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慈安宮。安順殿。
這裡是太后小憩的地方,如今讓給了千舞休息用。吃得半飽的某人此時正歪在床上神遊太空。剛才對著太后和皇后吃的那一頓飯,是自己記事兒以來吃得最難受的一頓飯了。因為凌天宇山莊裡有事被家僕喊走了,於是太后就順理成章的把自己留下來了。雖然那個老太婆老是笑瞇瞇的瞧著自己,可為什麼總感覺那笑容裡有什麼東西讓自己想要逃避呢?而且沒有凌天宇在身邊,感覺心裡沒底,不知道會不會因為某事做錯了就被抓起來或是打板子。萬一這皇宮裡真的有什麼暗房之類的要把自己給關進去可怎麼辦呢?就這麼胡思亂想著,咱們的「大胃王」竟然沒吃飽肚子。
用過午膳,皇后說要帶千舞回自己寢宮休息免得打擾太后,誰知太后說「你那裡是兩個人的地方,還不如我老太婆這裡清靜」,於是把千舞留下暫時安排在了安順殿。
要說這座宮殿,只是留給太后小憩用的,不會太大。事實卻並非如此。
安順殿位於慈安宮的東南方,只隔著一個不算寬的甬道。殿門前有一個小亭子,亭廊下方種了很多花草。從亭子出來沿著一條人工鋪就的石子路就到了安順殿正門,門口站著兩個值勤的內侍。殿堂裡比之慈安宮顯得素淨了些,沒有那麼多的裝飾,四面牆壁只塗著清漆,用幾扇繪著松梅圖的大屏風隔成裡外兩間。外間只有一個美人榻和幾個錦凳,還有一排置物架上放這些古玩茶具之類的,還有幾本書。裡間則是放了一個很大很舒服的軟床,白色輕紗的床帳,棗紅色的臥具,千舞一見就喜歡上了。這可比曉月山莊裡的大床還要舒服呢!
正迷糊間,聽見外間有丫鬟輕聲說話,跟著有個丫鬟靠近了自己床邊輕聲喚著:「姑娘可醒著麼?」
千舞心說,我要是睡著了,你喊這麼小聲音誰聽得見啊?於是「嗯」了一聲,坐起身子。見床邊半跪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宮女,那宮女回話說:「回姑娘,太后娘娘吩咐,晚間要在宮中開設家宴,為姑娘洗塵。請姑娘現在隨婢子前往浴房沐浴,稍後婢子服侍姑娘更衣。」
這宮女就是太后說過的那個叫做紅柳的,也是太后從族中帶來的家奴之女。
「現在就去麼?」千舞問,見對方肯定的回答後,無奈的站起身來。真是的,本來就討厭皇宮的,現在卻走不了,這凌天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來,把自己就這麼丟在這裡,真是太不像話了!
浴房很大。有一個浴池,也很大,約有六七個浴桶的面積那麼大。現在這水面上正飄著些牡丹花瓣,一旁的軟凳上放著沐浴用的軟布。浴池邊的屏風上繪著應景的美人戲水圖,這是出自當朝的書畫名家王牧之的手筆。當然,這一點,千舞是不知道的。
待千舞除了衣衫進入浴池,紅柳已屏退眾人,越過屏風,手裡拿著替千舞擦背的軟布。
「姑娘,婢子替您擦背吧。」紅柳恭順的說。
「哦,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了。」千舞多少有些不習慣這宮女的恭順態度。在曉月山莊,雖然也是眾丫鬟侍候著,可那些丫頭跟自己更親近些,平時沒大沒小的笑鬧,更多的像是姐妹是朋友。可宮裡這些宮女不同,她們更像是飯店的服務生,對自己這「草根主子」只是盡本分,是一種工作,沒有情分一說。而且,能在這宮裡存活下來的,都是有幾分本事的,平日裡察言觀色不動聲色隱藏情緒那都是基本功。於是,千舞不喜歡這裡,只想盡快回家——時間不長,但她已然把曉月山莊當作是自己的家了。
既然千舞拒絕了,紅柳便把軟布輕輕放在了浴池邊,手指似乎是不經意的碰觸到了千舞手臂上的鳳鳥紋身,然後借口去拿更換的衣物,便出了浴房。換了另一名丫鬟進來服侍,紅柳則是拐進了慈安宮。
「回太后娘娘,婢子仔細看過那位姑娘的手臂,的確是三翎銀鳳圖案沒錯。」紅柳恭敬的回話。
軟榻上的太后正一手端著琉璃杯,輕啜了一口杯中紅艷艷的液體,沒理會地上的紅柳。太后手邊是一副精緻的於是棋盤。與她對弈的正是她的侄女——皇后貞兒。
「貞兒啊,要說這外族的東西就是好啊。你可不要小瞧這葡萄酒,雖然初入口時不及我朝酒釀那麼辛辣刺口,卻是後勁十足。若是多喝上那麼半杯,就會醉得不省人事了。」太后慢悠悠的對貞皇后說。
「姑母說的是。貞兒曉得怎麼做了。」說完朝地上的紅柳招了招手,紅柳近前來,貞皇后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紅柳便點頭離去。
浴房裡。
「姑娘,您的頭髮可真好。」說話的是個十七八歲的杏眼丫鬟。「婢子替您抹上點玫瑰油吧。這樣,頭髮就會更加黑亮呢,還會有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宮裡的娘娘們都喜歡。姑娘,可好?」
「嗯。」千舞不置可否。
突然——
「哎呦!」
「撲通!」兩聲。
「婢子該死。婢子剛才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弄痛了姑娘。婢子給您賠罪。求姑娘千萬別告訴皇后娘娘,否則婢子就小命難保了。求求姑娘!」那丫鬟跪在地上一臉的驚恐不像是裝出來的。
「皇后很凶嗎?你先起來吧。我不說就是了。你叫什麼名字啊?為什麼不能告訴皇后呢?」千舞很奇怪,這皇后看起來不是很溫柔的樣子麼?怎麼這宮女會怕成這個樣子呢?
「婢子名叫寧兒。婢子只求姑娘不要告訴皇后娘娘,皇后、皇后娘娘人很好、很好。」
這話說得磕磕巴巴,連千舞都看出來她是在說謊了。不過,算了吧,改日再問好了。而且,說不定自己晚上就回去了,皇后怎麼樣,跟自己又沒關係。千舞根本不知自己已入他人彀中,還暗自可憐那個宮女。
廊簷下,兩個手捧托盤的宮女正等著。紅柳揮了揮手屏退了其中一個,告訴另一個說:「一會兒切記讓姑娘換上這身衣服,保證在卯正時分出現在晚宴上。否則,後果你知道。」
「是。」那宮女手中心都是冷汗。這宮女不好當啊!特別是在太后娘娘的宮裡,簡直是拿自己的小命拼前程呢。
千舞穿戴好,跟著領路的宮女,走在太后和皇后身後。遠遠地,只看見舉行晚宴的思源殿內燈火輝煌人影瞳瞳,隱約聽聞交談聲。不知道會見到凌天宇麼?千舞暗想著。耳邊聽到唱和聲:
「太后娘娘駕到——」
「皇后娘娘駕到——」
「君千舞姑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