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車裡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當年連雲寨的八寨主穆鳩平。只不過他此刻面如金紙,嘴唇泛白,形銷骨立,身體還有些微顫抖,旱已沒了以往的勇猛氣勢,正被另一人扶著靠坐在車裡。
扶著他的人即使是坐著也給人很高的感覺,五官犀利,刀眉環眼。他腰間鼓鼓凸起,像是圍了什麼在上面。
「老八!你這是怎麼了?!」見穆鳩平面色古怪,身體異常,一看就是受了傷、中了毒的模樣,戚少商搶上一步,伸手搭上他的脈門。一搭之下,他頓覺一盆冰水從頭燒下。
穆鳩平脈若游絲,竟有油盡燈桔之勢。
穆鳩平知道傷情瞞不過戚少商,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這回老八活不成了。是老八學藝不精,丟了大當家的臉,折了大當家的威風」說著話,他動了動右手摸了摸自已的腦袋。但這個平日裡習慣性的動作此刻做起來卻是如此得艱難。
戚少商見狀心如刀割,大腦中瞬時一片空白。當初兩人於鳳歌酒樓前分手時,他的老八還是生龍活虎、意氣風發的,怎麼再見面時就成了這副模樣?
他顧不得身邊的兩個陌生人,一把抱住穆鳩平,道:「別胡說了,紅淚那裡定有可以續命救人的靈藥。我馬上就帶你去毀諾城,一定有救的!一定!」
穆鳩平這個平日裡魁梧長大的漢子此刻抱在戚少商懷中竟似輕若無物。
他用手搭住戚少商的肩頭,緩聲道:「別了,大當家的,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沒得救的。」隨後,他轉頭又看了看另外兩人道:「這是我新結識的兩位兄弟,大個兒的是『暴雨梨花』張赫,那俊後生是『花拳繡腿』應霜葉。一路上多虧了他們的照料,老八我才能留著一口氣回來這連雲寨」
戚少商正待說話,穆鳩平卻又搶先道:「我想去寨後東北角那處高地,那是紅袍姐最愛去的地方紅袍姐最愛站在那裡看山。」
戚少商何嘗不知道穆鳩平的傷勢絕無可救,能活到現在已是奇跡,只是自已又怎麼甘心什麼都不做就隨他去?可是,這個平素裡最服自已,對自已言聽計從的老八現在提的要求可能就是他生命裡最後的要求了,自已又怎能忍心違背?
一時間,他躊躇難當。
穆鳩平笑了笑,道:「大當家的,老八那麼遠過來,就是想來這裡和以前的兄弟們聚聚」
戚少商默然不語,向張赫、應霜葉二人微微頷首致意後就抱著穆鳩平向連雲寨裡走去。
連雲寨那條熟悉的路徑在他的腳下延伸。戚少商心中悲苦,像是有塊大石壓住了胸口,只恨不能放聲大哭一場。
冽冽的風捲著黃沙從身邊吹過,像是從前他們打勝仗回來時一樣。
到了高地上,戚少商給穆鳩平找了一處背風的地方坐下,抱著他雙肩的手卻再也不肯鬆開了,只道:「老八,到了。」
張赫和應霜葉默默地也跟了上來,只無言站在一邊,神色黯然。
眼見穆鳩平傷重無治,三人俱說不出話來,只有穆鳩平自已反倒笑得很開心。
「老八我出來闖蕩江湖,天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刀頭舔血,從來就不怕個『死』字。現在能死在連雲寨,死在我最喜歡的地方,死在眾兄弟身邊生時做兄弟,死後還能做兄弟,老天爺算是待我不薄啦」他說到這裡,力氣竟難以為繼,喘息了兩聲,接著才道:「回來的路上,我就想,老天要是眷顧我,就該讓我活著回到連雲寨。快到連雲寨的時候,我又想,要是老天真正眷顧我,能讓我再看一眼大當家的就好了沒想到老天對我真是好啊,我居然可以死在大當家的懷裡。哈哈哈」
戚少商喉頭哽咽,淚水滾滾而下。
