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雷一輩子也不會知道,被白選忽悠之前,他在吃下裹腹食物的同時,還一併把能夠令人心神失去戒備警惕的藥物給吞下肚。所以,他甚至沒有質疑地圖的真假,僅僅憑著頭先那處粉晶礦就對白選的言詞深信不疑。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老雷居中調停,很快就把白選要的東西交到了她手裡。同時,那張地圖也被遲七少鄭而重之地貼身收在懷裡。
遲尋不信白選,但他信老雷。這位征程公會的智囊,在替公會出謀劃策時出錯的時候很少。即使有所偏差,也能迅速補救。
就拿這張說是能找到一處晶礦的地圖來說,是真是假一探便知。至於其上標明的眾多危險生物,遲尋反倒沒有放在心裡。他曾經出過海,見識過更凶殘的海洋變異生物和海獸,對於荒原上的野物還真沒有太放在心上。
草草打道回府。彼時,這支隊伍已經連失蹤帶死亡了五、六十號人。當中有二十多號人是死於內訌——因再度有無主晶石出現而發生的流血事件。兩輛價值不匪的懸浮車,除了被白選砸壞後來又燒沒了的那輛,另外一輛也被沈三多用強烈腐蝕劑給「燒」得廢了。
在營地裡,白選與潛伏於旁的沈三多會合,很意外地看見了不速之客——遲大小姐。
原來,遲大小姐以為無緣象塚,這就要回去。但是,老雷勸她,這回損失太大,不如多待些天,多捕殺野物也算將功補過。遲咫自己也覺得如此灰溜溜地回家實在太沒顏面,說不定還會被立即命令嫁人。
於是,她破天荒地接受了老雷的建議,一邊養著傷一邊指揮人獵殺掉入陷阱裡的野物,真讓她撈了幾十枚晶珠。這點東西大小姐還看不上眼,總比空手而回要好。
沒想到,遲咫卻是被老奸巨滑的老雷擺了一道。遲尋的從天而降讓她恨得咬牙切齒,尤其是聽見老雷向遲尋稟報象塚的事情,更是有如五雷轟頂。
可在征程的資探員們面前,她卻不好擺出傲慢嘴臉,以免引起這些人的反感。遲咫從來沒遭受過如此羞辱,連番刺激之下,她反倒打疊起精神,鬥志昂揚地和遲尋唇槍舌劍、討價還價。最終,她往隊伍裡塞了五十個人。
遲尋和老雷走後,遲咫思來想去,實在難忍心中怒火,再者也不死心。她往隊伍裡塞人,就是給她引路用。遲咫把最後一輛懸浮車調出來,帶了幾名心腹偷偷跟著。
不過數日,叢林隊伍的營地附近發現了大量晶石,這一消息經由遲咫安排在隊伍裡的人送去後,她當即露面,想要分得一杯羹。
可惜,事與願違。遲咫不僅沒得到什麼好處,還親眼看見遲尋、老雷兩個人和那個該死的小丫頭有說有笑。並且,因為承諾的懸浮車都毀了,遲尋接到老雷的暗示,當即決定把遲咫開來的這輛送給白選。
不過遲尋表示,車上裝載著的某些武器並不流通於世面,必須要卸下來。白選只想要代步工具,自然答應。
遲尋出現之後,大失權柄的遲大小姐忍氣吞聲。即使遲尋恭敬地叫她小堂姑,但她對於征程來說還是外人。此行的所有裝備都屬於征程公會,遲尋一定要送給別人,她最多陰陽怪氣譏刺兩句,卻無計可施。
白選見遲大小姐時不時陰陰瞟自己一眼,也在心裡犯嘀咕。她和老雷到達時,無巧不巧正好看見這兩隻肩並肩、頭挨頭,旁若無人地竊竊私語。要不是她喊了沈三多一嗓子,只怕那個風流鬼還沒瞧見她。
如今已值黃昏時分,日頭早就不毒了,沈三多和遲咫的臉龐為什麼都是被太陽曬久了的通紅模樣?遲大小姐不僅當著眾人的面緊緊挽著沈三多的胳膊,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沈三多時,那叫一個情意綿綿、纏綿入骨。
有JQ,白選當即判斷。因她長久的打量,沈三多的神情很不自在。白選已經把那只追蹤器拿到了手裡,問清楚了怎麼使用。現下要走了,她有點拿不準沈三多的想法,便對著他勾了勾手指頭。
沈三多低頭對遲咫說了些什麼,大小姐噘著嘴不甘不願地鬆開了手臂。走到白選身旁,還不等說話,就聽小丫頭辟哩啪啦說東西到手,現在就走。
方才通話時,沈三多就覺得很驚訝,不過與小丫頭分開大半天,怎麼事情就有了如此轉機?方才白選與遲尋和老雷說話,他一直留心觀察著。遲七少尚且罷了,老雷與小丫頭交談時,神態裡居然帶著微弱的討好之意?看來,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已經發生。
白選當然不會告訴沈三多,她的地圖仍然送給了遲家。她為什麼要懸浮車?當然是得趕在遲家的人興師動眾之前,飛到那片礦區上空,把皮皮放下去吃個飽囉她會讓皮皮給遲家留下點念想,礦脈表面薄薄的一層夠了吧?
