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心坐等,想了想,便叫過燕兒來,笑道:「等你主子醒過來,你告訴她我來過了,你叫她放心,橫豎就在今年了」
「這……」燕兒愣住了,這沒頭沒腦的話,她實在給繞糊塗了,生怕自家主子怪罪,她便硬著頭皮想要問清楚,仰起頭陪笑道:「容姑姑——」
雖然沒問出來,她眼中的祈求解惑的神色和探詢的語氣已十分明顯,玉容笑了笑,道:「你就這麼說吧,你主子會明白的」
「是,奴婢——」燕兒一屈膝。
「起來,這成什麼話」玉容不待她說完,忙伸手托住了她胳膊肘,笑道:「我是養心殿的宮女,在我面前也不必稱什麼奴婢好了,我先走了」
「是,恭送——,容姑姑慢走」燕兒連忙轉口。玉容一笑,自顧去了。
出了儲秀宮,她突然想起前兩日玉珊身旁的小太監小路子悄悄找過雪兒,雪兒又告訴了她,說是鈕祜祿主子有事要見她,請她什麼時候得便過去延禧宮一趟。於是,她索性這時候順便過去,反正玉珊是自家人,什麼時候都不怕打擾。
說是順便,其實一點也不順,延禧宮與儲秀宮恰好是對角線的距離,一個這端,一個那端,玉容七彎八拐走了好一陣,才來到延禧宮。
沒想到這個時候延禧宮裡倒是熱鬧,耿氏、弘歷、弘晝都在,她進去的時候,裡邊正不知說什麼,幾個人都哈哈在笑。
一見玉容,玉珊與耿氏下意識便站了起來,耿氏有一剎那的慌亂,還是玉珊已經習慣了,忙上前笑道:「容姑姑來了,快請坐」
玉容笑了笑,眼光掃過弘歷弘晝驀地變得溫柔起來,一怔回神,笑道:「你們這倒好熱鬧」
玉珊心知她是為何而來,暗暗給耿氏遞了個眼色,耿氏便向玉容點了點頭,又笑道:「我有些乏了,想要回屋歇一歇。」玉珊點了點頭,只說了個「慢走」並無她言。她二人都住在延禧宮,玉珊住的是正殿,耿氏住在右偏殿瑩和殿。
弘歷弘晝見狀也只好告辭。臨走時,弘歷忍不住暗暗瞅了玉容一眼,微微皺了皺眉,心中大不以為然。一個養心殿的姑姑,再得皇阿瑪的寵,也不過是個奴婢,竟敢如此大喇喇的,進了殿不但不行禮,反而要自己額娘和姨娘先行站起身問好。他既不解又困惑,自己的額娘雖然和善,並不是一味軟弱的人,為何對這位容姑姑如此特別?就因為她是皇阿瑪新寵?弘晝卻沒那麼多彎彎腸子,才出了門便大大咧咧打了個呵欠,伸個懶腰,笑嘻嘻道:「四哥,額娘一說困我也困了,咱們也回阿哥所歇會去?」
「還是去書房吧,小心皇阿瑪明兒問你的功課」
直到他兄弟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宮門前,玉容才猛然收回了自己的眼光,對玉珊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玉珊早已屏退左右,此刻親自扶她坐下,親手奉上茶,低聲笑道:「主子若是想他們,往後多過來就是了」
玉容搖了搖頭,歎道:「知道他們好我也放心了見得多了容易出事,反而不妙。你找我有什麼事?」
玉珊臉色明顯一變,身子聳了聳,下意識四下望了望,手裡有些不自在捏揉著手絹,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你就說嘛在我面前吞吞吐吐的做什麼?」玉容有些不耐煩。
玉珊咬了咬嘴唇,低聲答道:「是,主子您稍等,我有樣東西要給主子看」說著轉入後殿,不一會手中托了個半尺見方的紫檀雕花盒子出來。
玉珊輕輕將盒子打開,遞到玉容面前,道:「主子請看。」
「這是什麼?」玉容滿肚子狐疑,只見盒子裡緋紅緞子上放著兩個一模一樣一寸來長、金絲螺鈕蓋的細頸白瓷瓶,她信手捏起一個,細細一看,瓶身上刻有細小的蠅頭小楷,寫道是「煽心丸」,再看另一個,寫著「催生散」。玉容頓覺有些詭異,皺眉道:「這不是正經東西,你怎麼會有這個?」
玉珊突然雙膝跪下,含淚道:「主子,這事奴婢也不敢肯定,奴婢本不想說,可若不說,萬一將來哪日主子再受了人暗算,奴婢豈不要悔死?奴婢斗膽告訴主子,主子往後多留心」
玉容聽她語氣說不出的凝重肅穆,說的話沒頭沒尾,把她弄得一塌糊塗,尤其她說「萬一再受了人暗算」,玉容瞟了她一眼,苦苦思索,自己什麼時候受過誰的暗算?