應霜葉看著這傳聞中笑傲江湖的九現神龍此刻的神情和落下的淚水,還有那雙關節發白,死死抓住兄弟再不肯鬆開半分的手,心下一陣感動--戚少商真是重情重義之人。他未見戚少商之前就在江湖上聽聞了九現神龍的諸多叱詫風雲的事跡,後來結識了穆鳩平,又從他那裡聽到了更多有關戚少商的事情,早已生了嚮往之心,只是無緣相識。
穆鳩平連著說了一大串話後躺在戚少商懷中顯得十分虛弱,,彷彿力氣已經用盡了一般,半閉著眼睛。
戚少商情緒稍稍平復,問道:「老八,你是被何人所傷?」
穆鳩平輕輕搖搖頭道:「大當家的想替我報仇嗎?那倒真是不必。我已經想得很明白了,這本來就是一場官兵捉強盜的遊戲,只是做強盜的技不如人,又有什麼可怨的。」
應霜葉插嘴道:「穆兄弟和我們一同去劫大貪官的一批金珠,那些都是他四處搜刮的民脂民膏、不義之財。不料那押送的頭領是一個使蜈蚣鉤的,為人十分陰險。打鬥中,他以餵了劇毒的蜈蚣鏢暗箭傷了穆兄弟。」
戚少商微微點頭,牙關咬緊,目露殺機,恨聲道:「我定殺此人!」
穆鳩平似乎精神好了一些,睜大眼睛道:「那廝陰險狡猾,暗器歹毒,大當家的要小心他的陰招。」轉眼又笑顏逐開道:「在大當家的懷裡躺了會兒我居然感覺好多了,說不定就這樣好了也不一定。」
三人心中俱是一驚,知道這是迴光返照的徵狀。
穆鳩平忽然坐直了身子,伸手指著前方,面露驚訝之色道:「咦?那不是紅袍姐嗎?」
前面一片黃土,空空如也,哪裡有半個人影。
戚少商悲痛欲絕,只能強忍住淚水,摟著穆鳩平的雙臂更緊了緊。他想要說些什麼,喉頭卻像被死死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是連雲寨剩下的唯一的兄弟了!
他多想留住這個兄弟啊!
穆鳩平轉頭看了看戚少商,不解道:」大當家的,你為什麼要哭啊?」旋即一陣黯然,也明白自已的時光不多了。剎時間,他平素裡的豪情壯志全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雙手緊緊抓住戚少商的衣袖,拚命搖頭道:「大當家的,我真不想死!不想死啊!」
這時,戚少商再也控制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頃刻淚流滿面,點點滑過他的雙頰滴落在穆鳩平的手上、臉上。
張赫和應霜葉看到此番情景都難過地背過身去不忍再看。
穆鳩平死了,只是他不想死,所以他的雙目還是睜得大大的。
戚少商用手闔上他的雙眼,鄭重道:「老八,你放心地去吧,二十年後還會是一條好漢!」
大哭了一場後的戚少商和另二人將穆鳩平埋在了連雲寨這片高地上,讓他同生前最要好的兄弟朋友們同眠於此。
原來,這一年來,江湖中暗暗崛起了一個組織,叫作兄弟會。為首的便是張赫和應霜葉,他們分別為兄弟會的老大和老二,京城的鳳歌酒樓其實就是他們的地盤之一。
那天戚少商和穆鳩平進來喝分別酒時,兄弟會的老三秋慕容就注意到了他們二人。那個時候正值兄弟會勢力擴張、招賢納才之際,所以穆鳩平出了鳳歌酒樓和戚少商分手後沒多久便被他們請了回去。秋慕容主動將第三把交椅讓給了穆鳩平,自已退居老四,穆鳩平就此焚香結拜,入了兄弟會,成了兄弟會的老三。再後來,兄弟會得知朱勉的手下在荊州搜刮了一批金珠,預備先押送到蘇杭應奉局給朱勉,於是便起了心思要劫這趟貨。兄弟會一貫是想到做到,所以這四人便帶了一批兄弟埋伏在途中行動,卻沒料到行動失敗,而且穆鳩平重傷中毒、秋慕容也受傷不輕。穆鳩平眼看命不久矣,就請求兄弟會把他送回連雲寨舊址,決心死在自已最留念的地方。
張赫在講述這些時,戚少商一直沉默不語,靜靜地低著頭聽著。他要聽得仔仔細細、清清楚楚,不漏過一個字。因為他已做了決定:如果不能把老八沒有做完的事做完,如果不殺了害死老八的人,那他還如何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還怎麼當得起老八口中那一聲「大當家」?!
