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黑暗將至 第八日 第二章——死局(下)
    在德洛瑪的屍體前,年輕的殺手從容的脫下軍服,然後擦乾臉上和手上的血跡,將凶器、軍服,一併丟在屍體之前,然後策馬遠去。

    剩下的一切不關他的事了,殺人是他的任務,而他的任務也只有殺人。他只對一個人負責,那就是一直隱藏在幕後的「那位女士」。

    之前很久,他都從來沒有聽過「那位女士」的聲音,也沒有見過那位女士的面貌,他所做的只是從舊城的那個小神祠裡的神像之下取得一張小小的黑色卡片,然後去想辦法殺死上面用紅筆寫著的那個人,僅此而已。

    但是兩天之前,一切突然發生了變化。

    「那位女士」親自召喚他去醉夢月,直到那時他才知道他所效力的組織的真正所在。在那裡,他才知道自己之前所接觸的一切不過是這個組織的皮毛,而這裡,才是這個組織的真正核心——情報的中心,有著這世界一切問題的答案,而最重要的是,有著這組織的大腦。

    他被「那位女士」親自接見,邀請他留下,加入這個的核心之中,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這是個多大的榮耀?是他殺手生涯中的輝煌——他竟然被「那位女士」親自提拔為她的親信!他受寵若驚,一直仰慕著那位女士的他怎麼可能拒絕?

    而昨晚,他接到了今天這個任務,這次,他再次不辱使命。

    回去的路上,他又路過了那個神祠。

    這次,只是單純的出於好奇,他想看看這裡面有什麼新的任務——

    給那些外圍的,不入流的殺手作的任務。

    他走到神像之前,用手摸著女神的裙擺從背脊的中軸線往右數的第三個皺褶,然後掏出匕首輕輕的劃開,中間出現了一道淺淺的隙縫,而果然有一張黑色的卡片從中間滑了出來。

    他從儲藏間裡翻出了一桶半干的油漆,用水化開,然後用手在那道裂縫上反覆塗抹直道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痕跡。當然,即便是仔細觀察,也只會將這個痕跡與殘破的雕像的其他地方的修補聯繫起來。

    沒有人會懷疑,這道倉促抹上的油漆之下,是將帶走一條生命的「終結」。

    這是隱世會傳承了多年的,最古老,最簡易也是最難被發現的機關。

    然後,他的視線移回了那張黑色卡片的紅字之上,接著就再也挪不開了。

    同一時間,他額頭上的汗珠簌簌落下,手指抖的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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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依舊穿著睡衣,雙目無神的坐在床上。

    夢中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而現實卻殘酷到他不願去面對。

    托薩卡琳的話其實有很多問題,他只是說讓他去毀滅世界,卻沒有提到如何去毀滅,也沒有提過做到什麼樣算是毀滅了世界,是率領這些活死人的部隊打敗禁衛軍,打開帝都的城門就行了呢?還是要真的如他所說把帝都裡的每一個活人都無差別的殺光了才算。

    同時在復活薩拉的問題上他也是含糊其詞,他絲毫不懷疑托薩卡琳有復活的能力,而且,即便是懷疑,他也無計可施,只能逼迫自己去相信。

    但能力是一回事,意願卻又是另一回事。他如此爽快地答應下來,卻提出了一個很難完成,又含糊其辭的條件,這樣只有兩種可能——要不然復活薩拉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無論艾是否能滿足他提的條件,他都將復活薩拉。這是最好的情況,而托薩卡琳也一再說過很欣賞他,但此刻的艾卻怎麼也不敢將希望寄托在一個瘋子虛無飄渺的欣賞之上。

    而另一種可能,托薩卡琳從來就沒有打算過復活薩拉,無論自己做了什麼,他都會找借口推托,用薩拉來要挾自己在這條毀滅世界的不歸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直到達到他的邪惡目的為止。甚至,就是他殺了薩拉,目的就是讓自己成為他的忠實打手。

    可是現在,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可以殺人,但是只有托薩卡琳能夠讓薩拉活過來啊!

    艾無力的向後倒下,仰天躺在床上。

    他曾經信仰自己的劍,他以為這世界上的一切,不過是握住劍的自己,站在自己身後的需要自己保護的人,和站在自己身前的敵人和需要自己去拯救的人。

    但是現在,整個世界彷彿都混亂了,站在他身後的人他保護不了,站在他身前的敵人他卻又不能殺死,他手中拿著一柄劍,彷彿站在帝都最繁華的十字路口的最中央,不知何去何從,像一個傻子一樣忍受著世人鄙夷的目光。

