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狂飆 作品相關 第九幕:牽動幾多愁
    

    就在蘇夢枕眼中神色變為厲狠,決意拚命格殺所有來襲之人時,雷損也做了驚人之舉。

    

    若在平時,雷損這種人一定會先考慮出手與否的利弊關係,考慮妥當之後才做決定。不然,這時的陣勢如此殺氣騰騰,若要雷損拼了命出手,他還真的有些不願意。

    

    雷損的武功很高,但他更喜歡運籌帷幄,自己反而不經常出手。

    

    但是這次不同。

    

    這次變故太快,由不得他仔細考慮得失利害。

    

    蘇夢枕是目前形勢之下,唯一有希望和自己聯手打擊關七的人,他不能讓他死在這裡。

    

    而且他私下也不想看著他死而自己棄之不顧。

    

    雷損絕對是一個先顧著自己的人,聰明人豈非都有這種遇見危險獨善其身的本能。

    

    而且雷損不像蘇夢枕,後者雖然天生具備領袖的素質,卻仍帶著初入江湖的銳氣,他氣盛。雷損卻不。

    

    雷損是老江湖,老狐狸,老謀深算。

    

    老江湖的反意,就是都怕死。

    

    可是雷損想也不想,便彈起幾縷指風,然後衝了過去。

    

    就連雷損自己,都為這毫不經過大腦考慮的行為暗吃一驚。

    

    他沒想到自己的意志居然不顧本能。

    

    此時就像他剛創業時,豪情萬丈,快意恩仇的時期。

    

    瀟灑而爽快,不計後果,不論得失。

    

    蘇夢枕絕望之際,瞥眼看到雷損以一往無前的豪邁衝過來,不由精神一振,瞬間,刀光大亮。

    

    亮得耀眼而溫柔。

    

    紅得透明,紅得烈艷。

    

    唐花為之顏色一慘。

    

    雷損的指風,彈偏了三朵唐花,另三縷指風則連傷六人。

    

    ——三人被三道不同勁道的指風穿胸而過,然後又撞上了三人,結果是六個人胸前全被洞穿,一起倒地。

    

    雷損彈指間殺了六個能放出唐花的一流高手,自己手臂上卻釘了朵花。

    

    雷損臉色大變,翻袖,拔刀,一刀就將花從自己手臂上剜了下來。帶著一大片皮肉。

    

    血淋淋的花被他剜下,彈開,在空中炸出艷艷的光華。

    

    然後雷損就跌坐在地,默用玄功,嘴邊漾起一絲慘然苦澀的笑容。

    

    ——唐門的『花』,又豈是這麼好摘的。

    

    花上有毒。

    

    巨毒。

    

    雖然未必就毒的死雷損,但足以使他不敢再妄動。

    

    「其實你不必如此。我不會疑你故意賺我來的。你本可以逃。」蘇夢枕頭也不回,卻低聲而迅疾的道:「誰攔的住你。」

    

    雷損將他身後的唐花全部擋下,蘇夢枕才有機會放手一搏。

    

    紅色優柔的刀風帶動四朵唐花,一起反攻斗笠人。

    

    蘇夢枕無端的心痛。

    

    ——笨人陪他送死雖然可敬,並不一定值得痛心。

    

    但聰明人明知危險明知可以脫身卻仍毫不猶豫的留下,這更使人震動。

    

    蘇夢枕一聲清嘯,刀光舞處,猶如下了一場紅色的細雨。

    

    細雨澆愁。

    

    這刀意由他的心痛而變得愈加淒厲。

    

    唐花竟被這慘烈決然的美麗刀風帶動,反而飄向斗笠人和他身後放出唐花的高手。

    

    斗笠人大駭,連連後退,一揚手已飆出一道細細的銀鏈。

    

    鏈如毒蛇吐信,鏈頭呈三角形狀,在火光中幽幽的泛著青藍。

    

    蘇夢枕已無可選擇。

    

    刀光一圈一圈的蕩漾起來,緊追不放,綿綿不絕。

    

    ——此恨難平。

    

    君知否?

