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蹤林血戰之刻,昆門內又是另一方景象。
後山內部,巖洞深深,九轉十八曲通往昆山山脈中央,旁邊又錯開許多支線洞窟,這些洞窟皆被寒鐵做的欄杆重重封鎖,鎖住了幾個對某人而言,不應當出現與反對他的人。
展笑虛弱地躺在其中一個較大的洞窟內,懷中抱著剛出生的小女兒衛無雙,旁邊衛無敵睡得正香。她歎了口氣,看著從洞窟頂上被琢出的細小孔縫掙扎著透出的些許陽光,照到自己臉上。
「又是正午……」展笑輕輕瞇了一下眼,抬頭看著難以照耀到自己的陽光,用指甲在身下床板上刻下一筆,輕輕自言自語,「已經二十八天了。」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懷中女兒突然哭了起來,哭聲淒涼,劃破沉靜的空氣,在洞穴中帶來陣陣回聲。
展笑輕撫她的腦袋,柔聲安慰道:「乖女兒,不要哭,你爹爹快回來了……乖女兒,不要哭,你爹爹會給你帶好吃的好玩的……將你打扮成全世界最漂亮的姑娘,還會教你習武……不,習武不好,你將來要安安穩穩地嫁給好人家,然後永遠別碰武林……知道嗎?永遠也別碰……」
展笑一邊說,一邊笑,傳入心中的陣陣刺痛此時已經麻木,語未止,淚長流,流不盡相思意。
惜行……你在惜行……你還好嗎?
她在獄中聲聲追問,沒有人能給她答案,只有女兒哭泣聲不斷,
或許這些問題永遠也不會有答案了。
展笑抬起朦朧淚眼,看著縫隙中的陽光突然黯淡下來,周圍空氣恢復清冷,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幼時在桃花樹下見到的練武少年……他從看見自己第一眼,就再也沒有離開視線。
他沒有天賦。卻比任何人都努力。
他不善言辭。見到自己總是臉紅說不出話來。
他不聰明,卻能分清自己與展顏間的細微差別。
他不解風情,卻因自己一句戲言。去天山取來了冰雕的雪蓮。
終於,她的笑容與哭泣都為一人綻放,她愛上了這個叫衛惜行的木訥少年,愛上他的一切。
她義無反顧地嫁給他,只想就此永遠幸福依偎到老,看著孩子出生、長大,然後退隱江湖。一塊兒去海邊漁村定居,每天坐看日出月升,看潮起潮落,直到白髮蒼蒼。
可是,在那天在房中逗弄孩兒時。突然一群高手闖入,不由分說地將自己和孩子被擒下作為人質,迫使惜行答應了對方要求地時候,她突然明白,自己地夢想就要被擊碎了。
在殘酷的武林中,他們將永遠不能白頭到老歎口氣,獄中光線昏暗,展笑將孩子放下,又給睡旁邊的無敵掖了掖被子。**君^子^堂首發Junzitang.com**摸出件小小地嬰兒衣,細細地縫了起來,囚牢中鐵鏈突然不知被誰撥動了一聲,驚得她立刻跳了起來,掀被下床。衝到門前鐵欄杆處。抱著一線希翼,想看是不是他回來了。
這是無數次的失望。
他沒有回來。展笑苦笑了起來,緩緩滑坐在地下,彷彿耗盡了全身的氣力。其實她在十幾年的相伴相守後,早就明白了惜行的心,素來耿直的他既然為救自己,而接下對方難堪的條件,那麼當一切結束後,他必會以死謝罪。
他不能容忍自己背叛昆門,背叛師父,背叛心中地正道。
縱使這一切的緣由皆是為了她,為了愛。
他是個傻瓜,自己何嘗不是?展笑緩緩抬起右手,抹開衣袖,看著手腕上重重刀傷,拔下鋒利的髮簪,再度狠狠劃下一道口子,看著血珠沁出,腦子卻清醒了許多。
不能死。
就算沒有惜行的日子比死還要痛苦,可是她依舊不能死,因為有無敵和無雙在,再煎熬也要撐下去。
她並不止是一個妻子,還是一個母親。
縱使活比死更難,她依舊要努力活著,為了他的孩子,為了他。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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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懶洋洋地陽光有些刺眼,再度悄悄潛入昆門的肖沒,施展著無雙的輕功,匍匐在屋頂上,此時的他臉上沒有平時膽小畏縮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警覺如兔,狡猾似蛇的神情。
手裡拿著李惜緣畫出來的詳細地圖,他從廚房侵入,已經穿過了普通弟子居住的院落,靠近親傳弟子居住地沁園。
見左右無人在看守,肖沒悄悄地爬下屋簷,推開了衛惜行房間的窗戶縫隙,向內窺視,屋內床鋪被子皆疊放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凌亂,桌上還有些許灰塵,換而言之,也是沒有任何人居住在裡面的氣味。
肖沒仔細搜查了片刻,沁園內沒有任何疑點,也沒有任何人出沒,卻有一種古怪的感覺,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於是他重新爬上屋頂,將全身蜷縮在一個不起眼地角落,遮蔽了氣息,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猛然,他眼光一亮,想出了其中地關鍵,何默然親傳弟子的居所,白天向來是隨便普通弟子出入,可是為什麼如今一個人影都無?冷清得彷彿禁地。
想明白此處後,他又悄悄地摸去何默然所住地思菱院,卻不由大吃一驚,因為此處變得戒備深嚴,有許多穿盔甲持劍的武士守在門外。而這些武士從何而來,他似乎見都沒有見過。
自知戰鬥能力不足的肖沒不敢硬闖,卻不甘心就此離去,於是他悄悄地掏出懷中準備好的一隻被藥弄至昏迷的老鼠,又拿出一條塗上解藥的手巾在老鼠身上擦了擦。
老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還未反應過來身在何處的時候,肖沒順手輕輕一拋,將它丟去了身下不遠處的草叢中,老鼠被擲出後受驚。拔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拚命狂奔,所過之處發出的動靜讓武士們地注意力稍微偏移了片刻。
等他們將注意力回轉過來地時候,肖沒已經提氣飛身。像陣風似的爬入院內。
思菱院內十分簡單,空氣中一片寂靜,肖沒小心地貼著牆壁慢慢前進,突然,旁邊一片瓦礫跌落,在沉悶而緊張的氣氛中激起一**漣漪。嚇得他將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迅速回顧四周。卻見一隻貓爬在牆頭上,「喵」地叫了一聲,然後衝過來,繞著他打轉。
該死,準是聞到了老鼠味。肖沒又急又氣又不敢動,只得站在原地任這隻貓將自己全身嗅了個遍,直到確認沒有老鼠在此,轉身大搖大擺地離去,他這時才發現自己全身冷汗已經濕透了背脊。
何默然在哪裡?
