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黑暗將至 第八日 第十九章——他們的世界(下)
    王宮廣場。

    無論是廣場上那一個孤獨的身影,在他周圍聚攏的黑衣的王宮衛隊,抑或是被當作背景的阿罕布拉宮,都默默散發著某種冷峻的威嚴。因為黑色本來就是這種顏色,將善良、邪惡、勇敢、怯懦、美麗、醜惡……都掩蓋在同樣的外表之下,讓人捉摸不透,從而讓人覺得恐懼,進而讓人感到威嚴。

    可是,此刻,廣場上沉默的一切只顯得滑稽,像一出沉悶的提線木偶劇。千篇一律的黑色令人煩躁,而無論是前進中的薩馬埃爾或是圍攏他卻不住後退的王宮衛隊,此刻臉上的神情都是幾乎一模一樣的冷漠,而他們內心中的一切都被遮蓋了,彷彿他們心中真的無所畏懼一樣。皇宮在遠處冷冷的看著他們,嘲笑著他們:一群虛偽做作懦弱的小丑。而它卻不知道它之上同樣黑暗的夜色也在嘲笑著它,在這黑夜之下,無論是這些不知所謂相互對抗著的黑衣人,或者是靜靜坐在一旁的皇宮,都一樣的渺小,一樣的莫名其妙。

    而在這夜色之上,黑暗的天幕嘲笑著他們,因為在他眼中這夜色也顯得渺小。那麼,天幕之上,是不是還有黑暗的宇宙在嘲笑著這天幕呢?不得而知。但是,在這些之上,一定有一隻叫做「命運」的大手操縱著這一切。否則,如何解釋那些有著千絲萬縷關聯的人們,總是巧合的分離,又相遇?

    薩馬埃爾只是想要進皇宮,他只是還沒有拔出身上的武器。

    王宮衛隊只是不想讓他進去,但是他們並不是這麼想與這個人交戰,因為他們其中有人記得這個人曾經給伊麗莎白送過一封信。

    他們其中有人已經進去通報了,所以剩下的人將他圍攏在中間,隨著他的腳步一步一步地向後退,直到已經無路可退。

    「讓開!」薩馬埃爾冷冷的說。

    夜色正嘲笑他這種偽裝的冷漠,因為它知道他心中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定。

    如果那個去通報的士兵帶來一句:「我不想見到你。」

    那麼薩馬埃爾多半會黯然的離去吧!雖然他的臉上一樣還會掛著這種冷漠的表情。

    可是從皇宮傳來的聲音卻是一個清麗的女聲:

    「你們讓開吧!讓他進來。」

    衛兵們如蒙大赦般的為薩馬埃爾讓出了一條路,讓抬起頭來的他剛好看得到黑洞洞的宮門之中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

    「又是黑色!」黑暗的天幕本可以嘲諷,但是它卻和薩馬埃爾一樣,被那美麗的背影吸引,忘記了言語。

    ——————————

    帝都北區,阿諾尼摩絲家的宅邸,二樓的房間,俯在書桌上熟睡的曼蒂的腦海中。

    「可是,我要怎樣才能信仰魔法?」曼蒂的心開始虔誠起來,面前的這個人足以當她的魔法導師。而有趣的是,即便他生前兩人親為未婚夫妻,她卻從未向他求教過任何魔法方面的問題,而他也從未主動指導過她……

    曼蒂突然想到,似乎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做的事只有互相虛偽的說著情話,而回過頭來想想,她與他之間不僅沒有愛情,甚至連相互瞭解都算不上。

    氣氛變得尷尬起來,曼蒂這才想起來自己腦中所想的一切她對面的「維格菲」都知道。

    但是維格菲的笑容依舊是那樣溫和:

    「先嘗試從一個魔法師的角度來看這個世界吧!」維格菲笑著說,「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但是有時候又太聰明了。如果你能讓你自己稍稍變得『傻』一些,在魔法上將自己想像成一個普通人,然後像他們一樣執著的去探索或者追求,也許你會感受到一些你從未感受到過的東西。」

    「然後呢?」

    「然後像我和博得那樣,思考魔法的本質,徹底的拋開三要素魔法體系,創建你自己的一套理論,並且,相信它是對的。」

    「然後呢?」

    曼蒂真的進入了一個學徒的角色,試圖理解維格菲的每一句話,然後將每一句她理解不了的話狠狠地記在腦海之中。

    「你為什麼要問這麼多呢?」維格菲和顏悅色地說,「你還是努力先做到第一步吧!後面的部分,你隨時都可以問我,不是嗎?」

    曼蒂愣住了,她幾乎忘了自己以後的每個夢境都要和他一起度過了。

    她喜歡嗎?顯然不是,但是她沒有選擇。

    而維格菲假裝不知道她是因何而發愣:

