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柳寒蟬 審判篇 第八十四章 絕境
    迷蹤林內,樹梢被風吹得發出沙沙聲響,烏鴉鳴叫時不時傳出,這些食腐的黑色鳥兒帶來死亡的陰影,將原本明媚的天氣籠罩得陰寒無比。

    蕭惜言屹立在眾人面前,依舊的黑衣、依舊的長髮、依舊的面容,只是原本環繞身邊的溫柔氣氛消失貽盡,取而代之的是冷意,冷得如霜封千里的長河,讓人心驚膽顫。

    小柳木然地看著眼前來人,她沒有繼續哭,哭泣沒有用。曾有的眼淚如今在熾熱的陽光照耀下,已漸漸干,畫作淚痕凝固臉頰上。

    心中傳來陣陣絞痛,痛至咽喉,她想吶喊、想質問、想怒罵,可是乾裂的嘴唇卻蠕動了幾下,竟是無法吐出任何話語。

    疼痛讓小柳低下頭,她懷中抱著的衛惜行生命痕跡正漸漸消失,直至瞳孔放大,完全停止呼吸時,終於顫抖地將插在對方心口處的寒蟬刀拔出。黑色刀身依舊暗淡無光,只有上面雕刻的蟬紋中浸滿絲絲鮮血,宣告了她的罪孽。

    她奪去了無辜者的性命,奪去了展笑的丈夫,奪去了無敵與無雙的父親。

    縱使事出有因,也是如烙印般,永遠洗不脫的罪孽。

    自我絕望中,一隻溫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小柳回首,迎上小白關懷的視線,他沒有安慰,沒有勸解,只是堅定地說:「我陪你。」

    我陪你分享歡樂幸福,我陪你經歷痛苦哀愁,我陪你分擔所有罪孽。

    一直到海角天涯、天荒地老。

    小白目光堅定無比,他緊緊地抓住小柳的肩膀,將她從地上的血污中拉起來,迫使她搖搖晃晃地站穩,輕聲命令道。「看前方。」他的語言彷彿有催眠的魔力般帶來勇氣。手心傳來的勁道和溫度透過衣服帶來陣陣堅強。

    終於,小柳重新抬起頭,她環顧四周的武士與前方地蕭惜言,艱難地將兩個字擠出齒間:「是你?」

    蕭惜言站在對面,看著兩人親密地站在一起,微微瞇了一下眼,嘴角卻掛上了嘲弄地笑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為什麼?」站在旁邊的李惜緣緩緩開口發問,問完後第一個問題後稍稍停頓片刻,又突然爆發出如雷般的咆嚎聲,迴盪在空中,這種瘋狂般的尖叫撕破了她的聲帶,讓音色變得嘶啞難聽,「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

    她的雙眸因恨而佈滿紅絲。幾乎要滴出血來,理智正在逐漸消失。手中長劍越握越緊,似乎將要撲出,將眼前地人撕成碎屑。^^君子堂首發^^

    「冷靜點!」正在給白瑾處理傷勢的劉氓趕過來。一把攔下她的衝動,拖著不讓她去拚命送死,然後對蕭惜言笑笑說,「不是說昆門蕭惜言是個啞巴嗎?啥時候說起話來的?該不是冒充的吧?」

    一片沉寂。

    蕭惜言還是沒有理會眾人的問話,他又往前慢慢走了兩步,眼睛落處只有小柳一人。外圍的弓箭手見他行動。全體張弓搭箭,將箭尖指向圈內眾人。形成無處可逃地天羅地網。

    小柳與眾人見狀迅速退後,將受傷昏迷的白瑾置於中間,組成一個圓,警惕地看著四周與蕭惜言地動作。

    此時,他們已無路可退。

    「你想生,還是死?」地獄般嘶啞難聽的聲音再度低沉傳來,蕭惜言饒有趣味地逐一掃過他們的神色,就玩弄老鼠地貓般,最後對小柳開出兩個選擇。

    「我要和大家一起生!一起死!」小柳握緊手中寒蟬刀,全身神經繃緊,等待著隨時襲來的箭雨。

    箭雨並沒有到來,蕭惜言卻溫柔地說:「我不想你死。」

    「為什麼?我應該對你沒什麼利用價值了吧?」小柳恨恨盯著眼前人,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很久前,我就說過。」蕭惜言突然笑起來,笑得就像人畜無害的鄰家大哥哥般,也笑得小柳莫名其妙。

