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垂頭喪氣悶然撇嘴道:「人家哪裡有這心情,氣都氣夠了」
胤禛不語,只是默默凝視著她,突然「嗤」的一笑,引得玉容警惕的睜大了眼,眨眨眼,往自己身上瞅了瞅,道:「好好的你笑什麼,難道我有什麼不妥嗎?」
「怎麼會」胤禛笑著把她攬入懷中溫柔的吻向她的唇,不理會她稍稍牴觸不合作的抗拒,逕自索取糾纏著,久久不肯放過。
他是突然想到那些御史們罵她「狐媚」的那些話覺得好笑,世上哪有她這樣粗魯的「狐媚」?一見自己進殿來便氣勢洶洶、直言直語的上前質問,說是悍婦還差不多,離「媚」可差得太遠了他不自覺又想,嗯,若是個狐媚子,聞聽了這事,該是個嬌弱無措、釵松鬢亂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可憐模樣吧?他實在無法想像那樣的她,於是不自覺便笑場了
第二天上朝時,這件事依然是大家關注的焦點,御史言官們依然不依不饒,胤禛依然大為頭疼,允祀等依然靜觀其變不動聲色,允祥張延玉則大為皇上憂心。尤其是允祥,宮裡的消息比旁人更靈通些,玉容大發脾氣的事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了,因此更為擔心
玉容焉能不氣?她簡直是越想越怒,越想越不是滋味。她那麼愛他,愛到刻骨銘心,愛到可以為他付出一切犧牲一切,她怎麼會害他誤他?她最氣不
過的是這個他們可以罵她持寵生嬌、飛揚跋扈、無惡不作,大不了她認了,唯獨不能說她存心害他,這是她萬萬不能忍受之事
胤禛剛剛上朝,言官泰斗王倫便出列上奏,滔滔不絕,引經據典,言辭懇切,語重心長,憂心忡忡發表了一大通女禍誤國誤君的議論,朝臣們無不受他感染,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低低交頭接耳,無不稱是。
胤禛耐著性子聽著,始終呆著臉不置一詞,心底早已怒極。他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他們都清醒明白識大體,只有他昏聵無能受蒙蔽嗎?他胤禛是何等人,又有誰在他面前耍得過小聰明?蒙蔽得了他?她待他怎樣,他自己清楚,用不著他們在這自以為是、自作聰明還口口聲聲「女禍誤國」?真是笑話
只是話雖如此,他也不便表露出來,清流御史們往往能夠掌控輿論,縱然他以天子之尊,亦不能不有所忌憚。他不能不讓他們說話,但對他們的話他只能想法子找到理由駁斥,而不便拿君主的權力蠻壓一頭,這正是他為難之處不過萬幸,他已經與允祥商量好了一個法子,就看搶不搶得到先機了
好不容易王倫說完了,胤禛輕咳一聲,目視群臣,緩緩道:「還有哪位卿家有話要說嗎?」
眾人都垂首不語,靜默以待。胤禛悄悄遞了個眼色給允祥,允祥會意,便上前道:
「皇上,容姑姑乃後宮宮女,管理後宮乃是皇后權責,臣弟以為,處罰一個宮女也要拿到朝堂上來討論似乎有點小題大做了,這該是皇后的事,皇上應該把她交給皇后處置才更為妥當」
「皇上,話雖如此,但人人都知道這個宮女身份特殊——」御史張延到底年輕,聽允祥分明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忍不住急不擇言了。
「大膽」允祥不容他說完,立刻瞪起眼打斷了他,板著臉雙目灼灼逼視著他,冷冷道:「區區一個宮女,身份有何特殊?你又是從何而得知?你身為朝廷命官,竟敢打探宮闈之事?張御史,你可知罪?」
張延啞口無言,嚇得一身冷汗。打探宮闈軼事?且不說這本就是藐視君主的大罪,身為清流言官而做這等不堪之事,他在官場的名聲也要全毀了
這一下,連王倫也無法再往前施展了,不然,連他也有份「打探宮闈軼事」了。他已經六十八歲,鬚髮皆白,這事若是傳出去,他還要不要活了?他心思轉得極快,忙道:「張御史,還不快向皇上請罪咱們說的是皇上遇險一事,你滿嘴裡牽強附會,怎的把那外頭那些不堪的流言也說了出來?朝堂之上,豈不失禮?」
允祥不由暗歎,這個王倫到底老辣。玉容的事人人都知道,王倫豈會不知?但那屬於「不可說」之事,王倫便也故意含糊
,只抓住胤禛遇險一事做文章施展,如今又借「外頭那些不堪的流言」替張延開脫,表示張延並未刺探什麼宮闈隱私,而是一時心急說的是外頭的流言,言下之意亦表示允祥方纔那一聲呵斥不過強詞奪理罷了,事實是怎樣的大家心裡都清楚,連外頭都傳遍了的種種事跡,朝堂諸臣誰人不知?胤禛又瞞得住哪一個?
