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廟門,我又看到那個包子攤,心裡饞又不好開口,便嚷著對孫正陽說:「給我點錢!」
他笑著說:「不就是想吃包子麼?我給你買去!」
「我說的不是包子的事!」我一想到自己想吃個包子還得看他的臉色就覺得惱火。
「那是啥事?」他卡著腰,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那憑什麼別人每月都可以領到零花錢,偏偏就我沒有?」
「你要錢幹嗎?你啥也不缺,就是想要啥我給你買不就成了麼?」
「可是我也想有可以自由支配的錢哪!」大概是自己說話大了些,竟引起了圍觀。
孫正陽卻橫著臉罵著說:「看啥看?滾!」他這一吼,圍觀的人立刻散了。
「你想要啥我給你買不就得了!」他仍重複著那句話。
我拉著點點貼牆站著,他也跟著站過來,勾著頭看著我發笑。
「那憑什麼就我沒有啊?紅玉和碧蓮都有!」
「人家對我服服帖帖的啊,你又不服貼!」他抿抿嘴,接著說:「這麼的吧,你要是承認你是我的人就行,只要你承認是我的人了,那我以後也給你!」說著自己先笑了。
我瞪了他一眼說:「休想!」
紅玉和碧蓮從廟裡出來,臉上都掛著沮喪,我正準備走去找她們,孫正陽卻攔著我,賤不嘰嘰地說:「別慌走啊,事不是還沒說妥嗎?」
「愛給不給!」我甩開臉,輕輕摸著點點的頭。
「這麼的吧……」
「別跟我說話!」
他又笑起來,然後回頭看了看,但更像是為了掩飾臉上難以克制的嘲弄。
「不是,讓你拿錢我可不放心,你知道不?」
我轉回來,上下打量著他。
他接著說:「你說你手上要是有個錢,哪天要是溜了,我上哪尋你去?」
我氣憤地推向他,他卻捧住我的手不放,於是我一邊倔強地扭動,一邊以盡量不引起周圍行人注意的聲音說:「要是能走我早就走了!還會等到今天?」
他放開我,我便不由自主地搓揉著被他抓疼的手腕,秦家姐妹和方嬤嬤聚在一起,兩姐妹正談著她們的煩惱。
大的說:「給姐姐求的那支倒是上上籤,可是我倆的那支……」說著憂心忡忡地搖了搖頭。
小的歎了口氣,補充說:「解籤的說我倆命不好,多災多難!」
方嬤嬤聽了,先是說了一連串的「阿彌陀佛」而後又說:「但願佛祖保佑,能逢凶化吉,消災消難!」可是那語氣卻十分消極,讓人聽了更加沮喪。
孫正陽晃晃我說:「你的意思是你現在不想走了?」
我喊著說:「別跟我說話!」說著衝到兩姐妹身邊,一手挽住一個說:「好啦,要我說,好聽的咱信,不好聽的咱就不信!將來走什麼路,那得看自己怎麼選!人想怎麼活,也都是自己決定的,根本不是一兩根破竹籤說的算的!好啦,你們兩個,你看我就不信那套,好聽的吧,聽著怪舒服的,不好聽的吧,心裡又得想半天!這種東西,信則有,不信也就沒了!行了行了,何必弄得自己不痛快,不信不就完了!」
點點始終在我身旁哼哼著要吃包子,碧蓮從腰裡摸出個小荷包,拉著點點說:「姨帶你買去!」
我笑著攏攏紅玉的肩,哄著說:「別想了,出來玩就開開心心的嘛!」她這才勉強笑了笑。
孫正陽迎面走過來,問碧蓮幹啥去,碧蓮欠身道了個萬福說:「買包子去!」
孫正陽轉向我說:「你要是真想吃包子,我帶你去家好點的店,專門點幾籠包子好不?」
方嬤嬤也道個萬福,而後抽身退到外圍。
我說:「我樂意,我就愛吃這家的!」說完走到一個石雕旁,插手坐下來。
孫正陽吼著說:「涼不涼啊!往那冰石頭上坐啥?」
「你管呢!我愛坐哪就坐哪!」
「嗟!**的是成心找彆扭是吧?」