應霜葉瞧著面前如此沉靜的戚少商,以為他現在還未能想到如何報仇雪恨,只是一味沉浸在喪失兄弟的悲痛中,心中不覺有些慍怒,嗤笑道:」江湖上傳言九現神龍是何等厲害的英雄,今日一見卻不過如此。」
張赫連忙喝止他道:「二弟!不得胡言亂語?!」
戚少商抬起頭看了看應霜葉,沉聲道:「戚少商的為人不需你來評價。」轉而又向張赫拱了拱手又道:「老八這一路虧了你們照料,我替他謝過你們。」
張赫回了一禮,道:「他已是我們兄弟會的兄弟,不需這個『謝』字。」
「我要去手刃仇人,劫了這批貨!」戚少商冷冷道,「你們若也有意便一起同行,劫了的貨你們只管拿,能拿多少拿多少,剩下的我全毀了!」
張赫呆了呆,他沒想到戚少商對於這麼一件大事竟然能如些乾脆,只一個人就決定了下來。本來他還想著要怎麼費心思勸得他和自己一起去殺人劫貨,現在看來竟全用不著了。
應霜葉聽聞後愣了愣,然後燦爛地笑了。他慶幸自已沒有看錯人,戚少商的確不同凡響。他拱手道:」戚大俠,穆兄弟的仇不但你要報,我們也一定要報!要殺了這些個充當狗官打手保鏢、為虎作倀的江湖敗類!至於那些不義之財我們原也沒有放在心上。」
張赫也拍著胸脯道:「二弟說的極是!」然後上前一步,又道:「我們兄弟對戚大俠本就十分敬仰,尤其穆兄弟加入之後,又時常向我們提及你的俠肝義膽,若能蒙你不棄,也加盟我們『兄弟會』,我這大哥的位子定然拱手奉上的。兄弟會那麼多兄弟正急需像你這樣的英雄來帶領啊!」他言詞懇切,發自真心。
說完這些,他有些愧疚地看了看應霜葉,道:」若我有戚大俠這般的武藝和才智,穆兄弟也不會唉!」
戚少商沉吟不答。
張赫見他沒有回答,心下有些生急,又急道:「目前,『兄弟會』在江湖中雖然沒有當年戚大俠的連雲寨威名遠揚,可是也都是些義字當頭,一腔熱血的男兒們」
戚少商擺擺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目前不是提這事的時候,一切等為老八報仇雪恨之後再說不遲。」
張赫和應霜葉一起點了點頭。
旋即,戚少商又皺眉道:「我不能就這麼走,臨行前需向一人告別。」
應霜葉略一思索便心下瞭然,道:「是息大娘吧?我聽說毀諾城離這裡不遠。」
戚少商歎了口氣道:「正是。」他回頭招呼兩人道:「你們和我一起去吧。」
應霜葉有些遲疑道:「不好吧,你和息大娘」
以前,他一有機會就向穆鳩平打聽戚少商的事情,是已得知了戚少商和息紅淚的種種過往。眼下的情形,戚少商前去辭行只能是讓美人傷心,而自己偏又最怕見那種兒女情長、難捨難分的場面,所以有些猶豫不決。
「都是朋友,不妨事的。再說時候已經不早了,這裡荒涼得緊,更沒有客棧,你們還是和我一起去毀諾城也好方便投宿。」戚少商倒是根本沒有在意。
戚少商騎著馬,那兩人趕了馬車在後面跟著,到了毀諾城前已是日落時分。
息紅淚坐在屋內正為戚少商縫製一件衣袍。她親自選的料、打的版、裁衣縫線,眼見就要完工了。
這是件象牙白色的錦衣長袍,金絲裹邊,刺的暗紋。息紅淚一邊縫上最後一針,一邊欣賞著自已的傑作,想到心上人穿上它一定更顯風liu倜儻,心中無限歡喜。
這時,侍女來報,說是戚大俠攜了兩個陌生的漢子已經來到了外堂,請城主出去相見。
息紅淚心中起疑,心道恐怕不是什麼好事,於是放下手中的衣服,跟隨待女來到外堂。
因為天色已晚,堂內已點上了火燭。她瞧了瞧戚少商,才一日不見他卻已顯憔悴之色,臉頰削了下去,表情黯淡,神色不安。再看他身後跟著的兩人,高大的漢子低眉順眼,舉止拘謹,俊秀的後生四處眺望,察言觀色。
