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認為這是允祀在退步,算是在向胤禛示好、靠攏,她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稍一沉吟,便向胤禛笑道:「皇上,難得八爺辦事這麼用心,皇上是不是應該賞罰分明呢?」胤禛瞅了她一眼不語,半響點頭笑道:「容兒說的是,老八這回用心辦差,確實該賞」
玉容聽了大喜,她心中已有計較:讓胤禛收回令允祀休妻的成命於是她忙笑道:「皇上,依容兒看不如——」
「咱們倆真是想到一塊去了,」不想胤禛突然開口打斷她的話,笑道:「朕這就下旨老八賞食親王雙俸,嗯,索性把老十也放出來,你覺得呢?」
玉容立刻明白胤禛看穿了她的心思,不願意叫她說出來,何況此時要說也晚了一步,無可奈何只好聳聳肩雙眼一睜,撇著嘴道:「這樣也罷了但願八爺今後辦事都能如此,不叫皇上為難」
胤禛對她這話十分欣慰,瞟了她一眼,笑道:「容兒說的是,只要老八對得起朕,朕自然不會虧待了他」
這樣的結果在允祀來說,感到十分失望,也更加惱恨。因為他想得到的什麼也沒有得到親王雙俸?那點錢他不瞧在眼中;只有放還了允俄自由讓他稍加安慰,然而想到依然被囚禁的允禟,這一點安慰立刻如火上澆油般變為強烈的不甘和不忿,他表面上對胤禛越加恭謙,心頭暗暗發誓發誓,總
有一天他要掙回這一口氣……
自年羹堯離京後,京城裡又恢復了平靜,一切如常。
西北局勢已定,朝局也按部就班正常運轉,眼下沒什麼特別緊要的大事,胤禛便決定出巡南下,視察黃河治理情況,順便看看攤丁入畝試行的效果、查訪查訪民情。
對他這個決定,玉容自然極是贊成,在京城裡呆了這麼多年,她早就有點膩了,若不是胤禛對她一味縱容,對她不拘不管,閒時總肯陪著她,她早就悄悄的步太后後塵了憑她如今的功夫,要離開區區紫禁城,她還是頗有幾分自信的
玉容自聽胤禛說了此事之後,一顆心便熱辣辣的再也收不住、拉不攏,當即就命雲兒雪兒、秀清秀雅等收拾行囊,眼巴巴的盼著早早出行。哪知過了七八天,依然沒有什麼動靜,她忍不住便問胤禛什麼時候走?
「什麼什麼時候走?」胤禛睜大了眼,有些莫名其妙的瞅著她。
「不是,皇上不是說了南巡的嘛」玉容又氣又急,雙眼睜得更大,一眨不眨、直愣愣的回瞅過去,眸子中央跳躍著兩點不耐煩的火焰。
胤禛破顏一笑,頗有些無可奈何輕輕搖了搖頭,笑歎道:「容兒,你也太心急了朕手頭的事務還沒處理、安排妥當呢,那日朕還只是說說,還沒下旨呢,哪有這麼快」
玉容鬆了口氣,忙笑道:「那你快
下旨吧,過幾日咱們便走,好不好?」
胤禛伸出食指輕輕點了她的額頭一下,笑道:「怎麼你在宮裡這麼久還不知道規矩麼?朕要出巡即便一切從簡,內務府和禮部、工部那邊也得佈置安排一陣,豈能說走就走?」
玉容一怔,其實這規矩她是知道的,只不過一時太高興了沒有想到,胤禛一提醒,她立刻就明白了。一切從簡,內務府、禮部還好說,橫豎有康熙朝現成的例子在那裡,照著類比就是了,即便需要添置什麼也有限。最麻煩的是工部,工部得先向皇帝請下出巡路線,然後沿途查看道路,該修的修,該補的補,該建的建;何處休息、何處接見地方官員士紳覲見、何處安營過夜、如何用膳,都要一一妥當安排。況且這是胤禛繼位後第一次出巡,皇上的威儀、朝廷的面子要緊,故而一切雖說從簡,卻也不能太簡,不然看著就太不像樣了如此,沒有一兩個月時間,怕是怎麼也不能準備齊全的何況,他大爺還沒下旨呢
玉容頓時大為掃興,悶悶不樂,垂頭不語。胤禛見她如此,有些過意不去,攬著她吻了吻,笑道:「好了,別一臉不高興的樣,朕最怕見你這樣了朕明兒一早就下旨,不,現在就下旨,如何?」