    「怎麼?你在想什麼?怕我不告訴你嗎?還是怕我欺騙你?」他柔聲說,「不記得我在前天晚上跟你說的了嗎?」

    「讓魔法成為一種信仰,我們需要一個全能的領袖,先讓這世界上的人都成為魔法的信徒,然後再給他們一個永遠也無法企及的如同神一般的偶像,讓他們想不到超越,只能崇拜。而現在,儘管你是魔法的寵兒,有著先天的優勢,但是我不得不說,你還沒有達到那樣的水準,因此我會努力讓你達到……」

    「你還沒有放棄嗎?」曼蒂苦笑著說,「即便你已經死了,你依舊不放棄你的夢想?」

    「放棄?夢想?」維格菲笑了,「你以為這只是一個夢想?」

    「我們今天又損失了十名法師,而且,你真的認為在現在的危局之下,在之前發生了那麼多事以後,人們對於魔法的信心還剩下多少?」

    「越是在危難的關頭,信仰才越顯得重要,而超出自然的神力才越顯得可貴。」維格菲說,「你爭取到了瑞文戴爾之主的位置,卻只是把它當作一個跳板。你認為這只是一個高貴的身份,讓你有資格進入大陸爭奪的行列。可是你不是一個魔法師,所以你從未考慮過魔法的未來,即便我前天晚上對你說了那麼多,你也只當作那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而實際上,你錯了,瑞文戴爾之主不是第一步,而是最後一步。你在魔法上的天賦才是得天獨厚的。如果你可以將你放在陰謀與勾心鬥角上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對魔法的追求之中,那麼成為一個新的女神不是空想,而且甚至比你玩弄人心,挑撥其他人自相殘殺還要容易得多。我知道你考慮過這些,但就與你對魔法的態度一樣,你將這種方法當作你最後的底牌,直到沒有其他出路的時候才會動用。現在,我的建議是——相信魔法,放開那些你力所不及的東西,在魔法之路上走下去。」

    「沒錯,這是一個黑暗的時代,這帝國正處於崩潰的邊緣,他們信仰的源泉光明聖教已經崩塌,而瑞文戴爾的聲望也處於最低點,但是這卻正是你建立個人光輝形象地契機。你是個美麗的女人,你足夠聰明,你有著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魔法天賦,而且,在這幾天的時間中,你在帝都的平民之中樹立了一個善良的,女神一般的形象。曾經,光明聖教也遇到過同樣的困境,當時的帝國和大陸與現在一樣黑暗。但是他們成功的扭轉了這一切,並且將光明聖教的威望帶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而他們所做的,不過是將一個美麗的聖女推到了台前。而現在,同樣的事你也可以做到。」

    維格菲說到這裡,再也掩飾不住眼神中的狂熱。

    曼蒂認真地聽他說完,然後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她更加確定了這個人不是她的夢境,不是她的另一重人格,因為她很確定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狂熱。

    面前的這個人就是維格菲,一樣的心高氣傲,一樣的不知放棄。

    而且,和她所熟識的那個維格菲一樣——絕對不讓人看清他的真實想法,無論是什麼時候,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似乎飽含深意,令人真偽莫辨。

    可是這一次,曼蒂感到自己觸碰到了他偽裝之下的真心。

    平生第一次,她在和他的心理遊戲之中佔了上風。她終於在被面前的這個人看的一清二楚的同時,也試探出了他的心。

    只是……她卻沒有絲毫喜悅的感覺,卻從心底泛上來一股酸楚,就像是胸口被什麼東西塞住了。

    她有些想哭,但更想睡去,做一個甜美的夢。

    但她這才想起來這一切都是一個夢。

    她曾經慶幸過這只是一個夢,慶幸這個瞭解她心中一切秘密的維格菲已經確確實實的死去了。

    可是現在,她突然有些希望這不僅僅是一個夢。

    她想起了兩天前他緊緊抱住她的那個夜晚,還有第二天早上起來,他看著自己的那個微笑。

    原來,那笑容之後的那顆心並不是冰冷的。

    「這些,是你早就計劃好的不是嗎?」曼蒂長歎了一口氣。

    「沒錯。」維格菲平靜地說。

    「你早就希望讓我成為瑞文戴爾的聖女,所以你才會讓我去疏散塔下的平民,那是因為你知道自己的名譽已經被博德破壞殆盡,於是你就參照光明聖教的成功經驗,將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曼蒂幽幽地說道,

    「你那天晚上跟我說的一切都是想讓我明白這些,你早就知道我想當瑞文戴爾之主,你本來打算戰勝了博德之後就將塔主的位置讓給我的。只不過,你錯估了他的能力,你的計劃中唯一算錯的就是博德。」

