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正版是女權天下 正文 第十五章 骷髏粉飾太平, 皮肉包藏禍心
    一

    夜,貴賓省客房。

    卻說後瑤早晨在老蚩尤房中悄悄收起了從素問袖折中掉出來的帛書,她一直貼胸藏著,直到此時入房才小心打開來看,帛書上僅有「破石」二字,後面是一順一反兩對腳印,意思是破石來訪不遇走了。

    後世男權社會主張「女子無才便是德」實際上是對女權天下「男人不識字」的報複式翻版。

    儘管這笨拙的情書是寫給素問,後瑤仍然倍加珍惜,把它對折好放入了化妝盒的底層。這時門外傳來很輕的敲門聲。

    來人是怎麼都始料不及的祝融主母。祝融鞠躬:「後瑤小姐,我來串個門,妨礙嗎?」後瑤滿臉堆笑還禮:「請進。」

    年過三十的祝融保養得細膩豐潤,她有些神秘地挨近後瑤坐下:「我有些私話來尋你說呢?」後瑤道:「說私話要小心門外的耳朵?」「二公主下班回家了,今天她競選失敗,哪裡還有心情來偷聽。我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對鳳凰破石動了情?」

    後瑤幽怨道:「動情又怎樣,素問明早就去與他相會了。」祝融道:「難得你這麼坦誠,我這麼晚來是想把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告訴你,你聽過之後就不會拿我當外人了。風凰破石少年成名,八年前我請他來我們黿柏山上趕虎,他那時才十七歲。他住在我族貴賓省,我在一個深夜偷偷進入他的房間,把處女之身給了他。事後,他不但不領情,而且第二天天沒亮就氣呼呼地走了,從此一去不返。你也知道我們木帝族和水帝族是兩族先祖訂下的契約對婚族,我的合法夫婿必須來自水帝族,也就是我現在的夫婿。我也只是貪戀破石的人物風流想和他做一對地下情人,誰想他竟然如此薄情寡義。這麼多年來我心中一直憋屈,可對誰也不敢說。我主母天下一族,模樣身材也不辱沒他,送他一夜錦繡溫柔,如今竟讓他如此視我如同不見。」

    後瑤道:「你只要不說,這件事永遠爛在你肚子裡,你為什麼偏偏要告訴我呢?」祝融道:「我不說,可是到了明天破石就要向素問說了。」「破石不是一個多嘴的人。」「後瑤小姐,你難道沒戀愛過嗎?你不知道一個男人瘋狂地愛上了一個女人之後的德性嗎?男人為了表達赤膽忠心,會像交待犯罪歷史一樣把過去的一切向女人交待得點滴不漏。破石明天要是能在向素問交待歷史時委婉一點陳述還好,不至於讓素問知道我是主動送上門去的;可是他為了討好素問肯定會實話實說貶低我來標榜他自己。你說我以後還有什麼臉面。」

    後瑤道:「祝融主母,你多慮了,我看破石是一個惜口如金的人,不會向素問提這些事的。」祝融道:「破石面對你我這樣的女人不但惜口如金,還惜身如玉哩。可素問不一樣,那是天生尤物啊,破石面對素問之後就不再是以前的破石了,讓他為素問去粉身碎骨他也不會有半分猶豫,更別說讓他交待過去的歷史了。女人太過美麗,天都會嫉妒,破石自以為他來投素問是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情,我告訴你,轟轟烈烈的不是愛情,是墳墓。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破石的那一把長弓是一把活著的憤怒之弓,每到夜晚,破石都要卸下弓弦把弓身放在潮濕地方種著。」

    後瑤驚愕道:「世上還真有一把活著的弓!」祝融道:「我今夜要上一趟南山,趁破石熟睡之時悄悄把弓弦裝上,然後把弓仍然種在濕地裡,你知道結果是什麼嗎?那弓吸足了水,身體卻被弦拉著,它積聚憤怒,最後轟然一聲大響,南山驛館變成了一堆焦土。」後瑤冷笑道:「看來當年你請他去趕虎,卻在暗中偷看了一個趕虎人的全部秘密。你為了顧全自己的臉面就要去置他於死地。雲恩校長說千年萬年以後會出現人吃人人殺人的種種與女權天下背道而馳的情形,難道這恐怖的一天就近在眼前了?」