    

    雷損已逼出了毒藥,但他仍失去戰力。

    

    花上有毒,也有麻藥。毒雖然可借渾厚內力逼出,但麻藥卻使他無法動彈。

    

    唐門暗器中能數的上號的,都餵著不下於兩種的藥。

    

    蘇夢枕拼著被銀鏈穿肋而過,一刀就剁下了斗笠人的頭。然後憑著一股作氣,拔地三丈,緋紅閃芒第二輪就找上了發出唐花的剩下兩名高手。

    

    兩人疾退。

    

    但刀光更快。

    

    刀光靜下來時,兩人的身子也慢慢賠地。

    

    紅袖刀滑入袖中,蘇夢枕在半空中再無力可借,重重的跌在了雷損的身邊。

    

    鏈子上的毒,也已發作。

    

    「回你剛才的話。」雷損沉聲道:「是雷某將你邀來的。所以我不能走!」

    

    雷損此時,才盡顯一代宗師的氣概,臨危不亂,悠然自得:「雷某雖然自認陰險狡詐,但畢竟也有原則!不然,倒叫六分半堂也讓人小覷了。」

    

    「咳咳……我倒看錯了你。」蘇夢枕氣若游絲,左手連彈,封住了肋上的血洞,默默逼毒:「我沒想到你會做出這麼不明智的選擇。誰要是再說你老謀深算,沉穩睿智,我就跟誰沒完。」

    

    「你搞清楚一件事,蘇公子。」雷損淡淡的道:「這雖然不明智,但不是選擇。在那麼激烈突然的情況下,我沒的選擇。只能憑心意行事。直覺告訴我要走,但我不願意!」

    

    兩人臉上的笑容同樣慘然酸澀。

    

    「啪啪」的掌聲在一個人的手上響起。

    

    他悠悠站在雷蘇二人五丈之外,面帶笑容。

    

    他與之前偷襲的高手不一樣,他沒有戴斗笠。

    

    他有點胖,顯得和氣而溫文。

    

    而且白白嫩嫩,就像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他也的確是大少爺。

    

    「雷老總,蘇公子果然不同凡響。」這個略胖的白嫩少爺身後站著二十四個鐵衣漢子,他就顧左右而言他的對著身後的人道:「你們瞧瞧,就算我一接到他(他指著已頭身份離的斗笠人的屍體說)的暗號就趕來安排下這陣勢,卻仍折了八名高手。」

    

    然後他衝著雷蘇點點頭道:「雷老總,蘇公子,你們可知這八位陪葬的兄台都是什麼人麼?」

    

    他頓了頓,也不等二人回答,就接著道:「唐門裡,能使唐花的算來只有十二位。結果今晚就折了八位。」然後他頗為遺憾的道:「就算能殺得了你們,這損失也太過慘重。」

    

    蘇夢枕不語。

    

    雷損冷笑:「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唐門的人倒成了迷天七的走狗。」

    

    「非也非也。」白胖少爺搖頭道:「我等早已被唐門逐出,幹的就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行當。」

    

    這時,連蘇夢枕都不禁微微啞然,嘿聲道:「你是唐家十九少,『花落幾多愁』唐多愁。」

    

    白胖少爺點頭道:「蘇公子難怪才入江湖便名聲四起,果然見多識廣。」然後他指著那頭身份離的斗笠人道:「剛才喪命在蘇公子刀下的便是區區的胞兄『感時花濺淚』唐善感。」

    

    他的樣子也真有點多愁善感。

    

    蘇夢枕和雷損卻心下更驚。

    

    唐門十八少,十九少因為不服家規,帶了一干親信破門而出,在江湖上另起了『唐朝』的殺手組織,沒想到會為迷天七所收買而對付自己。

    

    雷損冷哼道:「迷天七給了你多少好處,六分半堂雙倍奉送。今天的事全當誤會。如何。」

    

    唐多愁仍是笑瞇瞇的道:「不行。」

    

    他說話好像愛大喘氣似的,又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我有個毛病,雖然我們是殺手組織,但我已為了你們損失了太多的高手,我不能放手。也放不了手。雷老總如果一早在迷天七之前找上我,那區區在下可真不見得會拒絕哩。」

    

    他說的是實情。『唐朝』剛被迷天七收買,頗受重視,而唐善感就無意中碰見了雷蘇二人,是以一邊說話拖延時間,一邊發出了唐門特有的暗號召集人馬。如果是迷天七自己人發的暗號,雷損沒可能會看不出來。但唐門的聯絡方式與一般江湖幫派不同,而且唐多愁及其部下就在左近,所以接到暗號馬上就安排了偷襲的陣勢。他們本來算定雷蘇二人過於輕敵,一擊必殺,卻怎麼也沒想到不僅八名一流高手喪命,連唐善感都被摘去了腦袋。

    

    唐多愁畢竟是唐家的人。就算破門自立,也有著家族感情。

    

