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正版是女權天下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見汝乍驚心慕,回首已聽愛滅
    一

    迅捷、詭異、單一的流線體潛伏著遠遠超越形體極限的攻擊力,它們是造物主馭繁於簡最為鬼斧神工的傑作。

    蛇類懶怠地盤繞在洞庭淵水岸邊的密林裡。蛇類除了具備食肉物種所有的凶狠之外,還有著與生俱來的集體報復性,一旦觸動它們復仇的神經,後果不堪設想。奇怪的是,不存在同情細胞的蛇類與洞庭山域的靈蛇族人卻能世世代代友好相處。

    此刻,洞庭山域之雷母山。

    烏雲四合,電閃雷鳴,電火從遙遠的天谷裡如同銀鏈般傾瀉而來。

    高大的梨樹樹冠被雷電霹斷,剩下半截梨樹茬上捆綁著一對青年男女。暴雨狂瀉而來清洗著這對觸犯了野合民族禁忌的男女的兩身罪孽,第二道閃電看樣子還要撲來,小於兒扭頭問和她綁在一起的暴山子:「哥哥,你害怕了嗎?」

    暴山子渾身哆嗦,雙眼放著驚恐的白光:「於娘,真的會有白蛇來救我們嗎?」小於兒嫵媚地笑道:「先祖的傳說中就是這麼說的,白蛇娘娘一定會拯救人間至真的愛情,所以只要你刻骨銘心地愛我,並且因為心甘情願隨我一道接受上天的懲罰而對死亡沒有絲毫畏懼,白蛇就一定會來救我們。」

    暴山子哭喪道:「完了,完了,我刻骨銘心地愛你,半分不假,但叫我不害怕我做不到啊。」小於兒哼道:「孬種,一起等死吧。」

    暴山子面如死厭,他看見第二道閃電在風雨激盪的天谷裡發動,竭斯底裡地狂吼:「我不要死啊?」

    爛紅的閃電應聲而來,一道和閃電一樣迅捷的白光從草叢裡飛起劃向梨樹茬的上空,電火與白光絢爛地融合,白光沉重地跌落於地。大雨繼續磅礡而下,白光蜷縮在水花飛濺的泥地上一動不動。白光是一條白蛇,白蛇死了。

    二

    梨樹林裡湧出眾多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的靈蛇族人,族人們向綁在梨樹茬上的小於兒鞠躬,大於兒迅速解除了綁縛小於兒和暴山子的棕繩。小於兒向躊躇不前的男人們說:「我作為主母,卻違背禁令與暴山子在禁日做了男女之事,所以在這雷母山上接受上天的懲罰。希望你們以我為戒,你們把暴山子帶回男區住宅去吧。」

    暴山子跟著男人們下山去往男區住宅,他無限留戀地回望了小於兒一眼,遇上的卻是小於兒冰刀似的鄙夷的目光,那目光告訴暴山子:你這個膽怯怕死的男人,以後離我小於兒越遠越好。

    小於兒走向白蛇,蹲下。

    短刀割破她的食指,滴血落在白蛇身上,那一滴滴連珠似的血迅速被白蛇的身體吸收。傳說中靈蛇族主母的血和白蛇的血互相靈驗相融而且可以救白蛇的命,現在融倒是融了卻救不了白蛇的命。小於兒把餘下九個指頭全都刺破,殷紅的血全都被白蛇吸收,白蛇變成了「紅」蛇,可仍然是一條死蛇。大於兒仔細探了白蛇的身體搖頭對小於兒道:「女兒,救不了了,趁早安葬它吧。你也早回吧,神農大師在等你,支重先生已經快馬趕到我族接她來了。」