    祝融道:「我真要去做這事又何必來找你訴說。我正是聆聽了雲恩校長的演講,又見她當著眾人的面毫無忌諱地深情看著台下的坎朱,她把心靈世界全部赤裸於外,這一切觸動和衝擊著我如此深夜來敲你的門。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把對他的怨恨藏在心中,我太辛苦了,我沒有雲恩校長那份豪情可以對眾人於白日之下坦蕩一切,我只能把你當成知己坦誠於這黑夜之中。每個人心中都有邪惡的念頭,女權天下盡著最大的努力來平息泯滅這些念頭,而那傳說中曾經出現過的男權天下任由邪惡的念頭盤踞在心靈中滋長。女權天下一直以尊天禮地敬生愛人的道德來維持,要讓天下出現甚至保持人吃人人殺人的惡獸制度是很容易的,而要讓天下維持在道德的光輝下和睦共處卻不容易,這也是先祖們為什麼要對男人訂下那麼多禁忌的原因所在。雲恩校長所說千年萬年以後的恐怖就有它的根源隱藏在今夜的黑暗中。大家白天看到我是莊端慈愛的祝融主母,可在這黑夜裡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竟然想著要把破石炸死在他幸福來臨的前夜。我現在只想請你趕在素問之前上一趟南山幫我帶一個口信給破石?」

    後瑤道:「讓他不要對素問提你的事情?」

    二

    祝融今夜向後瑤說出心中的秘密,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她從後瑤房中告辭出來,正準備回對面自己房中,聽相鄰玉帝房中有笑語之聲,卻聽見玉帝說到「破石」二字,她的腳步被心靈中無形的關切牽引至玉帝門前從貓眼往裡看。

    她看見玉帝和睡眼惺忪的小神女母女坐在床上,床前地下竟然跪著禾九。玉帝道:「起來說話,女權天下不作興這種奴才禮儀。」禾九道:「現在沒有外人,我一定要跪在這裡,我現在被雲恩校長的思想卡住了,要向您訴說。」玉帝噗嗤笑道:「還有這麼怪異的事,一個活人被思想卡住了,你慢慢說。」

    禾九道:「雲恩校長說要率真做人。一直以來,我們都是戴著無形的面具虛假做人,要把自己偽裝成風度翩翩氣質高貴甚至偽裝成破石那樣一副俠客模樣。」玉帝喝道:「你再敢說破石馬上就給我滾出去!」

    禾九道:「我現在只說自己,我骨子裡是一個奴才,我聽從雲恩校長的思想要率真做人,我脫下偽裝率真起來渾身舒暢,可是我率真之後我真實的靈魂就是一個奴才啊。您知道我跪在這裡的感覺嗎?這是一種飄飄如仙的感覺,您現在允許我跪著,我心裡就踏實了。要是您再允許我奴顏卑膝地諂笑我就更加精神抖擻了。我不是有意跟女權天下的傳統作對,而是我與生俱來從皮膚到肉到骨頭到靈魂到臉上的笑紋都是按奴才的標準造出來的。我生不逢時,生在這個不需要奴才蔑視奴才的女權天下,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今夜我豁出去了要率真地回到我的奴才本性,但是雲恩校長又說她只扶持高貴靈魂,她要用她的思想把奴才趕盡殺絕。這不就把我卡住了嗎?她讓我率真回到靈魂本真,我回到奴才本性,她又蔑視奴才,您說我還有活路嗎?」

    玉帝越聽越新奇:「你的問題可能雲恩校長沒有想到。」

    跪在地上的禾九神情嚴肅道:「其實問題不是雲恩校長有沒有想到,而是她的思想根本就是錯誤的,我才是正確的。」玉帝道:「看不出禾九這麼有思想,說下去。」

    禾九道:「關鍵要弄清楚一個問題:人與生俱來的本性到底是高貴還是低賤?我的回答是人與生俱來的本性就是低賤的,也就是奴才本性。雲恩校長說她反對『培養』二字,她用了『扶持』這兩個新字眼,其實既然需要培養或是需要扶持,都說明了同一個問題:一個孩子你如果不去教育他而讓他自我長大,他變成低賤的人的機會遠遠超過成為高貴的人的機會。我們平時常常這樣說,這個孩子這段時間沒人管教變壞了,為什麼就沒有人說這個孩子沒有管教變好了呢?因為人的本性低賤,失去外力作用很自然回復到低賤中去。」

    玉帝笑道:「世人皆醉禾九獨醒哩。」

    禾九道:「我現在很渴望雲恩校長手中那條鞭子,要是您隨身攜著一條鞭子,不高興時找個岔子抽我幾鞭子,我還沒有享受過挨抽的滋味,但我敢肯定對於一個率真的奴才,那一定是人間至上的美味。」

    門外的祝融原以為自己今夜行為失常,卻見禾九更為離譜,她悻悻回到自己房中。她輕撫著已在深睡之中的子羿,她並沒有向後瑤說出全部的秘密:包括子羿正是當年破石在她身上落下的種,她咬著這個苦澀的秘密沉沉入睡,她恍恍惚惚進入一個惡夢之中。