    維格菲的笑容消失了。

    而曼蒂咬咬牙,苦笑著自言自語的說:

    「可是如果你早告訴我的話……那個時候……我是可以幫你的……」她喃喃的道,

    「如果我早知道你想讓我當塔主的話……你可以不用死的……」

    維格菲突然笑起來。

    彷彿聽到了最滑稽的笑話一般,毫無矜持的大笑不止:

    「你以為如果我不死我會把塔主之位讓給你?一個野心勃勃甚至想要謀殺我的女人?」維格菲打趣道,

    「曼蒂,你又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屋中的燈光突然一盞盞的熄滅了,維格菲大笑著的身影隱入了黑暗之中。曼蒂自己見過這樣的笑容,也是在那個晚上,也是這種苦澀的自嘲的冷笑。

    也許,在那時,他就已經猜到了自己的命運?

    ——————————

    薩馬埃爾面前,那個妙曼的身影停下了。

    「你回來幹什麼?」伊麗莎白冷冰冰的說。

    「我……」薩馬埃爾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才會語塞,何況這次,他沒有任何理由。

    伊麗莎白沒有隨便說些什麼打破這種尷尬的意思,凌厲的眼光透過蒙在臉上的黑紗向他射來。

    「我聽說……你在皇宮裡……也許……遇到了一些事……」薩馬埃爾用不確定的語氣小心翼翼的試探著。

    伊麗莎白只是冷笑:「我在皇宮裡遇到了太多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有關奧雷留斯……」

    伊麗莎白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黑紗下艷紅的唇邊露出了一抹邪異的笑容,她用尖銳的語氣毫不留情的譏諷道:

    「沒錯,奧雷留斯是我的養父,我們之間的確發生過一些事情,但是我還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伊麗莎白的瘋狂讓薩馬埃爾心碎,他很難想像有什麼可以將一個曾經如此美麗善良的女孩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是他又無法指責她什麼,因為也許自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我聽說……奧雷留斯……他……」

    薩馬埃爾用祈求的眼神看著她,他不想說出那個詞。

    但是伊麗莎白似乎毫不在乎,只是冷笑著:

    「說啊!把那個詞說出來!」

    「他……玷污了你……」

    「原來這就是你來的目的,問他是否玷污了我。」伊麗莎白終於滿意的點點頭,「那好吧!我可以告訴你,他的確玷污了我,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了嗎?」

    「我……我很抱歉……」薩馬埃爾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黯然低下頭,「我以前並不知道……」

    「抱歉?因為什麼?因為你不知道?」伊麗莎白連續用了三個反問,「你大半夜的突然又跑回來就是為了重新提起這件事,然後對我說抱歉?那你可以完全不必!因為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道歉,因為這件事根本就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那飽含怨毒噴薄而出的最後四個字是薩馬埃爾都沒有預料到的,他並不知道伊麗莎白為什麼突然爆發出這麼大的怨氣。他只能猜測:也許是那段經歷太過痛苦,即便是時至今日,她已經即將嫁給這大陸的最高統治者,這段傷痛依舊難以淡忘。

    那麼,也許他今天根本不該來,也不該提起這一段往事。

    「對不起,我不該來。」

    薩馬埃爾轉身想要離開。

    「你又想就這麼走了嗎?」伊麗莎白那不熟悉的帶著譏刺和嘲諷的聲音在他身後淡淡的響起。

    薩馬埃爾停住了腳步。

    「我看你是忘了我前天對你說過的話了。」她說,「我說了我會原諒你,但是還記得我的條件嗎?」

    「你讓我……不要再回來……」薩馬埃爾此時才想起了那句話,或者說他之前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話中有何深意,因為前天,當他決定和繆斯離開的時候,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回來。

    「轉過身來吧!薩米。」她說。

    薩馬埃爾聽到這個往日的名字渾身一震,轉過身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她,可是那黑紗後的面孔依舊冷笑著,包括剛才她唇中吐出的那個親暱地稱呼,也不過是諷刺而已。

    「我仍舊可以原諒你,但是,這次我有了新的條件。」

    薩馬埃爾點了點頭,絕然的看著她。

    「用你的能力,守衛這個城市,直到慶典日來臨的那一天。」她說,原來她早就知道薩馬埃爾的能力,

    「而且,這次記好了——不要再回來!」

    ——————————

    此時,艾還走在去托薩卡琳家的路上,而薩沃坎的大軍正在逼近帝都的路上。

    新的黎明即將到來。

    (第八日終)

    ——————————

    唔……按照慣例段更(啥時候成了慣例……)

    從現在到月底要趕論文加找房子,所以下月之前應該不會有更了,華麗的bs我吧!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