「玉珊,快起來,有什麼你直說就好了,你這樣弄得我都急死了」玉容忙將她攙了起來坐在一旁。
「讓主子見笑了」玉珊拭了拭淚,勻了口氣,緩緩道:「主子可知道這兩瓶藥怎麼到了奴婢手裡?」
玉容搖了搖頭,道:「這不是什麼好東西,誰給你的?」
玉珊歎了口氣,娓娓道來。把當初念兒在雍親王府如何與弘時起了爭執大打出手,手上的念珠被弘時打落湖中,後來念兒出走跑到允禵府上,幾經周轉又被弘歷哄了回來,胤禛為了安慰念兒,便讓人在湖中打撈念珠,不想,連這一對瓶子也打撈上來了。恰好當時是玉珊在一旁看著,見了這對瓶子,就要了過去,對誰也沒說。
玉容目中徒然一亮,圓睜著眼,緩緩扭頭直愣愣瞪著玉珊,心中已隱隱感到不安。玉珊絕不是多事的人,如果沒有隱情,她斷不會要這什麼瓶子又聯想到剛才她含淚跪稟那番話,玉容的臉色大變,心也突突跳得厲害
「我悄悄叫人拿了這兩種藥出去找大夫辨認,」玉珊的聲音有些顫抖:「奇怪的是下人回報,跑遍了京城,只有城南杜大夫認識這藥,說是出自雲南偏遠之地,極其難得。又說煽心丸極易擾亂人心神,令人心浮氣躁行動不受控制;催生散實際是一種滑胎之藥,最妙的是,叫人滑胎之後一點點藥物所致的痕跡也瞧不出來」
「那,那又如何」玉容忍不住握著拳,她突然想起當初流產失子之痛,手心一片濕冷。
「奴婢,我,我曾經在嫡福晉屋裡見過這兩個藥瓶」玉珊說得十分吃力,幾乎咬著舌頭。
玉容臉色「唰」的瞬間變得慘白,「你,你沒看錯?這怎麼可能」玉容的心彷彿挨了重重一擊最早入府時,她不是沒有提防過那拉氏,可那拉氏對她的好那的確是半點錯也挑不出來的,每次她和胤禛拌嘴惱彆扭,都是她從中勸解調和,就是當初年氏進府,她和胤禛之間鬧得天翻地覆,人人都認為她從此失寵,側目相待,那拉氏待她依然關心體貼,處處周到,不見半點落井下石的意思。是以她一直感激在心,對那拉氏十分敬重,她怎麼會……
「奴婢不會看錯」玉珊十分堅決道:「我還記得,那次主子讓我給嫡福晉送主子親手做的紅棗山藥糕,恰好嫡福晉不小心打破茶碗手上劃了一道口子,燕兒便讓我去房中給嫡福晉拿紗布藥水,我因不熟悉,無意中打開了一個盒子,盒子裡就是這兩個瓶子,一樣的白瓷細頸、金絲螺蓋,絕不會錯況且,我當時我剛放下盒子找到紗布和止血藥水,燕兒便慌慌張張進來了,有意無意老問我有沒有亂動別的東西?我怕嫡福晉責罰,便說沒有,燕兒一連問了好幾次才放心。當時雖然覺得奇怪,也沒往別的地方想,只覺得福晉屋裡東西貴重,多半是怕我弄壞了誰知道給念兒撈念珠時,這一對瓶子也被從湖底淤泥中撈了出來,我當時看著便眼熟,回去細細思量,才猛然想起在嫡福晉房中見過主子,奴婢懷疑,奴婢懷疑——」玉珊說著,低低歎了口氣。
玉容目光落在那一對潔白晶瑩、柔潤無暇的瓷瓶上,輕輕捏起,觸肌生涼,泛著柔柔的光,一看便知價值不菲。若不是當中有鬼,嫡福晉又怎麼會把這麼貴重小巧一對瓷瓶沉入湖中?只怕她當初生怕打碎了或是扔了會被人瞧見形影,所以索性扔到湖中,沉入水底,這才是真正的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沒想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陰差陽錯,因為念兒要找串珠,又把它們從湖底翻了出來
玉容心中又痛又澀,陰沉著臉,直直凝視前方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狠厲。思量往事,她立刻明白了一切。那拉氏那麼巧請她和年氏前去賞花,年氏居然會使絆子推她,多半是給下了煽心丸吧?不然,年氏又不傻,她一心要在胤禛面前邀寵,明知胤禛最看重子嗣,就算她恨死了玉容肚裡的孩子,也不會大白天在人前害她而她自己,當時不覺,事後想起來也有些納悶,她是習武之人,身體向來健康無事,又不是頭胎,怎麼被年氏推一跤就流產了?
原來如此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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