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只怕無人膽敢看不起綰小姐。」帶著奇異韻律感,同簫聲一樣動聽的語音傳來時,那不屬於紅塵的世外仙子終於現身人間。
綰綰靜靜打量持簫而立的石青璇微笑道:「真真不愧是碧秀心與石之軒之女,如此仙姿,連我見了亦是心折,只是青璇大家即然來了,為何不肯見邪王,邪王明明想見小姐得要命,可是一發覺小姐來了,就又立刻離去。看來邪王雖英雄蓋世,心中終還是放不下小姐這最終的破綻。」
石青璇默然不語,心中只覺厭倦,對於塵世間的種種勾心鬥角感到難以抑制的厭倦。她原本不願再入紅塵,偏那日候希白谷口告別,讓她聽出了語聲中深深的憂慮,猜出必是生父要有所舉動了,因著對知己的一份關念才一路尋來,以簫聲為徐子陵化解危難。本欲悄悄回轉幽谷,偏無意中又聽到石之軒與綰綰一番對話,聞知宋缺要殺徐子陵,原欲轉身再尋徐子陵,偏又被綰綰叫破。這綰綰有意提起石之軒,故意擾亂自己的心神,為的是什麼呢?
綰綰滿目欣賞道:「青璇大家實是謫塵仙子,令得我羨煞妒煞,聽說青璇大家得碧秀心真傳,又曾保存過不死印卷,想必已得邪王與靜齋兩家真傳,令得小妹大為動心,極想請青璇大家指教。」
石青璇依舊無語,清澈如水的明眸安詳如故,但纖手早已暗中握緊玉簫。按理說綰綰似與石之軒一派,應當不致於對石青璇動手,可綰綰行事,向來詭異莫測,又豈是常人所可以明瞭的。即使當著石之軒的面她也從不掩飾她自己耿耿師仇。現在石之軒不再理江湖之事,再也不會幫助綰綰,綰綰目前的武功又不及石之軒,難報殺師之仇,極有可能會對石青璇大動殺心,要借她來報仇雪恨。更何況綰綰對徐子陵似有情腸,這妒心一起,亦不是可以用理智控制的。
石青璇多年來潛心簫藝,厭倦爭殺,雖是出身非凡,在武功上下的功夫仍不及音樂上的,若真要動手,未必是綰綰對手。但她卻全無怯懼,平靜地面對任何可能發生的攻擊。
綰綰卻遲遲不曾出手,目光反遙注遠方,射出深刻的感情:「徐郎啊,為了聖門大業,請恕綰兒不能救你了,如今你只怕已死於宋缺刀下,為免你地府寂寞,綰兒將你的紅顏知己送去與你相伴,也算不負我待你一番情義了。」
這番話聽來情長,實際暗含無限惡毒之意。她明明知道石青璇與徐子陵有知己之情,又是為救徐子陵而入紅塵,就故意提出徐子陵目前的危難以亂石青璇之心。石青璇的心一亂,又如何對抗綰綰那詭異莫測的天魔功法。
石青璇很清楚她用心之毒,但一顆心還是不由自主地亂了,為著對一個知己的關切而亂了。
徐子陵,你是生還是死?