息紅淚走上前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少商,有客人?」
戚少商一看見息紅淚便迎了上來,給她一一介紹,道:「紅淚,這位是『暴雨梨花』張赫張兄弟,這位是『花拳繡腿』應霜葉應兄弟。」
息紅淚用鼻子「哼」了一聲,對著張赫道:「不知張兄弟好好一個大男人,怎得了個『暴雨梨花』的綽號?」
她天資聰慧,看到戚少商的樣子就知道這兩人的到來肯定會攪和了他們的安生日子,心裡本就氣不過,嘴上當然沒有好言語。
張赫臉紅了紅,然後認真道:「我用的是纏絲槍,因為抖出來的槍花看起來好像梨花朵朵,所以江湖上的朋友才給起了這麼個綽號,倒是沒有想到合不合適。」說完,他猛地自腰中一抽。只見「呼」的一聲,一支五尺長的軟槍應聲彈了出來。
「大娘你看,就是這種軟槍。」原來他腰間凸起就是因為纏著一隻軟槍。
戚少商讚了聲:「好槍!」然後上前仔看,道:「彈性這麼好的槍桿不知用什麼材料制的?」
張赫頗有些得意道:「這槍桿是用『蛟龍筋』制的。」
息紅淚又用眼睛撇了撇應霜葉,道:「應兄弟看起來是用雙刀的,卻偏叫作『花拳繡腿』,還真特別。」
應霜葉微微一笑,道:「雖然在下雙刀舞的不怎麼好,不過這『花拳繡腿』倒是實實在在的。」說完挽起衣袖露出左臂。
只見他雪練似的手臂上從手腕向上一直沒入衣袖間刺滿了碧綠色的紋身,因為只看到一部分,所以不知道刺的是什麼,只彷彿玉亭柱上刻著的軟翠。
「在下的四肢和身上都刺了些東西,大娘你有興趣看麼?」應霜葉保持著禮貌的笑容。
息紅淚吃了一驚,隨及笑道:「那就不必了,還真是『花拳繡腿』啊。」
戚少商將息紅淚拉到一邊,神色沉重道:「紅淚我遇見老八了」然後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向息紅淚一一道來。
息紅淚聽著聽著,臉色越來越沉重,等到戚少商講完,她已面如寒霜。
她瞭解戚少商,又怎會不知他要做什麼?
息紅淚道:「你要去報仇?」
戚少商點點頭道:「我不能不去。」
息紅淚自嘲地笑了一下,道:「原來你說的『補償』就只有這麼多。」
戚少商正色道:「紅淚,你應該懂我的。別的事我可以不做,這件絕對不行。」
息紅淚歎氣搖頭道:「我情願不懂。有哪件事你可以為了我而不做?!」說罷不再理會戚少商,只轉身走進屋內。戚少商等三人只得各懷心事站在外堂。
過了一會兒息紅淚緩步又走了出來,左手多了一件錦衣長袍,右手多了一柄逆水寒寶劍,眼睛也紅紅的,想是哭過了。
「你要走的話就都拿去吧。袍子是我為你做的,留著也沒用。這劍我不要了。」她冷冷道。
戚少商立在原地好一會兒沒動,不過終於還是上前伸手接下了,道:「我」
息紅淚擦了擦控制不住劃落而下的眼淚,搖頭道:「我真傻,你在『毀諾城』說的話又怎麼能當真。」
她轉過身背向戚少商繼續道:「戚少商,我只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遇上一個人讓你折了傲氣,藏了雄心,遠離江湖,飽嘗相思,甘守寂寞試試我這生不如死的滋味。」
息紅淚的淚,珍珠般掛滿面頰。淚是為戚少商而流,可她不願再給戚少商看見。
息紅淚吩咐侍女給戚少商及另兩人安排好住宿的房間後就徑直離開了。
戚少商坐在屋內,手中握著筆。
燭光昏暗,他面前的桌上放著一張紙和一個信封。他已經決定了明天一早不驚動息紅淚,只悄悄和張赫、應霜葉一起離開,所以他想寫點什麼留給這個深愛自已的女人。
一直坐到深夜時分,戚少商才把信寫好,但寫的也依舊是不知所云的一番。他無法入眠,心裡知道自己又一次傷了息紅淚的心。可是不傷她的心,那老八的仇就不報了麼?