    小於兒吩咐女巫們先收殮白蛇帶回貴賓省,一倚天晴即隆重安葬。

    大於兒和小於兒母女匆匆趕回來見我。

    事情的起因又應驗在伏屍山上的食屍族。十七年前伏屍山上突發瘟疫,我母親帶上我從風竹山趕去伏屍山救治,當年未及一歲陽壽的我因緣巧合驅散了一族瘟魔。食屍族從那時起基本上斷絕了殺食首嬰的惡習,以後我的兩位姑姑小鳳凰和雨美嫣悉心教化族人,無奈食屍族人怎麼也斷不了牙口上的血腥,後來他們突然迷戀上了殺蛇和吃蛇肉,這觸傷了南土靈蛇族人的感情,但靈蛇族大於兒主母也無可奈何。再後來,小於兒留學風竹山學成**出任主母,小於兒強硬,多次出訪伏屍山直言指責小鳳凰和雨美嫣治理食屍族無方放任族人殺蛇吃蛇,並警告說,如果食屍族再一如繼往殺蛇吃蛇,她將發動女巫之咒,讓靈蛇出世來報復。小鳳凰和雨美嫣約略聽聞過靈蛇出世的厲害,極力勸服族人們不要再殺蛇吃蛇,可族人們早已吃蛇肉吃出了類似過去吃嬰兒肉的滋味,男人雄陽,女人壯陰,哪裡還捨得下那刺激的美味,一個個叫囂著:「就算明朝死,今天也要吃!」

    可瘟疫果真來時,食屍人哭喊連天哀求小鳳凰主母趕緊發鴿書找神農大師來,他們並且認為是小於兒在發動女巫之咒詛咒食屍族,甚至有人說靈蛇已經出世就隱藏在伏屍山上,總之沒有神農大師來救,食屍族滅族之日近矣。

    此時又逢伏羲千年櫻花之月將近,中南兩土本應籌備前往鹽水族參加酬鹽節了,人們大好的心情被沖得七零八亂。

    三

    此時,我就在靈蛇族貴賓省與我那焦急萬分的支重「叔叔」一道等候大小於兒母女回來,支重少年時與我母鬥氣把未及一歲的我帶出伏屍山弄丟,我被狼母突地帶上一條茫茫眾生之路,這本是天意,卻連累他流落山野十年不敢回家,此番見面,讓他甚為激動。

    這一次,小於兒為了引靈蛇出世故意在禁日勾引暴山子做了男女之事,又以身犯險命令族人將她和暴山子綁在雷母山上等候雷電之刑來引白蛇現身。結果白蛇果真現身相救,但白蛇死了,而且小於兒的血也沒能救活白蛇。

    支重催促我不要再耽擱,讓我隨他趕緊去伏屍山上驅瘟救人,他和食屍族人一樣認為只要我趕到伏屍山就能救下一族性命,他們哪裡知道十七年前我還是一個嬰兒,接近大地之神的本體所以可以驅趕瘟魔,而如今我已十八歲,我已經接近於一個人,沒有小於兒的幫助,我已無法救食屍族脫難。小於兒引靈蛇出世的目的竟是要懲罰食屍族人殺蛇吃蛇,這個年輕的主母卻不知道我正可以向靈蛇動之以情請求靈蛇去伏屍山上驅除鼠疫。對,伏屍山上大量殺蛇,使老鼠失去了蛇這個剋星而大肆繁殖從而引發了鼠疫。

    我把這些道理告訴支重,他恍然明白:「這麼說,只要說服靈蛇去伏屍山上,這個什麼鼠瘟就可以克制住了?」我道:「是的,靈蛇是所有蛇類冤魂的化身,它雖然憎恨殺蛇吃蛇的人類,但它同時也是鼠疫桿菌的天敵。」

    支重耽心道:「要說服靈蛇放棄報復食屍族人的念頭很不容易啊?」

    我點頭,他明白了我必須留下。

    這時大雨止住了,大小於兒也和一眾女巫一道回來了。大於兒和支重「叔叔」是同輩人,他們一陣相談甚歡之後,支重即告辭回鹽水族去,他現在是神女玉帝的夫婿哩。我大聲向支重招呼道:「舅舅,你告訴破石舅舅,讓他也不要趕來接我,我自會和小於兒姐姐趕去伏屍山上救人。」這就是女權天下的現實,我得把我的「叔叔」和「父親」都叫做舅舅。看著支重拍馬而去,(按:小於兒出任主母後,號召全族出力修通了從洞庭山到鹽水河的馬道,可以通馬大大地提高了各族往來的效率。)小於兒有些沮喪對我道:「神農大師,我才不會和你一道去伏屍山上救人,這是他們罪有應得。只可惜我沒能救活白蛇,更沒能讓靈蛇出世。」

    我道:「我用天眼照過了,白蛇為了救你和暴山子的愛情確實死了,但靈蛇已孕育在白蛇腹中,你必須盡早安葬白蛇,通了幽冥地氣,靈蛇明天就可以出世。只是有一點我要告訴你,靈蛇本是蛇類冤魂的化身,但你割破十指的血全被白蛇吸收,使得白蛇死後孕育靈蛇,這靈蛇已傳承了你的血脈和慈悲,它不但不會尋食屍族人復仇,還要救他們脫這一次鼠疫之難哩。」