而這時,綰綰的天魔氣場也已發動。
****************************************************************
徐子陵面對奪命的天刀尚要分心顧及宋玉致的生死,最要命的是在這要命的瞬間他竟無法分辯宋缺這一刀的刀意所在,無法斷定這一刀最終會砍向哪一處。
在最後的一瞬,他閉上了雙目,右手仍然有如目見一般擋下了宋玉致自擊天靈的纖掌,左掌則輕飄飄拂了出去。
面對宋缺的必殺天刀,他居然閉目不見以一隻手看似輕柔無力地去格擋。
在他閉上眼的這一刻,整個心靈已超然於天地之外,他的心眼一片明淨,盡可感知外界的一切,他放鬆身體,放鬆心靈,甚至將生與死,勝與敗都已全然放開,只是憑著純淨的心靈自然的靈覺去牽引他的左手,在空中自自然然劃過一道平和自如又暗含天地至道的弧度,五指扣成一個優美至極點卻非任何佛教密典所曾記載的手印,輕飄飄正好擊在了迎面砍下的天刀上。
天刀被暗含真力的手指彈得發出低沉的聲響,宋缺歇盡全力的一刀竟被這看似渾若無意的一記手印所止,再不能有寸進。
即使是宋缺本人亦難掩臉上的異色,但異色一閃,立變滿目欣賞,他收刀後退,淵停嶽峙,卻再無半點殺氣殺意,只是欣然仰天長笑,笑意中無限欣喜愉悅。
徐子陵緩緩睜目,神色依然平和,恍似渾然不知方才自生死界邊打了個轉,仿似全然不覺剛才他以最輕和的方式擋住了天刀宋缺集全身心之力劈出的一刀。甚至於方纔那妙至無可用語言來描述的一記奇異手印,他也已全然忘懷,再不能記起方才一招的一絲一毫。那本是靈性所感,天外拈來的一招,如今又已歸於天外,若以形式記在他明淨的心中,則心靈再不能澄澈,招式亦再難空靈。
宋玉致則是被眼看變化驚得忘了自盡,無論如何她都不敢相信,徐子陵竟能完全憑實力擋下父親的全力一刀,且不露半點弱勢。
徐子陵眼看宋缺欣然長笑,臉上亦是漸漸現出會心笑容,深施一禮道:「小子愚昧,難明閥主心中真意,還請閥主賜示。」
宋缺笑聲不止,眼中皆是欣賞:「你若愚昧,天下又往何處去尋聰明之人。當年我初見寇仲才知世上真有那樣的武學天才,雖常聞你之名,仍不敢相信,還有和寇仲同樣天份之人,今日一試,才知你的天份不但不在他之下,甚至猶有過之,難怪他口口聲聲說你是他的剋星了。」
徐子陵微笑道:「全是閥主手下留情之故。」
宋缺拂然道:「我與人交手,從不留情,若要出手,必盡全力,這才對得起我掌中之刀。方纔你擋我全力一刀,奇妙處已至化境。所謂手印,不過是佛家高人借之以引發心靈感悟體內潛力的方式,可你手中幻出的手印卻是全心自然而發,非任何佛門密傳之技。旁人是以手印觸發心靈,你卻是以心靈觸發手印,其間境界,如天地之別,多少佛家高人武學宗師一生苦求,亦難達你這等至境呢。你若再滿口謙詞,可是以為我宋缺是不能識人之輩。」
徐子陵洒然道:「我可以對閥主盡實以告,剛才我自己都確實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只是不知如何我自己的心和手象能自然反應一般,自己知道如何保住性命,實在只是碰巧,閥主切莫太過高看了我。」
宋缺一笑搖頭道:「所謂的自然反應,說到底仍是你本人對武學認識之高才智之強,所以在生死危難時可以不經思索即自行反應罷了。方纔那一刀,換了是石之軒寧道奇也不會應付得比你更好。你有如此才智武功,我便可以放心,相信以後無論面對多少艱難困局你都能應付下來。最重要的是,方纔我不但試出你的武功,亦試出你的君子之心,和至死仍為寇仲打算之真意。你有金玉之質亦有金玉之心,我才能真正放心將一切交託於你。」
宋玉致聽到這裡,才敢似信非信地說:「爹爹,你不是要殺子陵。」
宋缺原本冰冷的眸中忽現溫情,微笑道:「傻丫頭,真以為你爹是那眼中只有厲害不擇手段至此的陰險人物嗎?」
宋玉致眼中一紅,泣道:「爹爹,你嚇壞女兒了。」說話間忍不住向那生父依去。
宋缺笑著將她攬入懷中:「是爹的錯誤,以往專情於武功,本與你們較少親近,近幾年又專心於天下事務,讓你們都看錯了爹的心意。當日我在山城和你說的一番話字字出於真心,並無半點虛假,你仍可照原定計劃去見寇仲,做你心中想做的事。」
宋玉致垂首無語。
徐子陵雖不知宋缺父女事先在山城曾有什麼約定,但確實也想不出宋缺為什麼故意如此試探自己,終是開口問道:「不知閥主有何吩咐,還請示下,徐子陵若是力所能及,敢不盡力而為。」
宋缺目光如電深注徐子陵,目光中凜然之威足可令無數男兒膽戰心驚。
徐子陵卻是神情如故,神色一片平和,坦然相對。
良久,宋缺方才一字字道:「徐子陵,我要你救天下,救萬民,救寇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