    三

    熊熊火光中,祝融見到成百上千的陌生男子簇擁著某個什麼人在歡呼:「玉帝玉帝玉皇大帝!」這時裹著披風的鹽水玉帝想擠進人群去看這些男人到底在向誰歡呼「玉帝」,人群分開一條通道,祝融跟在玉帝后面一道進入人圍,看見長袍貫體的禾九神采飛揚地立在木台上接受眾人的歡呼,他身後竟然站著小白龍、羊舉父和舞秧。玉帝衝上木台喊:「禾九,你怎麼冒用我的封號,你是玉帝那我是誰?」禾九笑容可掬:「自從我光復奴才本性撕去偽裝之後,我發現我真實的身份就是玉帝,至於你是誰,真實的你被一層層的偽裝掩蓋,只有撕掉這些偽裝,我才能看清你是誰。現在讓我來撕去你的偽裝。」玉帝驚慌後退大罵:「禾九,你這個瘋子!」禾九道:「瘋者,本真也。你看看台下這些男人,他們一個個癡癡呆呆媚諂地笑著,因為我發現了人類的真理,他們都是我的信徒。先祖們總是耽心人類將來會失去道德而自相殘殺,她們因為男人的暴力傾向而提心吊膽,女權天下象防賊一樣防著男人。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真正能徹底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被我發現了,那就是光復奴才本性建立奴才天下。人人恢復奴才本性,再也不用逆人性而為去扶持什麼高貴靈魂。扶持一個靈魂高貴的人才需要十年二十年,而造出一個靈魂低賤的奴才只需要一頓毒鞭就完成了。一個沒有奴才的民族是可悲的,一個人人都是奴才的民族必將無堅不摧無敵於天下。」

    台上的男人們激動不已又山呼海嘯般高呼起來:「玉帝玉帝玉皇大帝,奴才天下,天下無敵!」玉帝嚇得花容失色,她問小白龍:「小白龍,你告訴我,這些人是不是搞錯了?」小白龍道:「錯的是你,自從我拜在奴才教教主玉皇大帝門下,我撕掉偽裝,我發現我真實的身份和名字是祝融。你還是趕緊讓教主替你撕掉偽裝弄清你自己究竟是誰吧。」

    祝融在台下又見羊舉父說自己是共工舞秧說自己是蚩尤,早已嚇得心膽俱裂,她想悄悄溜出人圍可四周早已水洩不通。

    禾九走近驚慌失措的玉帝道:「為了讓你相信這裡的一切,我現在就撕掉一個全女權天下偽裝最深的人的偽裝給你看。抬上來!」祝融驚異地看見火光中一個酣睡不醒被五花大綁的男人被抬上台來,她心中怦怦作跳,被縛者竟是破石。台上自稱祝融的小白龍喊道:「光復奴才本性訓練新奴才儀式開始,請教主玉皇大帝執鞭。」有人雙手向禾九呈上一條金光燦爛的軟鞭。

    這時得得的馬蹄聲急捲而來,人圍洞開,卻見大白馬上坐著素問。素問拿著破石的長弓搭著草箭瞄準台上的禾九,禾九先是驚懼卻見素問怎麼使勁也拉不開弓弦,他向台下喊道:「把竹几公主綁了!」

    那酣睡中被縛的破石聽見「竹几公主」四個字睜開了雙眼,他冷笑一聲身上繩索應聲而斷而後騰空飛至素問馬前接弓反手一箭,那箭呼嘯著貫穿禾九的胸背,那箭漸漸融入禾九體內,禾九渾身顫抖著在極度的恐懼中身體漸漸縮小,最後竟變得只有一隻老鼠大小佝僂在台上。男人們轟然一聲向破石跪下喊道:「成王敗寇,請破石先生做我們奴才教教主。」

    這時,有一雙手搖動祝融的背膀。祝融從夢中驚醒,發現子羿正用一雙小手在搖著自己。

    四

    後瑤送走祝融沐浴更衣,正準備落榻就寢,門外又傳來輕細的敲門聲。後瑤在粉紅的睡裙外裹上大浴巾才啟開房門。

    舞秧謹慎問道:「後瑤小姐,我敲門的聲音很輕,如果不見你開門我就不敢打擾了。我可以進來嗎?」「公子,你我是自家人,還這麼客氣,請進。」

    「我這麼晚來打撓你,實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想對你說?」舞秧坐在小凳上邊說邊注意著後瑤的表情。後瑤僅著睡裙,兩條美腿直勾勾正對著舞秧,她悄悄併攏雙腿道:「你不要顧忌什麼,你說,我聽著。」

