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黑暗將至 第七日 第八章——暴雨
    「是的,正如你所想,我『復活』了她。」托薩卡琳說著他隱藏在最深處的秘密,多年來他不曾與任何人分享他這段回憶,只是因為這段回憶太悲哀。

    伊莉婭絲菲爾用好奇的眼神望著沉默的兩人,似乎他們談論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你知道嗎?」托薩卡琳說,響起的是玻璃般脆弱易碎的聲音,也許,這屬於很多年前,那個總是在他的貼身女僕的要求下穿上女裝的少年,

    「當她醒來的霎那,她衝我笑了。那是我這生第二次看到她的笑容,那也是一個讓我絕望的笑容。我曾經那麼渴望她的笑容,但卻不是那樣的時刻,當我看到她笑的瞬間,我猛然意識到……」

    「這不是她,因為她是不會對我笑的。」

    「她只會冷冷地看著我,指責我害死了她,或是什麼話也不說,而不是那樣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衝我微笑。何況即便什麼都沒發生,她也不會對我笑。她不是我愛的那個伊莉婭絲菲爾,也不是為我死去的那個,而只不過是一個和她長得很想的一個陌生人。」

    「我告訴她她的名字,告訴她她的過去,告訴她我有多愛她,也告訴她她曾經有多愛我,但是她只是笑著,用那種我從前願意為之付出一切,只為見上一次的笑容。」

    托薩卡琳說完歎了一口氣,靠在椅子背上,神色憔悴。

    他看看依舊微笑著的女僕,再看看艾:

    「所以你明白了嗎?她也許和你愛的人擁有同樣的容貌,同樣的笑容,甚至同樣的身體。但是你愛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剩下的這個,不過是一個玩具,如果你讓她愛你,那麼她會愛你,但是,永遠也不要指望她會記得你的一切,也不要指望他會真的愛上你。」托薩卡琳握住她的手,仔細的摩挲著。它柔軟,但是冰冷,它的主人好奇的看著托薩卡琳,有些好奇他為什麼突然做出這樣親暱地舉動,

    「你失去的東西,已經永遠失去了,再也不會回來。而能夠回來的,只是一個一具與她一模一樣沒有感情的玩偶。相信我,它只會讓你更痛苦。」

    艾看著面前的兩人,再看看薩拉。

    突然把頭垂下,前額貼地:

    「求求你,讓她活過來。」

    怒氣閃過托薩卡琳的面龐:

    「如果你覺得虧欠了她什麼而做出這種決定的話,我勸你最好立刻打消這種念頭。我原以為之前發生過的一切已經讓你明白了些什麼。」

    「想要不讓你自己活在悔恨之中,首先,永遠做你想去做而不是要去做的事。」托薩卡琳飽含深意的看著艾,

    「第二,已經失去的永遠不可能回來,珍惜你所擁有而不是緬懷你所失去的,生者永遠比死者更重要。」

    艾依舊低著頭,沒有看托薩卡琳勸誡的眼神。

    托薩卡琳歎了一口氣:

    「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嗎?」

    「求求你。」艾還是說著那句話,

    「讓她活過來。」

    ——————————

    薩馬埃爾終於站在了他該在的地方,尋找的終點和復仇的起點。

    他本該早一些站在這裡的,如果他沒有在落堡酒館大開殺戒的話,但是那樣他就不會有身上的血跡和臉上的笑容。

    嗜血反握在手中,薩馬埃爾踹開了屋門。

    這是個賭場,霎那間變得死寂的賭場。

    每個人都看著他,和他手中的刀。

    兩個黑衣看起來神色凶悍的人迎了上來……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令他滿意。

    接下來,是最甜蜜的,復仇……

    「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個……」薩馬埃爾數著大廳裡在桌子、篩子、紙牌旁圍坐的賭客的數量,渾身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