與征程眾人友好告別,白選笑得好像吃了一罐子的蜜。沈三多已經爬進懸浮車裡面熟悉操作系統,他聽說這是改裝過後的武裝車輛,興趣立時大增。
對遲大小姐齜牙一笑,白選鑽進了懸浮車。這輛車比起她曾經坐過的出租車起碼要寬敞一倍以上,車頭部位居然佔據了三分之一的面積,沈三多正在那兒忙乎。
白選說:「聽說這玩意兒可以設定為自動駕駛,你何必非要來給我當駕駛員?我和遲七少說過了,遲家不會再找你的麻煩。那位大小姐把你撈出來花費的錢財,征程會彌補給她。」
沈三多大吃一驚,總算他腦子也靈,立馬問道:「你把那張地圖給遲尋了?」
點了點頭,白選瞪大眼睛盯著沈三多,滿臉凶狠之色。她說:「你要是敢壞了我的好事,這輩子小姑奶奶都和你沒完」
童聲稚氣的威脅令沈三多啼笑皆非,他回過頭去仍然擺弄那些儀器,無所謂地說:「我才沒那麼閒。」
誒?原先死活不肯拿地圖給遲大小姐,現在怎麼表現得這麼淡定?白選想了想,試探著問:「你是不想以後有什麼意外牽連了遲大小姐,所以才不肯把地圖給她吧?其實征程公會的死活,你並沒有放在心上」
沈三多的背影微僵,悶聲說道:「小丫頭,能不能不要這麼聰明?好吧,」他扭轉頭來認真地對白選說,「無論你相不相信、聽不聽懂,我得告訴你,我愛遲咫,所以我不能害她。至於征程,」他聳了聳肩膀,「如果是遲咫當會長,我才有興趣關心。」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和遲咫回去?」白選皺眉說道,「剛才她哭得妝都花了,明顯很不捨得和你分開。」她眼尖地看見沈三多的脖頸上有幾個殷紅的唇印,突然想通了些什麼,不由恨恨大罵,「你就是個不負責任的臭男人」此憤慨無關是否有仇恨,只因同為女人。
懸浮車慢慢起飛,白選的身體微微晃動。沈三多靠在椅背上,輕聲說:「丫頭,你太小,什麼都不懂。這世界上,不是每對相愛的人都能在一起。」
他的語氣很低落,有深重的傷感與疲憊。白選默不作聲,她想起了老鬼。沈三多是異端的小弟,也不知道他會在天舟搞什麼玄虛。如他這樣,確實沒辦法給自己所愛的人一個安穩的家庭。
但是,你丫的既然不能對人家遲大小姐負責,為什麼又要把人家吃干抹淨?白選憤憤地瞪著沈三多頗顯寂寥的後背,鑒於遲大小姐和自己過不去,她決定還是不多說什麼。她此時的年紀,也不好對此事品頭論足。
循著追蹤儀的指引,懸浮車用最快的速度前進,花費了一天半的時間,果然看見了滿是森森白骨的巨大象塚。白選無視堆積如山的象牙和煜煜生輝的晶珠,悲傷地看著那頭已經開始腐爛了的老象屍體。在天空盤旋了三圈,懸浮車掉了頭。
接下來,沈三多按照白選的指揮,開著車來到了那處大晶石礦脈所在的地方。白選請他把此處的準確坐標記錄下來,卻不說做什麼。沈三多滿腹疑問,幾次三番欲張嘴,卻又打了退堂鼓。這小丫頭有很多秘密,而且顯然,她並不想告訴自己。
這片區域不方便露營,在懸浮車裡過夜也不是事兒。皮皮「吃飯」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但是要消化掉這片儲量豐富的晶石礦脈至少要花費半個月的時間。
兩個人找了個安全地方扎帳篷,白選花了兩天時間學會了駕駛車輛。她每天清晨開了車去礦脈那兒,傍晚再回宿營地。
沈三多越發覺得小丫頭怪異,擔心她的安全,幾次提出由他接送。白選拒絕了他的好意,她不想耗費口舌去解釋。皮皮大塊朵頤的時候,她除了發呆就是勤練七殺。但七殺哪裡不能練,為什麼偏偏要跑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
給遲家還剩下約摸兩公斤晶石,白選頗為邪惡地暢想,若是今後事情鬧得大了,興師動眾而來的礦工們卻發現只有這麼一點點收穫,某些人會不會氣得吐血?
這日早晨,沈三多問白選,你怎麼還不出去?
白選回答說,今天我們離開荒原。
沈三多大喜,連連點頭,拍著胸脯保證以後會好好照顧她。
白選皺著眉,表達了自己並不想過受人管束的日子。
沈三多無奈地說,沒滿十五歲、無依無靠的孩子,一律會被送入孤兒院。
「我本來就打算回慈心孤兒院去。」白選理直氣壯地說,她很想念各位小朋友。比起沈三多,她更願意去投靠黑十八同學。
沈三多歎息道:「你的國民等級是草木,別說五德玉大區,連白銀大區都進不去。慈心孤兒院就別想了,你難道想在低等大區的孤兒院過兩天才吃一頓飯的日子嗎?」
啊哈?白選在心裡不住地咒罵,這是什麼狗屁規距?怪不得在孤兒院的時候,老聽阿姨嬤嬤們告誡孩子們,絕對不能亂跑出去。要是被拐走了,回都回不來。
當時白選以為她們在嚇唬人,沒想到這個「回不來」卻有如此重大的意義。十五歲,還要七年呢,難道當真要和這個異端的小弟生活在一起嗎?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低頭從窗戶裡看著綠意蔥籠的荒原,白選舉起手揮了揮,作別了她人生當中最為無憂無慮、快快活活的日子。
當地平線出現了城市的剪影,沈三多微笑著問白選,你有什麼最想幹的事情?
白選尖叫,逛街、血拼——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