玉容抬起了頭,眼眸中依然毫無笑意,略帶點幽怨的眼神看得胤禛只是叫苦,忙又道:「要
不這樣,朕有空多陪你微服出宮逛逛,這總可以了?」
玉容眸中猛然一亮,咬著唇臉上漸漸綻出笑容,偏著頭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不是我強迫你的」
「這個自然。」胤禛鬆了口氣。
誰知人倒霉了做什麼都倒霉,胤禛頭一回帶她微服出宮,便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狀況。
那是四月中旬的一日,天氣極好,二人正在大前門一帶隨意逛逛,不偏不倚,臨街一座酒樓上突然掉下來一個巨大的花盆,那花盆「彭」的一下砸在胤禛腳後跟——若不是那麼巧他恰好在同時間向前走動正要離去,那花盆不是砸在他腳後跟,而是直直砸在他的腦袋上
這一下巨響,不僅胤禛與玉容、蘇培盛等幾個隨從嚇了一大跳,周圍的人也都嚇了大跳,不約而同齊齊望了過來。偏偏此時九門提督與刑部侍郎恰巧騎馬經過也在人群中,二人都是面過君上之人,故認得胤禛,見到這可怕而僥倖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幾欲暈倒的程度毫不亞於蘇培盛等人,立刻滾下馬,慘白著臉一腳深一腳淺奔了過去,上前請安,驅趕人群、派人檢查酒樓找老闆問話…
出了這樣的意外,胤禛與玉容自然也大感沒趣,無心再逛,匆匆回宮去了。受了如此驚嚇,胤禛雖然心中不太舒服,但轉念一想,這不正說明自己是真龍天子,福大命大有
上蒼庇佑嗎?不然怎麼這麼巧躲過此一劫?這麼一想,又頗為怡然自得起來在玉容,自然是嚇出了一身冷汗,深為自責懊惱,同時亦大歎好彩一路上坐在馬車裡不由自主緊緊握著胤禛的手,緊張兮兮的,一刻也不肯放鬆。反倒是胤禛自己笑了,好好安慰了她幾句。
原本以為此事就這麼過去了,誰知不然。
不到一天工夫,京城裡官場上下便傳遍了此事,人人都拿這當成一件大事來說。允祉、允祥、允祀、張延玉、鄂爾泰、隆科多等親近大臣還特意趕往宮中請安,人人臉上都流露出驚慌後怕的神情,允祥、張延玉等更為親厚之心腹人還十分嚴肅、誠懇的面奏,隱含勸諫責備,請求皇上愛惜自己,不要再這般微服出行了。胤禛知道他們是好意,況且被他們越說自己也越是心驚,不由得就想到,萬一當真出了意外,怎麼辦?怎麼辦不由嚇得一身冷汗,心有餘悸舒了口氣,採納了他們的忠心,當即便滿口答應。
可是,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
不知怎的又傳了出去,說皇上如此如此差點遇險,全是因為容姑姑。若不是容姑姑持寵生嬌磨著皇上出宮遊玩,皇上就不會到了大前門酒樓下,不到酒樓下,當然也不會差點被花盆砸到頭……說來說去,都是這個什麼容姑姑鬧的,害的大清差點失去一位明君
胤禛
寵愛玉容的事京城裡無人不知,但知道玉容來歷的人卻是極少。大家不瞭解他二人之間感情的緣由,當然也不能理解他們的相依相守,想當然的便把玉容歸入了「狐媚霸道」、「妖媚惑主」一流,尤其是頗有正名清名的清流御史言官們,早就把她當成妖女看她不順眼,只不過她身份特殊,只是養心殿一名宮女,他們想要說什麼也不便說。如果玉容是後宮嬪妃,他們早就以二十三史中諸多例子來進言勸誡君主了,偏偏她又不是這一回發生了這樣的意外,他們更是義憤填膺氣得不輕,背地裡咬牙罵了「狐狸精」半日,商量了一齊上折子,以「陷君於險,置國於險」為題目,加上一些夾七夾八的其他理由,把玉容說得十分不堪,以至於「謀害君上」的意思都出來了總之一句話,請求皇上處死玉容,以儆傚尤,以振君威。