    小於兒大吃了一驚:「原來我們在雷公山上的一切,你坐在這裡卻都看得清清楚楚?」我點頭道:「神農大師絕非浪得虛名。」小於兒問:「照你這麼說,靈蛇的一半母親是白蛇,另一半母親則是我了?」我笑了:「哪裡有什麼一半的母親,白蛇和你都是靈蛇的母親,白蛇不在了,靈蛇出世以後將唯你是從。」

    小於兒叫道:「天啦,我還沒有結婚,就做了靈蛇的母親!也好,我要命令靈蛇滅了食屍族人。」我的天眼照見小於兒那一顆無限慈悲的心正在為說著虛假的狠話而發抖,說道:「我的姐姐,別裝狠了,食屍族人三番五次仍不覺悟是很可惡,這一次你就好好教化他們,讓他們立下毒誓從此永不傷害蛇類好了。」小於兒低下了頭道:「你連別人的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要是人人都像你,這人間還不知成什麼樣子,會亂套?」我們一陣大笑,過後我鄭重道:「姐姐,有一件事你不能馬虎過去,你剛才說你還沒有結婚,可是你和暴山子不是已經野合過了嗎?」

    小於兒有些煩,道:「不能算數,你的天眼想必也看到了,當時我和他一同綁在梨樹上,一個雷電霹斷樹冠,他竟然嚇得發抖,我怎麼能要這樣一個男人!」我盯住小於兒企圖躲避的目光道:「可是,姐姐,白蛇是為了拯救你們的愛情而失去了生命啊?」

    小於兒一下子呆了。

    四

    呈帶狀從上而下建在相對平緩山地上的靈蛇族住宅群,雖然簡陋卻十分壯觀,女區住宅和男區住宅儼然分佈成東西對望之勢,遠遠看去那些茅舍像一只只黑幽幽的獨眼定格在那裡。

    茅舍用竹木相疊四面合圍,又用直木橫鋪隔成上下兩層,下層堆放農具和生活用具,上層鋪著稿薦睡人。靈蛇族從前不擅長織布,小於兒留學風竹山歸來時帶回了織布機圖樣和全套織布染布技術,靈蛇族人開始有了被單,女人們穿上了五顏六色的裙子。儘管如此,靈蛇族與天下各族相比仍然落後甚遠,尤其是男區住宅,一張大床上還得睡上十幾個男人。

    男人們簇擁著暴山子回到男區住宅,留守的男人們紛紛過來和暴山子擁抱並用力拍打著彼此的背部。暴山子沒有在雷母山上被雷電霹死,這已是這個風雨飄搖中頑強圖存的民族這一天中最大的幸福了。驚魂甫定,男人們很快恢復了正常的樂觀,他們搬出竹梯爬上屋頂檢修剛才被暴雨衝散的稻草,扶正稻草重新壓上竹竿用棕繩綁固。在這個沒有女人的男人世界裡,男人們竭盡想像對女人進行想像,即使對於小於兒主母也無所顧忌,滿嘴的下流話都向著暴山子而來。新任男工省省長橘山子說:「暴山哥能夠和小於兒睡上一覺,受了這一場驚嚇也值哩。」暴山子歎息道:「橘山兄弟,求你別再取笑了,主母已經不會再看上我了。」

    橘山子罵道:「這都只能怪你,當時我們在樹林裡看得清清楚楚,生死關頭,小於兒鎮定自若,可是你那副怕死的樣子真丟我們男人的臉。」年僅十七歲的茶山子笑道:「暴山大哥你還真不夠男人,那麼一個大美人跟你睡過了,你還怕什麼死啊。換成是我,別說跟她睡一覺,就是讓我碰一碰那一對雪花奶子,她讓我死,我立馬自已給自己卸骨頭。」

    茶山子發現面前的男人們突然寂靜了看著還在兀自欣賞自已粗話的他,他意識到不妙時已然來不及。他的左耳被兩根女人的手指夾起擰向後轉,他看見小於兒正凶巴巴地盯著他。小於兒問:「茶山子,你現在要不要碰一碰啊?」