    五十六條生命,正好做復仇之前的開胃菜。

    血光閃過,他的身體撲向離門最近的一個桌子,身後倒下的兩具無頭的屍體堵住了門。

    尖叫聲響起,男人的和女人的。

    唯一沉著的人掀翻了桌子,試圖擋住薩馬埃爾。

    剩下的人抓緊一切時間,在薩馬埃爾躲閃迎面而來的桌面和滿桌的色子與紙牌時奔向希望的門口。

    暗夜悄無聲息的將桌子從中分開,它之後美麗女荷官那凹凸有致的誘人曲線也隨之分成兩片。

    薩馬埃爾抓起了掛在牆上的油燈,摔碎在門前,在那個衝在最前面卻被門口的兩具屍體絆倒了的肥胖男人身上點起了一個新的火堆。

    不一會,這門口就會著起火,隨後是這間房子,最後是這裡所有的罪惡。

    那人掙扎著,卻怎麼也支撐不起他超重的身體。

    嗜血斬殺著湧向門口的賭客,前面的人被後面的推搡到薩馬埃爾的面前迎向他的刀鋒。

    「不要……不是我……」

    「救命……」

    類似的淒慘叫聲響起又中斷,類似的恐懼眼神亮起又熄滅。

    又一道閃電劃過窗外,伴隨著「嘩嘩」的聲音,醞釀多時的暴雨終於來臨。

    「十三……十四……」薩馬埃爾數著他親手殺死的人數。

    人們的哭喊聲逐漸微弱下來,隨著那似乎越來越黯淡的希望之光,此時……

    「啪」的一聲,椅子從窗戶中飛出,帶著玻璃的碎屑,狂風在一瞬間將所有的油燈熄滅。

    門也被風吹開,大雨瞬間澆滅了門口依舊抽搐著的火堆。

    接著又有三扇窗戶被打碎,為著門口推搡的人們散開了,衝向了離他們最近的窗戶。

    事情並不總向人計劃的方向發展。

    「但這才有趣,不是嗎?」薩馬埃爾邪惡的獰笑著,

    「今天,沒有人可以活著離開這個房間。」

    ——————————

    「既然這是你的選擇,好,我答應你,我會復活她。」托薩卡琳說。

    艾沒有抬頭:「提出你的要求吧!」

    「你現在該做的,是去睡個好覺。」托薩卡琳說。

    「請提出你的要求。」艾仍舊匍匐於地,語氣中只有倔強。

    他厭惡這樣的交易,所以更急於將它完成。金錢?權利?艾不認為這些可以滿足面前的人,那麼,也許是要借助自己的力量殺死什麼仇人吧!

    就如同他不得已,需要借助於他的邪惡力量一般。

    托薩卡琳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拍了拍他的後背:

    「好吧!既然這是你想要的。」

    艾終於抬起頭,只看到托薩卡琳的背影。

    「起來吧,跟我來。」

    艾站起身,猶豫著。

    「只是離開片刻而已,放心,我會將她完整的帶給你的。」

    艾一咬牙,最後看了一眼她的屍體,跟上了托薩卡琳的腳步。

    「自然界是美好的,因為自然界的生靈不分貴賤。」托薩卡琳慢慢的走過長廊,手中燭台上的燭火搖曳著。他看著雨滴密密麻麻的落在身側的玻璃上,窗外蘋果樹上的葉子也隨著狂風墜落入土,逐漸腐爛成泥,不知這一夜過去,還會不會有葉子倖免,

    「這棵樹不會比那一棵更高貴,這片葉子也沒有驅使那片葉子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的權力,這朵花也許比那一朵開得更加鮮艷,但它卻不能奪去那一朵花的生命。」

    「這才是一個完美的世界,沒有權力,沒有貴族,沒有天才,沒有罔顧人命的上位者,沒有高人一等的存在,你不覺得嗎?」

    艾一言不發的走在他身後,他並不想附和這個瘋子的任何謬論。他只是與他做了交易,並不代表他會服從。

    「自然界是公平的,同樣,死亡也是。」托薩卡琳繼續說,「這是我總將它們聯繫起來的原因,也是我喜歡它們的原因。既然大家都是無差別的來到這個世界,那麼我們自然就應該無差別的死去。像這*中的一切,無論是花是草,是落葉或者是新結的果實,一樣從高處墜落,泯於塵土。」

    「你想讓我去殺人?地位很高的人?」艾猜測。

    「沒錯,我想讓你去殺人。」托薩卡琳說,「但是並不是地位很高的人,在我看來,人就是人,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艾突然覺得這話有些似曾相識,好像自己曾經也是這樣想的。

    「你想讓我殺誰?」他問。

    「記得我說過帝都今日的動盪是由什麼引起的嗎?」

    「記得,你說是這『天才時代』。」

    「這是事實,但不是全部的事實。」托薩卡琳說,

    「一切的爭鬥,一切的壓迫,根源只有一個——那就是不平等。人與人之間地位的不平等,能力的不平等,造成這世界分為對立的陣營——貴族與平民,天才與庸人。如果一切對立都不存在,一切的爭鬥也就都沒有了,那這世界上的人就會像這自然界的萬物一般和諧的共存。」

    「自然界是平等的,你想要傚法它嗎?」艾隨口問道。

    托薩卡琳轉過頭,露出一個令人發寒的微笑:

    「死亡也是平等的。」

    艾愣在原地。

    「沒錯,這就是我要你做的。」托薩卡琳說完,逕自走上了樓梯,

    「殺死他們,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無論是天才還是庸人。我們要讓他們死去,讓這醜惡的城市變成我們腳下的土壤。把死亡當成我們播下的種子,來年這裡才會誕生新的希望。」

    「只有死亡,才會有新生,這是自然界的規律。」

    「你瘋了!」艾大吼。

    「我沒有。」托薩卡琳將燭台吹滅,放在腳邊,然後推開了陽台上的門。

    「這是我對你提出的要求,很公平不是嗎?你帶給我死亡,我就帶給你新生。」托薩卡琳的聲音因為在暴雨和狂風之中變得微弱,

    「還是說……你後悔了……」

    艾咬咬牙,跑上了樓梯:

    「不,我同意你的要求,只是……」

    他跑上了陽台,站在托薩卡琳身後,然後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瞪大了驚訝的雙眼,也閉上了嘴。