紅玉趕緊攙起我說:「爺是怕您著了涼,這季節,別看日頭怪足的,地上還是寒氣重!」
就見碧蓮捧著一包包子回來,點點在她膝旁急得直跳,兩支小手更是不肯鬆懈地在頭頂上伸著抓著,碧蓮想騙他晚會再吃,他便偎住她不放,於是她笑著從紙包裡捏了一個塞給點點,小傢伙這才高高興興地拉著她往回走。
我拍拍屁股,繞過孫正陽走到孩子身邊,見他吃得滿嘴是油,真覺得又愛又可笑。
我掂掂他的袖口說:「都流進袖子裡啦!」說著拽出手絹,把他的小油手好好擦了擦。他吃了兩三口,就不想吃了,於是硬要把剩嘴巴塞給我,然後使勁抓住我的裙子又搓又揉。
明知道他是使乖耍賴,卻也不捨得打他,於是小聲對著他的耳朵說:「他可是看著呢啊,乖乖的,不聽話他可是要發火了!」點點一聽,立刻把手鬆開,一面偎進我懷裡,一面膽怯地瞅著孫正陽。
我抖抖裙子,說:「你這孩子!啊?你咋往媽媽身上抹呢?啊?小壞蛋!小壞蛋!」他想笑又不敢笑,就那麼邊看我邊觀察孫正陽的臉色。
孫正陽歪著嘴瞇著眼睛盯著我們娘倆老半天,也不知道他是笑呢還是嫌陽光刺眼。
我背過身,摟著點點說:「咱不看他!」
他開口說:「一件好好的衣裳,就他媽叫他這麼糟賤?你也太慣著他沒樣了吧!」
我這才扭過身對他說:「請不要跟我講話!」
緊接著我被一個賣糖葫蘆的吆喝聲嚇了一跳,但是點點卻興奮地晃著我的手說:「娘親,我想吃!」
我一面答應著一面拉著點點追上那個小販說:「哎,賣糖葫蘆的,糖葫蘆咋賣啊?」
那小販扛著一個草扎,聽見我叫他便立刻停住腳步,先是向我唱個諾,滿臉和氣的笑容。我想挑個又大又飽滿的,但看來看去都差不多。正在猶豫,點點扯住我的衣服蹦著往上夠,我笑笑說:「媽媽給你挑個好的!」
小販見我拿不定主意,便主動替我選了一串。
「就這串就行!」
我問:「沒有壞的吧?」
他說:「壞一個賠倆!」
我不信他這套,點點卻急著接過糖葫蘆。我轉回身,向孫正陽伸出手說:「拿錢!」
他傲慢地看了賣糖葫蘆的一眼,歪著嘴角問道:「多少錢呢?」
小販一看他才是掏錢的主兒,立刻滿臉堆笑。孫正陽不等小販開口就已經摸出幾個銅錢,看也不看地扔給對方。我一看那小伙子笑得那樣燦爛,就知道那個笨蛋又給多了,我忍不住問:「到底多少錢一串啊?」
小伙子揣了錢,笑呵呵地又從草扎上撥了一串下來,說:「得勒,再多給您一串吧!」
我說:「我們吃不了!」
小伙子看看孫正陽又看看我,笑著說:「那您看,這位爺……」
孫正陽抬抬袖子說:「算是賞你的了!」
「唉,謝謝您勒!」說完抱抱拳,奉承著說:「您今年肯定事事都順溜!」
孫正陽嫌他囉嗦,擺擺手叫他走開了。
這時,門前廣場上有幾處同時響起了敲鑼聲,我依次望去,原來是幾家賣藝的在爭搶生意。我踮著腳看了看,卻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身旁有人說:「喲,是耍大旗的呢,去看看!」
另一個人說:「那邊正耍猴呢,可好玩了!」
還有人說:「瞧那玩雜耍的嘿,那丫頭的軟工真不賴!」
我就覺得自己是被人流衝著往前走,根本由不得自己了。我拉緊點點,生怕在這種時刻把他擠丟了。這時,孫正陽突然把我往懷裡一攏,與此同時,一個穿墨綠衣服的男子使勁撞了我的肩膀,並迅速擠進了人群。
孫正陽扶我站直,我揉著生疼的肩膀說:「幹啥啊?也不看路,竟往人身上撞!」
孫正陽卻罵著說:「媽的,看他在跟前晃了老半天了,不敢動我,卻打你的主意!」
我這才意識到遇到賊了,忙伸手往腰裡一摸,發現那個我從床底下撿的小荷包不見了。