    小於兒蕩漾的胸部就橫亙在茶山子眼前,可茶山子哪裡還敢有半分邪念,惶恐道:「主母,當我什麼話沒說,您有什麼工作要派就全派給我去吧?」小於兒鬆了手回頭對橘山子笑道:「橘山哥,請你安排人手去檢修女區住宅。不過,你如果安排茶山子去,你得管好他那一雙賊眼,不要讓他去盯女區住宅裡的雪花奶子。」橘山子在男人們的哄笑中應諾。

    小於兒出門時又回頭叮囑:「明天清晨,全族為白蛇送葬。」

    暴山子的心涼透,因為小於兒沒有正眼瞧他。

    五

    靈蛇族用最高級別的葬禮安裝白蛇,抬棺上雷母山。

    今天將是一個晴天,雨後的晨曦中全族人送葬,踏踩著泥濘的山道徐徐而上。年輕的小於兒主母引領一眾女巫擊玉作歌走在棺木之前。雷母山西面高地,落棺入墳,那棺那墳都留了一個等待靈蛇出世的氣孔。小於兒和眾巫繞墳疾行唱道:

    白蛇白蛇美的化身,

    你的傳說美麗動人,

    你和誰曾驀然相逢?

    你用生命保衛愛情。

    白蛇白蛇恩惠我們,

    雷母山上跪別恩親,

    你和我們驀然相逢,

    我們愛你前世今生。

    白蛇白蛇往西往西,

    靈魂的故鄉恭敬你。

    白蛇白蛇往上往上,

    永生的天堂恭敬你。

    葬你在洞庭雷母山,

    洞庭是你我的家園。

    六

    安葬完白蛇,我隨大小於兒一道下山回到貴賓省,見到貴賓省外草場上白花花站滿了人,清一色的年輕男人。男人們分開一條通道,通道裡傳來離朱主母爽朗的笑聲:「姐姐,我們反客為主了。」大於兒上前和離朱熱烈擁抱:「我們失禮了失禮了。」

    原來是離朱姨娘和山妖舅舅帶領毒木族的酬鹽隊伍提前來洞庭山上兼食了,我遊走南方各地卻就偏偏沒去拜訪毒山上的毒木族,就在離朱對我上看下看百般親切之時,我感覺到人群中有一雙深潭似的眼睛正在注視著我,那是一個英俊的青年,就站在山妖舅舅的旁邊,我那一顆十八歲的凡人的心怦然一動,想迴避這雙眼睛卻看見小於兒也正在火辣辣盯著這個青年。

    小於兒可不含糊,她徑直走向那青年卻笑著問山妖道:「舅舅,這位哥哥面生,他叫什麼名字?」山妖道:「他叫毒山子,是第一次來參加酬鹽節。」離朱過去對小於兒笑道:「小於兒,毒山子是我侄子,可不許你打他什麼主意。」小於兒道:「我就偏要打他的主意,明天是開禁的日子,我請他做我的情郎。」

    我的心突突直跳,我本想告訴小於兒我們明天必須提前動身前去伏屍山驅趕鼠疫,一句話抵在舌尖上可就是說不出口。這時大於兒催著小於兒安排眾賓飲食住宿,小於兒竟然抓起毒山子的雙手叮囑:「哥哥,明天我來找你。」

    毒山子紅著臉,他的目光迅速地掃過了我的臉。

    七

    這一夜夜半時,我住在貴賓省,看見雷母山上紅光燦爛,我知道是靈蛇出世了。我發動天眼進入睡在另處的小於兒的夢中,我看見靈蛇已然化身成一個少年跪伏在小於兒面前。

    靈蛇道:「母親,我這就要去伏屍山上消滅鼠疫桿菌了,特來向母親辭行。」小於兒問:「孩子,食屍族人殺你族類,你不找他們復仇了嗎?」靈蛇道:「可他們也是母親的同類啊,只盼母親能和神農大師一道早去伏屍山上勸化他們,看在我救治他們的份上從此不再傷我族類。」

    一道紅光沖天而去,靈蛇往北而去了。小於兒依舊沉沉在睡中。

    我沒有想到事情竟如此順利,伏屍山上死者已矣,生者有救了,又一場人為的災難今夜可望平息了。

    八

    伏屍山上今夜依舊燈火通明。

    風竹山上素畫主母率酬鹽隊伍不日將到達伏屍山,到時候要留宿在原鳳凰世家老宅中,雨美老祖母還在打掃院落準備迎接客人。我母素問不再擔任主母卻變成了行走郎中,伏屍山中爆發瘟疫,她接到火急鴿書即與我「父」破石星夜趕到伏屍山上幫忙救治。我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熟知各種星河長歷中的災難故事,她很快判斷這一次災難源自於伏屍上大量殺蛇所致,食屍族人斬落丟棄的蛇頭堆積如山,因為沒有了蛇這種天敵,老鼠氾濫,從而引發鼠疫。我母代替已經略有慌亂的小鳳凰和雨美嫣,鎮定指揮食屍族人,她果斷地劃分隔離帶,讓患者和健康者隔離。她身先士卒和眾巫一道深入患區施藥相救安撫患者。我母所到之處,患者皆呼「聖母」。然而每日不斷有人死者,我母十萬火急盼望我的出現。

