞪圓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白選,半響才狐疑問:「小乖?」眼疾手快接過白選拋來的藥丸,嗅到一股令他神清氣爽的氣息,他不假思索把藥丸扔進嘴裡,咯吱咯吱嚼著說,「啟森沒事,你別擔心。」
白選心裡湧上暖流。這就是小十八。不說他自己遇著了什麼事兒變得如此狼狽,開口即是落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