    只見他伸出手,重複起當年在病床上對小柳做的動作,先用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心,然後用右手食拇兩指捏成半圓輕點下巴,再指了一下小柳輕聲說:「我,喜歡你。」

    這句出現在不恰當場合地表白讓周圍地空氣開始停頓,小白的臉色鐵青,他地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跳也越來越快,握著劍的手青筋暴起,手指再度收緊,幾乎快捏斷掌中劍柄。

    「我不喜歡你,」小柳氣得渾身發抖,聲音卻無比堅定,她似乎怕對方聽不明白,又加大聲量尖叫起來,「我討厭你!你這豬!要殺就殺吧!」

    淒厲的聲音中帶著無邊的憎恨,瞬間擴散到全場,傳到所有人耳邊,弓箭手的弦依舊穩若磐石,就如機器人般等待著進攻的命令,可是蕭惜言的表情卻沒有任何動搖。

    「youarepig!!」小柳氣得用英文怒罵起來。

    蕭惜言終於忍不住「噗」地一聲笑起來,他笑的聲音越來越大,彷彿很開心似的,只是詭異古怪的嗓音讓人聯想起惡鬼悲鳴。\\\Junzitang.com\\\

    笑了陣子後,他又開始咳嗽起來,彷彿喉嚨無法承受太久的發音似的,緩了好一會才繼續開口:「你,跟我走,就所有人能活。」

    「為什麼?」小柳聽到這句話後不由楞了下,她疑惑地看著蕭惜言的臉,試圖從中找出另一個陰謀。

    蕭惜言雙手抱肩,盯著她慢慢說道:「兩條路,你跟我走,我放了他們,或者動武,大家一起死。」

    「你這個騙人的!!」小柳臉上困惑猶豫之色迅速流轉而過,她大叫起來,「這絕對是圈套,若是我跟了你去,你一樣會殺死全部人。」

    小白與其他人臉色凝重,沒有說話。

    「呵呵,你總愛犯傻。」蕭惜言又笑了起來。他像看傻瓜一樣看著小柳說,「你們,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因為在絕對的武力鎮壓下,弱者一方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是答應,還是拒絕?生死在此一刻。

    小柳眉頭緊鎖,遲遲無法做出判斷,此時她無法相信蕭惜言做出的放過眾人判斷。

    反倒是在旁邊的小白終於開口了。他抬起劍指向蕭惜言,良久後,似乎下定決心問:「你會放過小柳可是真地?」

    小柳聽他問話,整個人都懵了,趕緊一把抓過他大聲說:「你難道想我跟那個混蛋走嗎?」

    「柳兒……」李惜緣和劉氓不約而同地開口,互相埋怨地對望一眼,又突然異口同聲地說。「他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小柳看著小白,心中陣陣不安傳來。讓她手腳冰冷,「你想丟下我一個人嗎?」

    小白垂下美麗地睫毛,幾乎無法察覺地點點頭。輕聲說:「我不希望你死,無論如何都不希望。」

    「你知不知道,這樣讓我活下去比死更痛苦?!」小柳一把抓住他的領子怒吼,恨不得在這個笨蛋臉上甩一巴掌,「要死就死一起!」

    小白輕輕將她的手拿下,握在掌心看了又看。上面有一道細小的傷痕。是那年她用手去搶自己自盡的柴刀時留下的傷痕。

    往事如煙雲,浮過眼前。他撫上小柳掌中傷疤,淡淡地說:「你忘了嗎?我當年自盡時你對我說的話。」

    「多少人想活也活不了,你居然要隨便放棄生命?」

    「怎麼沒試過?死了就連痛苦都沒有了,連著所有地希望。」

    「還是活著好。」

    小白笑著將當時的聲聲句句複述說出,沉重地環繞耳邊,眼中卻劃過一道淚痕,滴落小柳手中。

    小柳呆呆地看著他的淚水,心中沉痛壓得喘不過氣來,恨不得為當年的胡話打自己一巴掌,因為沒有體會過絕望痛苦的人怎麼知道比死還痛苦的滋味,而她體會到了的時候,卻沒有更大地勇氣去接受這種痛苦。

    「別管我們,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李惜緣伸手按上她地肩膀,認真叮囑,「要活著,活著才有希望。」