他長歎一聲,走出房間想出去走一走把心中的鬱悶驅散一些。
不知不覺中,他竟然踱到了息紅淚的屋前。
屋裡燭光閃爍,她顯然也沒有睡。
戚少商就站在息紅淚的房門外,夜風撩起他的衣袍,也撩動了他的心,他的手舉起又放下,終究沒有敲門
這樣的夜裡睡不著的並不只有戚少商和息紅淚。
應霜葉也沒有睡。他一直站在戚少商屋外的陰影裡,看著那屋裡不滅的燭光,感受著那個他敬慕的、重情重義的男子現在正在兩難的痛苦中糾纏,心裡為他酸楚。
當他看見戚少商離開房間時,遲疑了一下,還是邁步走了進去。見房中燭火將滅,他挑了挑燭心令燭火復明。
桌上一封屬名「紅淚」未封口的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從信封裡將信拿了出來,展開:
『紅淚:老八是我生死與共的兄弟。不幫他報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快活。等我辦完了該辦的事,一定還會回來找你,你等我。少商留字』
應霜葉看著信裡寫的內容,苦笑連連,心道:『戚少商啊戚少商,你這樣寫只會讓息大娘更恨你」當下心念轉動,先審視了一下戚少商的字體,而後拿起筆,依著他的字體筆跡在信的背面又寫了些什麼。而後他依樣折好,又將信放回到信封中。
應霜葉走出戚少商的房間時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他本出身書香門弟,家世顯赫,但年少時家裡慘遭變故被奸人所害。是以他後來紋身立志,棄文從武,本以為這文字技巧此生都已荒廢,卻沒想到今天能為戚少商派上用場。
息紅淚在桌前坐了一夜。她也知道戚少商昨夜在她的屋外躊躇猶豫地站了很長時間。但是她留不住他,再理他又有何用?
凌晨時分戚少商悄悄起程,她也知道,但卻還是靜靜坐在屋裡權當作不知道。直到確定他們已經走遠,息紅淚才吩咐侍女去收拾一下客房。
她為他守侯了那麼久,已經累了,倦了,不是應該早就覺悟,不報任何幻想了麼?怎麼他一回來說要「補償」自己就暈了頭,就忘了以前為他受的相思之苦、毀諾之恨了呢?
她歎了口氣,心裡勸自己道:『息紅淚,你應該淡漠去情,何苦再放更多的情在那個無情的人身上自找傷心。』
侍女為息紅淚帶來了一封信,那是戚少商留在桌上給她的。
她接過信,隨手放在桌上。
遣走侍女後他獨自一人呆在屋裡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沒了戚少商,她的世界其實變大了,可是她卻像是無所適從了一般。
轉頭盯著桌上的信看了一會兒,她輕輕拿起,復又歎氣放下。黯然神傷了一會後,再拿起再放下
看,怕更傷心;不看,又不甘心。
最後息紅淚還是拿起拆開。
「戚少商,你果然從來就沒變過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看了信的內容,息紅淚失望地低下了頭。
然後,她發現原來信的背面似乎有墨黑印到了前面,於是翻過信紙再看:
『薄衾小枕天氣,乍覺別離滋味。展轉數寒更,起了還重睡。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也擬待、卻回征轡。又爭奈、已成行計。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一串淚珠落在信紙上,化開一片墨跡。
息紅淚的淚真的是只為戚少商而流的。
「『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少商,你有這份心,當初我為你守候一輩子的決定就沒有白下。」她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戚少商一行上路了,他已換上了息紅淚為他親手縫製的白色錦袍,無論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什麼樣的,這美麗與武藝早已名動江湖的女子永遠在戚少商的心底佔據了一席之地。
顧惜朝呢?顧惜朝這會兒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