他這麼一說,連胤禛也有些不自在起來,臉上顯出幾分尷尬,身子動了動,抬抬手,向伏地請罪的張延道:「張卿家快起來罷,你向來忠厚,不是那樣人,朕心裡清楚只是你身為言官,出言該當謹慎,不要說風就是雨,要穩重一些這些方面,還得多向王老先生請教學習啊」
張延無話可說,且胤禛難得如此諄諄教誨臣下,他心裡是又憋屈又感動,五內翻騰,一時有些怔住了,除了答應一個「是「字,磕頭起身,再也無話可說。
胤禛不容王倫再說話,一語定音斷然道:「這事就這麼著吧,依怡親王所奏,將容姑姑交給皇后處置諸卿家還有事要奏嗎?」
王倫等無可奈何,也只好罷了。眼見無事,胤禛便命退朝,諸臣各自魚貫而出,他自己亦回養心殿去了。
胤禛鬆了口氣,卻仍不能放心。玉容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讓她委委屈屈去皇后面前領罰,她未必肯乖乖合作。想起昨天晚上,二人
就寢後,他摟著她軟語溫存,低聲安慰,她卻依然悶悶怔怔,連平日二人最愛做的那事也不肯依從,他便知她有多在乎這事。
胤禛苦笑著搖了搖頭,第一次體會到太愛一個人也不全是甜蜜溫馨,也會有頭疼得要命的難處
果然,玉容聽胤禛說起要自己去皇后那裡領罰,呆了半響,垂著頭一言不發,眼眶卻悄悄的紅了。
胤禛強行捧起她的臉,見她雙眸泛霧,泫然欲泣,不由大是心疼,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吻點密密落下,柔聲道:「容兒,去吧你要相信朕,朕不會讓你委屈」
「哼」玉容咬著唇,是半個字也不信。心底隱隱覺得,做皇帝有什麼好?當初他不是皇帝時,尚能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護得自己周全。如今倒好,看上去天子之尊,萬人之上,其實處處受臣下掣肘,反倒不如從前了
「容兒,這是最好的辦法了,乖,聽話」胤禛揉握著她有些微涼的手,下頷低在她發間摩挲著輕輕道。
「哼,我若不去呢?那些什麼清流,他們要拿我怎的?我未必就如他們的意」玉容心中又怒又寒,一時又有些負氣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心服,一個誰也料想不到的意外,為什麼偏偏就算在她的頭上?
胤禛身子一震,不由睨著眼暗暗凝視著她的臉色,聽她話裡話外大有遠走高飛、一走了之的意思,他
亦心中微涼:他絞盡腦汁才和允祥想到這麼個行得通的法子,不想她依然不肯退步,反而生出要離開他的意思他知道她委屈,可他又何嘗不委屈?他要思慮顧及的比她要多得多
默然半響,胤禛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淡淡道:「就當朕沒說過罷,你若是不想去,那就不去好了」
玉容的心沒來由一抖,雙目矍然閃亮,下意識抬眼瞟了瞟他,怔了怔,垂眸輕輕道:「我,我去就是了」說著緊緊咬著下唇,飛快的抬手抹去眼角流下的一滴淚。那拉氏,她要去那拉氏跟前認罪,去害了她未出世的孩子的仇人跟前認罪,去那個害得他們分離七年的女人跟前認罪,她的腦中突然就閃過「造化弄人」這四個字,也深深的體會到了這四個字多隱含的無奈、無助、無法
「容兒……」胤禛憐愛的吻上她的眼,輕輕道:「別哭,相信朕,朕不會叫你委屈」
玉容不再說什麼,只默默瞟了他一眼,命雪兒、秀清替她更衣。
待罪之身,又是宮女的身份,自然不宜穿得太鮮艷,於是挑了一件淺藍底子、繡折枝白梅鑲邊的斜襟杭綢旗袍。玉容猶自笑道:「這身衣裳是不是於禮不合?好歹我可是一宮女」
秀清嘴快,便道:「姑姑即便是宮女,也是養心殿一等一的宮女,穿這身衣裳也不算違例」玉容受罰,她們心中都是十
分不服氣的。
雪兒亦道:「姑姑,秀清說的是奴婢替您梳頭吧」
玉容點點頭,坐在大梳妝鏡前,道:「就跟你們梳一樣的就成,隨便帶兩點銀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