我不禁「呀」了一聲,孫正陽問我咋了,我搖搖頭說:「他把我那小荷包偷走了!不過幸好裡頭啥也沒有!」
孫正陽咬著牙說:「媽的再叫老子撞見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我不願意聽他說那些狠話,正巧點點也向我抱怨說糖葫蘆咬不動。我接過來,替他咬開一個豁口,卻發覺裡面是粉的,吐到手上一看,已經生蟲了。我把第一顆咬掉,氣著說:「還說沒壞的呢!盡騙人!」我接著咬開第二個,小心地看了看,直至確認它是完好的才遞給點點。
我抓抓他的小腦袋說:「吃吧,這個沒壞!」他咬了一口,酸的擠起眼睛,於是再也不肯吃了,我無可奈何地接過來,一邊給他擦手一邊生氣地說:「不是你要買的嗎?吃一口又不吃!」
紅玉叫了我一聲,我回頭一看,她就衝我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小群人,我拉著點點擠過去,紅玉說:「口袋戲,可好玩了!」
就聽見人牆裡傳出小孩子大笑的聲音,點點急著想看,可我卻舉不起他,像那樣讓自己的孩子騎到脖子上,一般只有父親才有力氣做得到。
我對點點說:「媽帶你往裡擠擠吧?」他的反應很強烈,我知道他是迫切希望能盡快看個究竟的,所以我抓緊他的小手,準備往裡擠,可是身後有人拉了我,我回頭一看,居然是孫正陽。
我甩開他,嚷著問:「你幹啥呀?」
他說:「來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不去!」
「過來過來!」
「我不!我沒空!我這還得陪孩子看口袋戲呢!」
「這有啥好看的?你要想看,回頭請人到家裡專門給你演!」
「不!」
他不由分說硬從我手裡拽出點點,並塞進碧蓮懷裡,點點滿臉委屈地看著我,想哭又不敢哭。
我嚷著說:「你煩不煩啊!我不想去啊!放手啊!你放手啊!」
孫正陽拉著我的胳膊,我掙脫不開,又別不過他,只得跟著往外走。我心裡放心不下點點,不住地回頭張望,看到碧蓮和紅玉盡心盡力地照料著,我才稍稍放下心。
我忍無可忍地對孫正陽說:「這麼多人還亂跑啥呀!萬一孩子弄丟了,怎麼辦?」
他卻冷漠地說:「不會丟!不會丟!就是丟了,大不了再賠你一個!」
我一聽,心裡就半惱,心想這人怎麼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還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都是屁話!
他抓住我的袖子,生拉硬拽地把我拖進一條巷子,然後很快穿過去,來到另一條街。這裡的行人相對少些,所以顯得攤鋪格外的多,我還注意到這邊的小攤賣生活用品的居多,不像剛才那條街上過節的氣氛過於濃重。
他拉我到一排店舖前停下,我看到在其中兩個店舖中間的空當裡,有人用一塊藍布又隔出一個小間,並在同一塊布上裁了兩道,於是便有了門和門簾。門外豎著一個手寫的幌子,上面工整地寫著「測字」、「看相」,另一個幌子則是從裡面露出的上半截,寫著大大的「張」字。
孫正陽往前一指,說:「到了,就這了!」
我嚷著說:「我不想算這個!我不信這套!」
他怕我跑了,便抓住我,把我往前一提,說:「聽話!讓他給算算!他算的可准啦!就是他跟我說的,咱倆前世的事!那個『百年好合』的荷包也是照他的意思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