    「史上最年輕的聖騎士」的光環,已經被一個「世界上最愚蠢的傻瓜」的帽子所取代。

    他看看手中的劍,腦海中閃過一些名字——「帕拉迪亞」、「伊芙」、「蕾絲」、「薇薇安娜」、「薩拉」……可是他還是舉不起這把劍。

    「不過是最後一場戰爭,不過是去做你最擅長的事情。」他對著那柄劍說,「之後,一切都結束了,不管什麼陰謀,也不管什麼仇恨,我帶著她離開去過新的生活。」

    但是他說服不了自己,因為他從未想過,也根本不敢想自己可以對著無辜的人揮劍。他曾經幻想過自己拯救世界,卻從未想過自己會去毀滅它。他曾經有一顆保護的心,雖然迷茫了,卻還沒有墮入黑暗。沒有仇恨蒙蔽住雙眼,他怎麼也無法漠然的去殺戮。

    現在的他,還沒有找到理由說服自己投入到一場毀滅世界的戰爭中去。

    ——————————

    阿罕布拉宮,會議室中。

    元老們面面相覷,都試圖在對方的眼中尋找著一個確切的答案,因為他們都懷疑自己已經老邁的耳朵出了問題。

    解散元老會?這個枯瘦的像是骷髏一樣的攝政王,難道真的在剛才說出了這句瘋狂到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話?不要說他那個有些好大喜功自稱大帝的父親,即便是在帝國400年的歷史上,也從來沒有人敢提出「解散元老會」,甚至連一點點有可能會觸犯元老會權威的舉動都不敢有。

    元老會是帝國的基礎,每一個元老都代表著一股足以左右大陸局勢的勢力。皇帝對於他們,從來都只是衡制——親和其中幾個,排擠另外幾個,或者不偏不倚,挑動他們的內部矛盾。

    但從來沒有,也不可能有人說出像「解散元老會」這種直接和全體元老作對的話。

    斯代爾斯洛溫,南方的洛溫家族的元老第一個坐不住了,面色鐵青地站起來就要向外走。的確,既然攝政王正大光明的提出了這種議案,顯然是對整個元老會赤裸裸的挑釁,那麼任何的爭辯也都沒有必要了,最好的表示抗議的方式就是行動,如果無效,那麼就乾脆決裂好了。

    其他幾名元老,除了艾爾姆斯,也都同時站了起來。

    但會議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對全副武裝的漆亮的黑甲士兵分成兩列魚貫而入,迅速包圍了整個會議桌。

    然後,會議室的門再次「砰」的一聲緊緊閉上。

    「魯希瑟斯!」斯代爾斯雍容的臉上青筋暴起,「你想幹什麼?」

    「你說呢?」魯希瑟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要不然,你們是不知道我想做什麼,要不然,你們是不相信我敢這麼做。」

    「前者,你們當我是傻瓜;後者,你們當我是懦夫。」攝政王的面容彷彿突然被黑暗遮蓋,那猙獰的表情似的臉上的黑白對比更加分明,就像是一個地底爬出來的不死君王在對他們低聲地怒吼,

    「兩者,都不可原諒。」

    幾名元老在魯希瑟斯強大的氣勢壓制之下,重新坐回了椅子。

    斯代爾斯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沒人在乎他的姿勢多麼滑稽,這些陰謀家現在依舊在飛快地算計著一切的利益關係,當然,這也是他們唯一能做的。

    「他不敢殺了我們,他只是嚇唬一下我們而已。」弗朗索瓦想,「他只是在示威,現在,這名義上還是他的帝國,他還可以當他名義上的皇帝。但是如果他殺光了我們,這帝國就真的分崩離析了。」

    「你不敢殺了我們。」於之前一樣,最先叫出聲來的是克萊文。

    輕盈的,優雅的,如同光影的變換,又如同從腳下升起的黑色煙霧,一個女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魯希瑟斯的身後。

    「伊麗莎白?」克萊文皺眉,弗朗索瓦也皺眉。

    元老們都認識這個女人——奧雷留斯的平民養女,也許馬上將成為帝國第一位平民皇后。

    但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她將一張白紙輕輕遞給魯希瑟斯,魯希瑟斯照著上面的內容一字一句的念著:

    「克萊文莫勒尼,莫勒尼家族族長,帝國商務部長。在進入商務部的二年年裡,利用手中的權力,*,吞併了帝國一半以上的商舖。在387年,392年和397年三個豐收的年份,指使其下的商舖在低價徵收糧食之後高價售出,牟取暴利……」

    一條條清晰的罪狀讓克萊文臉上已經被汗水蓋滿,亮晶晶的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390年,與羅哈爾家族串通合謀了馬斯特瑪家的滅門案,在之後又低價收購了馬斯特瑪家的產業,成為大陸上八成以上商舖和所有大商會的唯一所有者……」