    「我不要!不要!」小柳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她一邊哭一邊搖頭。

    「乖,聽話。」劉氓歎口氣笑道,「何況爺還未必死得了。」

    「不要!」小柳堅決反對。

    「對不起……」小白緩緩放開她,又忍不住伸出手撫了一下眼前心愛人沾滿灰塵的臉頰,拭乾淚痕,然後滑落至唇間,猶豫片刻,終於無力地垂下,「我以為自己努力練武,就會變強,變厲害,可以保護你……可是我失敗了……對不起……」

    「不要道歉!不要!」小柳拚命搖頭。

    「為什麼,我永遠是如此無能,如此窩囊……」小白臉上只有痛楚與不甘,他狠狠咬在自己唇上,唇間沁出鮮血。

    「這不是你的錯,不是。」小柳哭成了淚人兒。

    「求求你,要活著,好好地活著。」小白低下頭,輕輕說,「不要管我們了,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地事。」

    這件事就是去死。

    他很清楚地明白,放手縱使再艱難,也必須放,蕭惜言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得到小柳,而讓已失去利用價值的她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因為他真的想要她。

    與其讓她在自己懷裡死,不如在其他男人懷裡生。

    無論如何,都要活著,活著才有可能改變一切。

    「我……」小柳淚流滿面,無法言語,她知自己若是答應蕭惜言地條件,小白他們九成只有一死,無論如何也無法點頭。

    「決定了嗎?」蕭惜言忍耐許久,在旁邊冷冷出聲,他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

    小柳緩緩回過頭,看著蕭惜言,蹣跚著向前走了幾步,腦中一片死灰。縱使小白叫她活著,可她真地不知道該怎麼活,在未來沒有他的孤獨日子裡。

    弓箭手將疲軟地輕輕弦鬆開,再重新拉滿,準備射出,旁邊武士抬起劍尖,準備等第一輪亂箭後上前搶攻。

    他們在等小柳走到蕭惜言身邊後,立刻血洗戰場。

    搖搖晃晃,小柳像個木頭人一樣向前走,蕭惜言笑著對她伸出雙手,似乎在迎接她的到來,看見她雙手握著的刀,又不由皺皺眉頭道:「先把武器放下。」

    小柳低下頭,手中沉甸甸的刀還帶著血,傳達著陣陣殺意,電光火石間,一個賭博般的**頭劃過她的腦中。

    她在蕭惜言面前約摸十米處停住了腳步,笑了起來,將手中寒蟬刀架上自己脖子,對他說:「你不是說我過去,就放了他們嗎?那就先放人吧!」

    蕭惜言歎了口氣說:「何必如此。」

    「你先放了他們!否則我寧死!」小柳將手狠狠一劃,割破頸上肌膚,任由鮮血緩緩流下,染紅衣襟。

    「小柳!不要做傻事!」小白在她背後驚呼,慌忙想衝上去。

    「哼!」蕭惜言的臉色變得難看,他一抬手,兩枚銅錢射出,打中心慌意亂的小白身上麻穴,讓他跌倒在地。

    小柳沒有回頭看小白,只是盯著蕭惜言再次重複:「你真的放人,我才跟你走!否則寧可陪他們一起死在這裡。」

    她在賭,賭得是自己在蕭惜言心目中究竟有幾分重要。

    她贏了,這個結果簡直讓人感到諷刺。

    蕭惜言歎口氣,揮揮手,讓武士與弓箭手開出一條道來,又掃了眼小白等人無奈地說:「你們走吧。」

    劉氓與李惜緣遲疑片刻,沒有動作,他們難以接受小柳用自己換取而來的性命。

    小柳知他們心思,急忙大叫:「快點走!別管我!你們自己剛說的,活著才有希望!」

    蕭惜言聽見她的喊叫,只是低頭冷笑不語。

    李惜緣的雙眼,湧出淚水,她快步上前扶起小白,劉氓在後面背起白瑾,又抱上衛惜行的屍體,四人走出包圍圈,沒有回頭,只有滿地淚水,卻分不清是誰的淚。

    小柳目送他們遠去,確認不會再陷入包圍圈後,終於緩緩放下手中寒蟬刀,無力地坐倒在地上,

    蕭惜言走過來,將她擁入懷中。小柳卻甩開了他的手,自己抬起頭向昆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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