    舞秧道:「我們東土伏風所在的地方在大洪水之前是一座縱橫千里的大城,先祖們還不斷地往周圍圈地擴建,山裡的土著人看見和山一樣巨大的金屬怪物嚇得面如死灰,紛紛遠走說是要逃避災禍。這個時期大城實行的是男權制度,但說它男權並不準確,因為在此之前的女權天下傳承了十萬年之久,傳統習俗很難改變,直到大城覆滅,象徵女權的主母名義上都一直存在,只是男人們掌控了實權,他們拋棄女權天下的道德維持推行野蠻的制度,卻仍然冒用主母的封號發號施令。悠悠十萬年的女權天下一直都是和平美好,可一進入男權災難就降臨了。」

    後瑤道:「這麼說,你也認同大城的男權是一場錯誤了?」

    舞秧道:「我當然知道正是因為男權的貪婪殘暴因為私慾的無限膨脹因為不可遏制的罪惡滋長使那一場文明毀於一旦。我還知道那座大城本身都是錯誤的,大城是人類貪婪慾望和一大堆非生命物體的混成物,大城中的人多如螞蟻,在醉生夢死中過著自殺式的生活。」

    後瑤道:「你平時給我的印象一直都很敦厚,想不到內心竟藏著這麼多想法。」

    舞秧道:「我說了這一些是為了向你說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我很敬佩雲恩校長,但我不認同她的觀點,到底是一個孩子的生命重要還是一個民族的誠信重要?女權天下不是以孩子們為主體而是以成人世界為主體,即使就如同雲恩校長所說,成人們都深中成人之毒都庸俗世故,我們在考慮民族問題時更應該面對這樣的成人世界的現實。天下的秩序大多依賴於人類的惰性來維持。你就說竹几族的爬窗,男人女人夜半會面天不亮又分開,是很辛苦的事情,但他們習慣了,就沒想過要去改變了。即使很野蠻邪惡的習俗,因為已經是習俗,你想要去改變它同樣很困難,就像食屍族人的殺嬰吃嬰,全天下憎惡它都無可奈何。女權天下以誠信為基石,長久以來都是這麼認同的。我也知道雲恩校長和孩子們的選擇是正確的,但竹几和食屍兩族之間這一筆嬰兒債怎麼處理這個問題要面對的已經不只是雲恩校長和孩子們心中的正確與否而是要面對整個女權天下。

    「素問既然敢當眾選擇一個孩子的生命比一個民族的誠信更重要,她心中一定有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來賴掉這筆債。問題是不論她如何高明,她都是在拿女權天下的誠信作賭注。她要賴帳,引起兩族衝突是小事,大事則是女權天下一諾千金的誠信從此就被撼動了。女權天下之所以長久以來從來沒有哪個民族做出不守誠信的事情來,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守誠信早已形成一種惰性,人們從來沒有想到過做人還可以不守誠信,而且守誠信這種惰性恰恰是人類眾多惰性中最美好最應該呵護的一種惰性。

    「竹几族人的生命境界遠遠高出食屍族人,竹几族人和我們其實都能理解嬰美美要完成其先祖遺願的苦心,但包括嬰美美在內的食屍族人不能理解一個孩子的生命在竹几族人心目中為何就那麼重要。這是智者與愚者上人與下人之間的糾結,其一,我們只能選擇偏袒愚者和下人。其二,如果竹几族忍一時之痛還上這筆嬰兒債,不僅會大大地加固女權天下誠信的根基,而且可以為以後逐漸廢除食屍族的殺嬰惡習打下情感基礎。我覺得我母親並沒有覺察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又不敢去同她說這些,只有來找你訴說。女權天下,女權就是女權,不能讓男權有一絲一毫的滲入,更不能因為男人中也有很多有德有才者而一時心軟放開男權的缺口,前車之鑒啊。我今夜來說這些關乎女權天下決策的大事已屬犯忌了。我也是深深地愛著這個女權天下,要讓女權天下長久下去,誠信二字萬萬不可以去撼動啊。你是蚩尤繼承人,你的能力在我母親之上,請你早作主張?」

    後瑤起身向舞秧深鞠一躬道:「公子,你我情同兄妹,今夜所談全當作兄妹私話,但請以後切莫再將天下大事與家事混為一談。你母親深謀遠慮早就在和我籌謀此事,沒想到你這麼不瞭解自己的母親。以後你我再不能談論這些了。」舞秧聞言心中發虛,急忙告辭去了。

    後瑤關上房門,額上冷汗迸出。舞秧句句金言,自己和老蚩尤都沒有想得這麼透徹深遠,她感覺到女權天下的重擔沉重地向自己的肩上壓來:從女權天下全局考慮,誠信高於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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