    陽台之下的院裡,還有遠方的幽暗密林之中,站著的是沒有生氣的一眼望不到邊際的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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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幽光一閃,第一扇窗前的人被釘在了窗口。

    剩下的人將他的屍體推開,繼續向窗口湧去。

    「越來越困難了。」他想。

    他突然開始向前衝刺,而他正前方是一排支撐著天花板的木柱,失去了它們,寬敞的賭場大廳的屋頂就沒有了支撐。

    而且,這賭場不僅僅只有一層。

    他用全身的力氣撞上去,第一根柱子輕而易舉的斷裂了。

    同時斷裂的也許還有他的肩胛骨,但是他不在乎,因為斷了和沒斷並沒有什麼區別。

    不死之身並不能增強他的格鬥技巧,但是他卻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毫無保留的使用自己力量的人。

    他既然可以赤手空拳不怕手指被削斷或者手掌被刺穿去接敵人的劍刃,那麼他在出拳或者用手肘肩膀全力衝撞的時候,也不用擔心會對自己造成傷害。

    他的腳步並未停下,三稜狀的嗜血難以將木柱削段,只是在上面留下了幾個深深的缺口。

    身形突然向窗邊一閃,另一個一半身體已經爬出窗外的人的另一半身體永遠的留在了房間裡。

    他隨手拔出了插在窗欞上的暗夜。

    身影又閃到了下一個柱子,中間隔了兩個。

    嗜血再度在上面刻下了隨時都可能會崩斷的印記。

    一陣密集的雨點隨著一陣風吹來,整棟房子終於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想著逃命的人們更加急躁。

    薩馬埃爾也是,他隨手抄起一般椅子,狠狠地擲向一個雙手扒在窗邊的女人,在堵住了窗口的同時,將女人的骨盆砸得粉碎。

    破壞賭場支撐的工作一刻也沒有被耽誤。

    又有兩根柱子上留下了恐怖的殘缺,其中一根立刻崩斷了。

    暴風中,屋頂的壓力已經傳到了這裡。

    這一排柱子只剩下最後三根。

    另一個傢伙的一條腿已經邁出了窗。

    薩馬埃爾陰沉著臉衝了過去,直接削掉了他的腦袋。

    他的目光掃過四周,看到了一張大小適中的賭桌。他伸手過去,大喝一聲將它舉了起來,然後奮力向最後的三根柱子擲去。

    「轟」的一聲,天空中的驚雷和木柱倒塌的聲音同時炸響,那些僅存的柱子也同時斷裂,他們不是已經被嗜血砍的傷痕纍纍,就是剛才在無聲無息之中已經被暗夜削段。

    又一陣狂風吹過,木結構的斷裂聲接連響起。

    世界傾斜了過來,一面牆向他壓了下來。

    他狂笑著交叉嗜血和暗夜的刀鋒,將它們架在胸前,然後向那面敢於向他挑戰的牆壁看似自不量力的衝了過去。

    「轟隆」,哈特萊穆斯的賭場在身後倒塌,只剩下薩馬埃爾站在暴風雨之中,讓雨水沖去他一身的灰塵和血液。

    然後,他提著嗜血,去一個個的收割那些掙扎著向外爬的人的生命。

    沒有人可以活著離開這個房間。

    ……

    鮮血不一會就被雨水所稀釋。

    薩馬埃爾在廢墟中尋找著,終於,一個地下室的暗門出現在面前。

    他用刀砍斷了門鎖,掀開門版向下看去,赫然是哈特萊穆斯萎頓的身影。

    「你想怎麼死?」薩馬埃爾看著自己的仇人,殘忍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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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薩卡琳轉過頭來看著他,但艾的視線卻離不開腳下的那些士兵。

    他們穿的不是黑衣,而是光明騎士團的銀甲。

    他們之中有的面孔還很熟悉,那樣的年輕,他曾經在戰場上初生的旭日下見過他們意氣風發的樣子。

    他們的眼神卻已經失去了那種不可一世的神采。

    他們之中還有半獸人,毀滅了葉影森林的兇手,此刻也默默地站在那裡。這些,加起來,一共有近兩萬人吧……

    「他們已經死了,但是他們又重新復活。」托薩卡琳說,「因為他們是在戰場之上,在戰鬥中死去的,所以他們現在的心中只有殺戮,他們是絕佳的戰爭機器,也是天生的嗜血猛獸。而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將它們放進帝都,這座罪惡之城。」

    「然後淨化它,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無論是天才,還是庸人、無論男女老幼……他們都不過是一樣的生命而已,而同樣的死亡會奪去它們,就像這院中的一切植物都在今天的暴風雨中凋零。」

    「我曾經問過你,現在到了你證明你答案的時候。」托薩卡琳轉過頭,在錯身走過艾身邊的時候說了這句話,

    「我問你是否愛她,為之改變身邊熟悉的一切,甚至毀滅世界也在所不惜。那麼現在,去證明你對她的愛。」

    「想要復活她,就去為了她毀滅世界。」

    托薩卡琳離開了,陽台上只剩下艾孤單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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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完了,大家總該有點評論了吧!!!不然的話,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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