    「那是受您之命做的!」說到這裡,克萊文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大聲抗辯。

    「那是奧雷留斯,不是我!」攝政王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您不能殺我!」帝國的元老,四重臣之一的克萊文莫勒尼,在窮途末路之際,發出殺豬般的慘嚎。

    他身後的兩個黑甲衛兵走上前,用一根細細的繩子將這難聽的聲音勒成了一串粗重的喘氣和嘴裡不受控制的「呼嚕呼嚕」的聲音。他肥胖的嘴唇微微張開,眼珠暴突出來,而臉上的皮膚更是呈現出死魚眼珠那樣的慘白。

    繩子鬆開,克萊文肥胖的身軀重重摔落在地。

    其他幾大家族的長老都不由得流露出了兔死狐悲的神色。

    最後,他們的目光停留在弗朗索瓦,這個第一家族的族長身上。

    弗朗索瓦咬了咬牙,站了起來:

    「魯希瑟斯。」他直接稱呼攝政王的名諱,因為他此刻已經知道,那些客套和故作謙卑已經不再有任何作用,

    「你不能殺死我們,你明明知道殺光我們這帝國就一定會崩潰,那樣你在這個位子上也坐不長了。德洛瑪、柯西、菲比斯,還有無數的我們的族人,都會為我們復仇的!」

    「是嗎?」魯希瑟斯冷笑,

    「艾爾姆斯。」他突然叫了這個之前都快被眾長老們遺忘了的名字。

    「臣在。」艾爾姆斯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如果我說解散長老會,你怎麼說?」

    「您的旨意,就是我的意願。」艾爾姆斯僵硬地說。

    「看到了嗎?」魯希瑟斯的目光冷冷的掃過其他的幾位長老,他們已經因為艾爾姆斯的舉動而驚訝的目瞪口呆,「我沒有說要殺了你們,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們臣子的本分是……」

    「聽話。」

    幾根繩圈同時套上了長老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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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影飛速的闖入了帝都南郊的醉夢月,其中有幾個想要攔住他的人都被他粗暴的撞開了。

    「別攔著我,我有急事要見她!」他嘴裡喊著。

    他推開了最後一扇門,看到了白色幕布之後那個妙曼的身影。

    「什麼事?」慵懶魅惑的嗓音說,一種yu望突然從他心中升起,不是那種邪惡的男人對女人的yu望,而是——

    一種對於未知的探索欲,他想看看這位傳說中的女士一直深藏的容貌究竟是什麼樣的。

    「我在神祠發現了這張『終結』。」

    不等簾幕後的女人同意,他衝動的走上前,掀開白色的簾幕,雙手將黑色的卡片遞上,眼睛卻一直盯著她的背影。她的皮膚略有些黝黑,但是像黑色的綢緞一般光滑,在四周環繞的燈光之下,散發出邪異的誘人光澤。

    他期待著……

    她驚慌的轉過頭。

    他終於看到了她的面孔,愣在了那裡——

    他從未想過,一個大陸上最有勢力的女人,一個令黑暗世界中人只能仰望的身影,一個擁有如此妙曼完美身軀的女人,一個單憑誘惑的聲音就可以令所有男人迷醉的女人,竟然……是如此平凡——

    儘管那笑容從容又鎮定,令人感到一陣溫暖,但卻掩蓋不了她極度普通的相貌。

    但她,「那位女士」並沒有因為他的冒犯而發怒,尤其是當她看清了那張黑色卡片上的三個字之後——

    「到我了嗎?」她呢喃著,看著自己的影子和那人的重疊在了一起,露出了絕望的笑容。

    手捧卡片的男人被她表情和語氣的突然變化搞糊塗了。

    儘管她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美貌,但他依舊心情激盪——

    自己大概是第一個見識到這位女士真實面目的男人吧!

    「告訴她。」不理會面前這個愚蠢的男人疑惑的眼神,女士慘笑著說,

    「她的計劃不可能成功,因為她根本就什麼也不知道。無論是隱世會,還是這個世界,都比她想像的要複雜太多。以她的能力,繼續謀劃下去,只是自取滅亡。」

    說完,女士平靜的閉上眼睛。

    男人恐懼的看著一個影子將女人的頭砍下,然後霧狀噴射的鮮血瞬間染紅了白色的簾幕。

    「啊啊啊啊啊啊!!!」慘叫聲許久之後才從他喉嚨中發出,響徹了整個醉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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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薩卡琳的宅邸。

    艾的房間,門縫之下,塞進了一封黑色邊框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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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釋一下斷更這麼久的原因——先是去西班牙旅遊(家長在那裡出差),回來更了一章之後,他們也跟過來了,前天剛走,昨天本來想更但是太睏了去補覺了。

    於是今天開始,更新恢復,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尤其是這段時間還一直投推薦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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