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狂飆 作品相關 第三十一幕:溫和男子
    按蘇夢枕的意思,是一出神侯府,立即取道西郊,直上禹山。無情對此默許。蘇夢枕向有智計,且少有失誤,無情明白,也就省了份心思。

    與蘇夢枕結伴而行好處甚多。這也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不過,這兩人走在一起,本都是名人,此時更加引人注目,想要擺脫追蹤,卻有些難度。

    誰敢追蹤他們?

    若說無情做捕快一年多來,都是追捕罪犯,少有被人盯梢,則蘇夢枕更是沒人願意招惹。可偏偏他二位走在一起,才出神侯府不遠,便感到有人跟著。這盯梢的人耐心甚好,無論蘇無二人怎樣東拐西繞,仍是不緊不慢,始終保持距離,既跟不丟也露不了餡。

    「……」蘇夢枕終於有些鬱鬱,忽地停了下來。

    他這一停,明顯感到後面那人也立即停止移動。

    無情也早就發覺,只是未明所以,又覺那人似不帶什麼惡意,因此由得他去。蘇夢枕卻不見得這麼好說話,平白被人跟了大半時辰,再有耐性,也終告磨光。

    「出來。」蘇夢枕並不轉身,淡淡說道。

    這時,他已推著無情出了城門,從西郊官道轉入小路,意在天黑之前趕至禹山。

    無情以眼角示意,覺得那人不會這樣輕易現身,否則跟了大半路就毫無意義。誰知他與蘇夢枕眼神剛交錯一剎,身後那人已大大方方的走了出來。

    「蘇樓主和成大捕頭朋友相聚,本來旁人是最好避免打擾,只是,事關敝堂總堂主安危,所以請恕在下失禮了——」

    這語氣客氣之極,反倒讓人覺得他跟蹤一路是多麼勞苦之事,更不忍再見責於他。蘇夢枕與無情聽到這清幽雅致的聲音,便已知是哪個來了。

    蘇夢枕推著無情緩緩掉頭,果然,狄飛驚白衣袖手,恭立一旁。「見過蘇樓主,成捕頭。」

    無情素知狄飛驚之能,若要想京師內少出點亂子,一半還得倚仗這低首神龍,因此也客氣了兩句,蘇夢枕與狄飛驚早就相識,許久以來,早已托楊無邪弄清了他的底細。

    ——這狄飛驚本是雷損髮妻關昭弟帶去六分半堂的年輕高手,但關昭弟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她與狄飛驚結識以前,雷損便早就見過還是孩童的狄飛驚。相傳,狄飛驚幼時曾被驚馬踐踏,是雷損路過出手,又傾六分半堂之力,遍尋名醫,雖頸骨難以根治,但終於救回一命,因此可說狄飛驚那時便成了雷損著力培養的心腹,只是一直瞞著其他人罷了。之後,狄飛驚一隨關昭弟入六分半堂,雷損只撥他做了分堂口一名不起眼的弟子,直到關昭弟失蹤,狄飛驚表現出色,才漸漸提升,由此雷損行事之仔細可見一斑。

    ——那時,蘇夢枕與雷損並肩殺退迷天七鐵弓一部,便留意上了狄飛驚。也曾派人說項,想收為己用,卻遭到堅定拒絕,不日便聽說雷損提他做了六分半堂的大堂主。蘇夢枕驚愕之下,立使楊無邪刨根問底的查這人的來歷,才知道狄飛驚與雷損有這樣的交情,也就作罷,心中卻對雷損那日在眾人面前也裝著初識狄飛驚的深沉心計而欽佩。雷損能忍,老謀深算,這一點,蘇夢枕自愧不如。

    不過,之後狄飛驚主掌六分半堂時,對金風細雨樓一直十分客氣,當時蘇夢枕已是一樓之主,他只是六分半堂口一名不起眼的小兵,蘇夢枕一見之下卻再三誠邀,他雖然立即回絕蘇的邀請,心中卻多少對這識重自己才能的領袖報以感激。何況英雄相惜,蘇夢枕驚才絕艷,看在狄飛驚眼裡,就算立場敵對,始終滿懷敬意。

    儘管這種敬意與對雷損多少有點不同。

    狄飛驚本就謙虛客氣,再加之一直低頭,更顯得斯文有禮。難怪人說就算天底下最挑剔的客人如果去狄飛驚的家中做客,也難以對主人的禮儀挑出半點毛病。雷損也曾感歎,白首顧盼無相知,天下惟有狄飛驚。