    一般的殺手組織,死幾個人是大局需要,並不會在意,此時多半會接受雷損的提議。但唐多愁的『唐朝』卻類似於家族組織,家裡死了人,就決不能罷休。

    

    所以唐多愁講明白後,雷損也不再多費唇舌。

    

    然後唐多愁就道:「你們也不必多說話浪費時間了。我知道兩位功力深厚,當然可以把毒逼出來,但麻藥的效力,非半個時辰不能解。半個時辰,足夠我摘了你們的頭顱去領功。」他又是一個大喘氣,再接著道:「話說回來,雖然折了不少高手,但能一舉格殺雷老總和蘇公子這樣的人物,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露臉。」

    

    雷損和蘇夢枕無言。他們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但依兩人的性子,也不可能束手待斃,惟等唐多愁上前動手時,聚集全身的力氣予以反撲。

    

    他們的拚死反撲,當然驚天動地。

    

    但是唐多愁無所謂的一笑,又說了:「你們此時大概是等著我過去動手,再冷不防給我一指一刀吧。可是,我決不會冒這個險——你看到我身後二十四名手下了嗎?」

    

    他此言一出,雷蘇二人的神色真的冷了,心也涼了大半。

    

    果然,唐多愁接著道:「唐門裡有一種暗器手法叫做『牽動一江愁』。但是這種手法太過高明,目前為止,只有三個人能施放。但是我二十四位手下,雖然武功並不如何,但卻能配合起來使用這『牽動一江愁』。你們葬身在這種暗器底下,應該死而無憾了。」

    

    雷損和蘇夢枕聽到『牽動一江愁』這個名字時,眼中已有絕望之色——一種英雄末路的悲憤和憂傷之色。這暗器的名稱十分好聽,但決不好惹。在這種手法面前,唐花都成了小兒科。

    

    牽動一江愁發射出來,如江水浩蕩,橫無際崖;如巨浪滔天,吞噬一切。

    

    唐善感一按而發的妖火仍在燃著,店面已快損毀。店裡的人們驚慌失措,先前還有擠著往外逃的,但唐門的暗器一出現,便都呆坐原地,全身發軟,動彈不得。

    

    ——暗器可是不長眼睛的,萬一自己一個亂動招惹上一隻半片的,要還想活命也是下輩子的事了。

    

    能陪著雷蘇兩大高手一起葬身,是他們想都沒想過的殊榮。

    

    可是,誰願意享受這種待遇!

    

    在火光中,亂戰中,在所有人的性命悠關千鈞一髮中,仍有一人定定的坐著,他的面前沒有酒菜,顯然是剛到不久,因為以前這個桌子上好像並沒有這樣一號人物,而在一片混亂中,誰也沒留意他什麼時候來的。

    

    「我來的晚了。」他轉過身,坐在凳上,歎息似的開了口。然後他雙手一按,輕飄飄的落在了雷蘇身旁的桌上,仍是正襟危坐,他的聲音冷如冰魄寒光,脆若珠玉落盤:「唐朝組織殺人奪命,首腦人物卻一直隱藏行跡。如今,在場的都是明證。」

    

    在這關鍵時刻,突然殺出不速之客,所有人的目光不禁都彙集到了這人的身上。

    

    而一部分人的希望也寄托在這肯出頭的人的身上。

    

    但這些人都不禁失望,而且更加絕望。

    

    他還是個孩子。

    

    非常漂亮,白皙,瘦弱而伶仃的孩子。

    

    他穿著白衣,頭髮薄薄的披落在肩上。他誰都不看,只低頭看著自己垂在桌面的一片衣擺。

    

    他的睫毛很長,眼睛很亮,亮而清,清而絕艷,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犀利。

    

    他的神情很定。很傲。也很決絕。

    

    像是決不輕易動搖心意的決絕。

    

    然而他也只是個十四五歲少年。

    

    雷損一見到他,就想起了小時候的蘇夢枕。

    

    同是一個不懂得如何收斂殺氣的孤高孩子。

    

    不同的是,蘇夢枕的殺氣濃烈,而這孩子卻將殺氣昇華到了清絕。

    

    從而顯得他更加的清冷寂寞。

    

    一個寂寞的孩子,在火光中悠悠且決然的坐在了局中,淡淡的說了話。

    

    儘管誰都不認為他鎮的住場面,儘管形勢一觸即發,如同水火,

    

    可是他要說話,還是不得不停了手一個個靜了下來聽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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