肖沒繼續緩慢前進,摸過了書房、花廳等所在,終於來到了何默然地臥室,空氣中傳來一陣清冷,讓他的心也接著冷了起來。
臥室的書桌上放著幾張上好宣紙。旁邊毛筆凌亂散落地上,硯台中的墨色已經凝固,顯然是多日已無人進入此地。
何默然不見了。
肖沒壯著膽子走入房內,將四處搜索了一番,幾乎絕望之刻。卻在門的角落發現了一個紅漆木的空食盒。旁邊還有幾個被喝光的燉盅,他嗅嗅裡面地味道。又用手指沾了些湯水舔了一下,發現十分新鮮。
被包圍的院落、空無一人的房間和吃過的食具,其中必有古怪。
肖沒笑了起來,眼中彷彿看見了希望的曙光,他明白應該如何追查下去,於是蜷縮去院子裡地大叢芭蕉樹後面,守株待兔,等待上鉤人來。
日頭從東往西移動,一直到了未時,大門「吱」地一聲緩緩打開,走出一個手捧食盒、身穿綠衣的姑娘,似乎是當年審問小白時見到的雙胞胎姑娘其中一位,卻分不清到底誰是誰。
門又緩緩的地關上,將院落再次隔絕。
屏住呼吸,肖沒仔細地盯著來人的行動,卻見那個姑娘迅速將手上食盒打開,然後把裡面的精美飯菜盡數拋入院中的井裡,只留下少許進行裝飾,弄成似乎給吃過的樣子,她又拿出燉盅,嗅了嗅裡面的味道,將湯小心地倒去花叢裡,然後拍拍手結束一切,坐在院子裡著太陽發起呆來。
肖沒一動也不敢動,他知道自己地實力絕不是這裡任何一個習武弟子的對手,於是只能忍耐,忍耐到她離開,然後跟上她的步伐。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終於重新站了起來,她將自己送來的食盒放在角落,又拿起原先送來的食盒,踏著小步向門口走去。
門,再一次打開,肖沒趁著守門武士地注意力都集中在姑娘身上時,迅速離開了思菱院,小心翼翼地跟著她前進。
那個姑娘步伐飛快,她迅速走去柳園地小廚房中,從灶裡又取出另一份簡單食物,放入一個水桶的夾層中,左右四顧,見周圍似乎沒人,於是往後山方向走去。
此女地功力,似乎並不算特別高明,於是肖沒大著膽子跟近了幾分,一直尾隨著她踏上後山,又轉了七八個圈,拉開籐蔓,露出一個隱蔽的山洞,走了進去。
肖沒本也想跟進去,冷不防卻見裡面有一個瘦削,面無血色的人,佩著一對鋼爪,站著山洞裡面衝著那個姑娘點頭,又目光如炬地四處看了一圈,那正是魔道出名的嗜血狂人霍一,嚇得肖沒冷汗直流,心跳加速,不敢靠近。
正趴在地上猶豫怎麼辦的時候,突然耳邊傳來一陣細小的聲音,似乎有人在說話,肖沒驚訝地抬起頭,往旁邊尋去,結果發現岩石上有幾個小孔,聲音正是從裡面傳來,雖然很模糊,卻隱約可辨是一個女子正在撕心裂肺地痛罵什麼。
「我沒你這樣的妹妹!給我滾!」
「你居然背叛昆門!出賣師父!出賣了惜行!還出賣自己的親生姐姐!你可有良心二字!」
「你居然還幫他們設下埋伏去殺死惜緣師姐和小白他們?你還是人嗎?」
「我不要見到你!」
「天理昭昭,報應不晚!你和蕭惜言這對狗男女統統都去死!去死啊!」
蕭惜言?不是衛惜行?正在竊聽的肖沒瞬間瞳孔放大,腦子如給十七八個雷同時劈了似的嗡嗡作響。
錯了,一切的判斷都錯了。
肖沒迅速轉身離開後山,用盡全身的氣力拚命飛奔,他的輕功有生以來,從沒用過那麼流暢,那麼精彩。
就算被發現也無所謂,就算被抓住也無所謂……就算跑完這程後立刻死了也無所謂……
只要能快點回去,回去……告訴大家陰謀的真相。
可是,還來得及嗎?
筱尤……
撐著,我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