    這樣子的狄飛驚誠懇的小心翼翼的提出的要求,很少有人會忍心拒絕。

    「蘇樓主和成捕頭是要去禹山查案的吧?飛驚對總堂主的下落一直憂心,請允我相隨,可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一絲天下第一堂大堂主代總堂主的氣勢,但就是讓人難以回絕。無情本著禹山空禪寺已被官方戒嚴,閒雜人等一律禁止出入的原則,剛想開口,便見狄飛驚慢慢抬起的眼神裡滿是憂傷。

    那樣好看的一雙眼。

    無情硬下心來的一番話就愣是卡在咽喉處沒說的出去。

    的確很少有人會拒絕這樣的狄飛驚。

    蘇夢枕見無情沒了立場,心知要趕這人回他的不動瀑布,只得靠自己,想到這裡,臉便直往下拉,狄飛驚察言觀色,還未等他開口,便輕聲道:「迷天七最近在漕運甚得便利,遠超風雨樓和敝堂。我們只有在鹽路合作,才能扳回一城,這個計劃咱們商議了很久,都有合作的誠意,最終還需總堂主拍板,在下還是做不了主。所以總堂主一日不在,於我們都無好處。蘇樓主,這件案子若要用人,敝堂可盡綿薄之力。」

    「你跟著罷!」蘇夢枕思慮片刻,終於點頭。

    狄飛驚拱手謝過,緊上前幾步,與蘇夢枕並肩而行。

    無情以前只是聽過此人大名,但遠不如蘇夢枕接觸的多,如今見他只是低著頭輕聲說幾句客氣話,便淡淡將局面扳向己方,尤其是能讓相當固執的蘇夢枕也改了主意,心下不由一凜,知道他是個與外表完全不符的難纏角色,心中只想,雷損一個已是不世梟雄,若得狄飛驚助力,更是如魚得水,蘇公子領導的風雨樓竟短短時間能與之平分秋色,也難怪蔡京當他是眼中釘了。

    一時無話。三人就這樣一路走著,正午時分在路旁稍事休息,又接著趕路,又過了一個來時辰,便到了禹山地界。

    此時正值春末,草長鶯飛,山中林木鬱鬱蔥蔥,生機盎然。誰又想的到這裡剛剛發生過幾近滅門的慘案!

    「進山後第一個岔口右轉,延著溪流上行七八里,就是空禪寺。」

    無情稍倦,直了直身子,指著方向。「聽師弟說,憐鏡法師一直在這裡坐鎮,因此宵小之輩不敢亂來,自從空禪寺被血洗後,治安每況愈下,匪盜叢生。就連前幾日在這裡駐守的公門中人也被襲擊過,咱們還是注意點。」

    蘇夢枕和狄飛驚聽了這話,不禁同時微微一笑。

    他二人不就是黑道大哥中的大哥,在這兩人面前亂來,豈非和在祖師爺前賣弄一樣。

    無情見他二人笑的奇異,心中稍一思索已是瞭然,也不再說什麼,只道:「那些人不見得認識你二位,萬一胡亂動手,我倒替他們擔心起來。」

    「你可是捕快。」蘇夢枕見他一入禹山地界,想是憶起血案,眉頭一直攢著,頗不開心,因此忍不住的轉移話題。

    無情不由聯想這蘇大樓主和一干雜魚動手的情形,再也嚴肅不起來:「他們要是找上我這捕快,興許還好些……」

    此時三人已入了山道,正說著話,便聽樹林子裡幾聲尖銳呼哨,接著悉悉桫桫的鑽出十幾個赤膊大漢將他們包圍起來。他們手中執著長刀,滿身橫肉,這架勢若不做匪徒,倒也可惜。

    其中一個還踏前幾步,尖刀就指在蘇夢枕的太陽穴邊三分處。

    這時領頭模樣的吆喝起來:「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

    幾百年沒聽過的黑話,從他嘴裡還喊的有模有樣。無情的頭開始痛了。「手下留情。」

    蘇夢枕眉毛一挑:「怎的,你不拘捕他們嗎?」

    無情笑道:「我師兄弟只辦移交到刑部的案子,若天牢裡關的都是這號人物,那刑部可要頭痛的很了。」

    蘇夢枕正待說什麼,那頭領吆喝完黑話,瞪著眼睛道:「聽見了沒?爺叫你們交出錢財,還廢什麼話!」

    無情幾乎要忘記捕快立場,開始同情這些攔路搶劫的了,「放倒了回頭送到附近衙門便是,別傷人命。」

    蘇夢枕歎氣道:「我一出手,輕重可拿捏不好。」

    的確,他的紅袖刀斬金斷鐵,無堅不摧,隨便給劃上一兩下,都不是輕傷。

    狄飛驚看他躊躇,微笑道:「我來。」

    說完,他就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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