    伏屍山上的夜空突然炸開一道巨大的紅芒,一聲撕裂天地般的淒厲哀鳴震得每個聞者的雙耳生生作疼,淒厲之聲經久不息,人們頓覺天旋地轉,一個個倒地昏迷過去,我母亦不例外。

    第二天清晨,我母醒來,發現一眾患者竟然都已痊癒。眾人紛紛傳說是神農大師再次顯示聖恩救了食屍族人,只是回憶昨夜那淒厲鳴叫之聲十分陰森怪異。我母告訴眾人:「那是蛇類冤魂的叫聲,那冤魂昨夜入我夢中,說是它驅散了鼠疫,你們要設好祭台,等候靈蛇族主母和神農大師前來為蛇類招魂安息。」

    小鳳凰聞說即和雨美嫣分工,由雨美嫣組隊準備和將要到來的由素畫主母所率的風竹山酬鹽隊伍一道前往鹽水族參加酬鹽節,她則留下來設祭台專候小於兒和我這個神農大師的到來。小鳳凰認為小於兒會對食屍族人大加責難,她作為主母合該留下當受首責。

    讓食屍族人不解的是神農大師之名這一次竟然排在小於兒之後。

    九

    清晨的洞庭山美得詭異,橘色的晨雲預告了今天將是風和日麗。

    晨鐘敲響三遍,我來到小於兒的門外敲門催促她與我一道啟程前往伏屍山上,小於兒遲遲才開了門,原來她躲在房中塗脂抹粉把一張美人臉修飾得更加撫媚妖冶,她略帶歉意道:「神農大師,你若能等我半天則等,不能等我派人送你先行一步。今天是開禁日,我約好了毒山子今朝去茶山上野合哩。妹妹,你也去吧,隨便交個男友散一下心也好哇?」

    我心中不由自主地「格咚」了一下問道:「我不去。毒山子答應了和你去嗎?」小於兒應道:「那當然,憑我這模樣,離朱姨娘都在一旁極力搓和。」

    我知道小於兒個性倔強,此事已無法更改,只好搖頭返身來到洞庭山下的水田區驅散隱隱鬱悶的心情。

    靈蛇族以前播種的都是本地稻,三年前才從風竹山間接引進了河母稻種籽。試種之後發現河母稻顆粒均勻飽滿,河母稻米做出的米飯香氣四溢如食甘飴,如今田野裡青黃攢動的都是河母稻。水稻如同人類的生命一樣,從一粒谷種發芽成長成嫩綠的少年再到挺拔深綠的青年再到豐碩金黃的壯年。人們收割摔打後的稻草曬乾了,又用來鋪蓋屋頂用來打成稿薦。從谷裡碾出米來,用米煮出飯來,當人類第一次吃到米飯時是何等激動歡欣啊,彷彿全天下的幸福都盛在那一盆一盆的米飯裡。從種籽培育到稻穀豐收再到水煮蒸騰的米飯清香,如同讚美詩一般令人愉悅;一粒谷種下泥就必定會長出禾苗就必定會量變出數十粒金黃燦燦的谷子,這種變化讓人類感受到自然界無窮的魔力。土地如果不用來種稻就是有罪,土地早就存在,人類也早就來到大地,稻穀卻來得太遲,人類與稻穀相見恨晚。植物是大地眾生的道,稻穀是人類無盡美好的道啊。

    十

    櫻花之月臨近,小於兒早已安排好了去鹽水族參加酬鹽節的人手,因為她要與我一道去伏屍山,就由老主母大於兒和原男工省省長桃山子

    帶隊去。女權天下,靈蛇族和毒木族屬於野合民族,野合民族的風俗認為人類是自然的兒女,男女之間的情愛性事都應該在自然的懷抱中進行。野合分為日野合和夜野合,青年男女在日野合中談情說愛,情稔愛濃則可以昇華成夜野合,孤男寡女席草纏綿在野外過夜。