胤禛這才感到事態嚴重。在清朝,言官御史雖然都是窮官,但卻十分得朝廷與皇帝的尊重,言官御史有權上奏,無論對錯皆不受責罰,這是朝廷為了避免言路閉塞的舉措。而且言官們的折子中所言之事、所請之事,皇帝是絕不可以隨意敷衍或者有意忽略,是一定要嚴肅認真對待,調查個一清二楚、是非黑白,給言官們一個交代不可的。
胤禛匆匆看了幾分奏折,便大感頭疼。這些言官們的語氣措詞非
常激烈,對玉容大有「不除不休」之勢,朝廷正在用人之際,胤禛不便冷了他們的心,因為他們是全天下所有清高正直讀書人的楷模。但他也不願懲罰玉容,一則她是他最心愛的女人,二則這件事本來就跟她沒有關係
可是,事情總得解決啊
偏偏這事就像一股無孔不入的風,十分迅速的從前朝刮到了後宮,就在言官御史們集體上奏的第二天,玉容便也得知了。她頓時愕然,感到簡直不可思議
關她什麼事?
她是百思也不得其解愣是不明白那些言官們怎麼一個個聯想能力這麼強,明明是個意外,這都能栽到她頭上好像是她故意為之的一樣一夜之間,她成了迷惑君上的狐媚妖女了
玉容十分不甘,在養心殿氣呼呼的憋了一肚子氣,無心理妝,茶飯難嚥,臉色十分憤然難看,對胤禛也沒有好臉色,一見他回來便口氣很壞的問道:「皇上準備怎麼處置我這個禍國誤君的狐狸精呢?」
胤禛一聽,冷銳的目光便將眾人一掃,言下之意很明顯:這是誰在多嘴?
玉容往他身前一擋,氣急敗壞道:「你別管誰說的,橫豎人人都知道了,難道偏我不能知道麼?皇上,那些御史們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如此才能顯示他們忠君愛國、與眾不同、不畏權勢、正義凜然呀?」
胤禛聽玉容說得尖酸刻薄,
忍不住皺了皺眉,卻沒有反駁她,只是攜了她坐到榻上,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悶然苦笑道:「這些清流御史是有點小題大做了,可上折言事是他們的權利,朕也不能置之不理容兒,你要體諒朕,朕若是也怪你,就不會為難了」
「那天的意外,我也不想的嘛,我也嚇壞了,可是幹嘛算到我頭上?難道是我叫人做的嗎」玉容心頭稍解,垂眸輕道。轉瞬又心煩起來,依舊不痛快大發嬌嗔:「真是吃飽了沒事撐的,何至於一群大男人為難我一個小小女子?虧得他們開口或者在他們眼中,女人的命本就低賤不值什麼,還讀書人呢,一點仁慈之心都沒有我不管,你說吧,你要怎麼辦?他們一群老頭子怎麼編排我,我才不在乎呢,我只看你」
胤禛大為頭疼微微閉眼,往後一靠,低歎一聲,雙目矍然一睜,炯炯凝視著玉容,勉強笑道:「容兒放心,朕怎麼捨得處置你,你別著急,讓朕再想想」胤禛這才細細凝視著她,見她衣裳也沒換,穿著件鬆鬆的月白繡竹葉雪縐睡袍,蹟著軟緞拖鞋,一頭烏油的秀髮隨意往後挽著披在肩上,發間一件裝飾也無,妝容也無,便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道:「你瞧瞧你,火氣還是這麼大,就氣成這樣了?衣裳也不換,頭也不梳,妝也不上,你呀」胤禛說著直搖頭。
玉容垂頭喪氣悶然撇嘴道
:「人家哪裡有這心情,氣都氣夠了」
胤禛不語,只是默默凝視著她,突然「嗤」的一笑,引得玉容警惕的睜大了眼,眨眨眼,往自己身上瞅了瞅,道:「好好的你笑什麼,難道我有什麼不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