    開禁的日子,空氣中瀰漫著陰陽交合萬物滋長的美妙音符,鳥兒在茶樹叢中此起彼伏,成群結隊的大大小小的烏龜爬出洞庭淵水也上到茶山上來曬太陽。成雙成對的男女選擇各自幸福的秘地,在茶樹枝上繫上一方女人的小手絹,表示「此處正在幸福中閒人勿近」。許許多多的幸福們就在花枝斜影的遮掩中或嬌或嗔或羞或嘻地交談著迷戀著又點點滴滴地珍惜著。他與她或是多年忠誠的情侶或是今日一見傾心或是分而復合,都一律在如酥如醉的陽光下尋找著人生的終極意義。人類的幸福原本簡單,男與女,心靈與肉體,都在透徹的對視中因為欣賞吸引而進入愛的合流。

    茶山子在茶樹叢中穿行,一對對相擁絞合的男女們對他的存在和遊走熟視無睹,橘山子與一個水蛇般曼妙的女子並肩而坐著,他回過頭來丟給茶山子一個得意的鬼臉又繼續幸福去了。茶山子望著茶樹枝上那條手絹咬牙切齒,他去扯一個又一個暫時還處於落單狀態的女人們的裙角,都被一一地回絕了,這一切只因為他那張臉:五官的組合有些欠妥。直到整個茶山上不剩下一個寡女而只剩下他一個多餘了的孤男,他知道他在今天的野合裡又將以絕望收場了。他自己得不到幸福卻可以為別人的幸福助興,他四處穿行,扯開破爛嗓子唱起他自創的大眾情歌:

    茶花開了果子熟透,

    果子怕爛花兒怕凋,

    盼著哥哥快快來偷。

    河床乾涸盼望水流,

    流水匆匆盼望停留,

    叫聲妹子你不要走。

    茶山子一遍連一遍地唱,用歌聲驅散內心的失落,他一路遊走,竟然看見又一個落單者。

    暴山子看著一臉嫵媚的小於兒正在一叢茶樹背後定定地看著那個來自毒木族的毒山子,毒山子背對著,暴山子看不見這個傢伙的臉。小於兒蹭著蹭著就貼到了毒山子的身上,暴山子拳頭上握出了火星悄悄地攆近二人身後,卻聽見毒山子輕言道:「能得到你的垂愛,我萬分榮幸,但我萬萬不能接受。」

    「我偏要你接受,我和離朱姨娘都說妥了,你從此留在洞庭山上乖乖地做我的情郎。」小於兒甜蜜蜜說著雙手已然死死地抱住毒山子。毒山子還想作最後的抗拒,說道:「主母,我心中有人哩?」小於兒道:「第一,忘掉她。第二,不要告訴我她是誰。第三,不許再叫我主母,叫我妹子。」

    毒山子在小於兒霸道的愛中掙扎淪陷。

    十一

    我的天眼清晰地看見和聽見此時的毒山子正在愛的幻覺中默念著我的面容和身姿:我傳承了母親的身高,至少高出小於兒一個頭,我也傳承了母親的美麗,就算我只傳承母親的十分之一,我也能美過小於兒。我聽見毒山子的心在說話:神農大師,我毒山子斗膽在心中對你一見傾心,可是現在要結束了,我抗拒不了面前這個女人。此時的我仍然站在洞庭山下的稻田區,我聽見毒山子那一顆向我無限愛慕的心漸漸收縮變成一個刺痛的小紅點直至消失了,然後聽見他的心惡狠狠說道:好,從此就讓我一心一意愛上你這個小於兒吧。

    我聽見他對我的尚未來得及表達的愛戀在他心中熄滅。

    我關閉了天眼,而一雙肉眼之內早已淚如泉湧。

    十二

    茶山之上,暴山子看著小於兒和毒山子熱烈相擁,他拳頭上的關節「卡卡」作響,小於兒猛然回頭對暴山子喝道:「我現在除了討厭你的膽小之外,更加討厭你這一對偷偷摸摸的拳頭,就算天下男人都死光我也看不上你,滾!」

    茶山子以為找到了沒有女人青睞的同類,過來邀請暴山子和他一道唱情歌,暴山子把從小於兒那裡承受而來的全部憤怒轉嫁到茶山子身上,凝聚成一聲狂吼:「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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