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格菲!你給我滾出來!」在博得的怒吼中,歐拉迴廊的燈火驟然熄滅,然後整條迴廊都不見了,魔法塔中的幻象再次被撕去。
也許,這就是瑞文戴爾的法陣在面臨威脅的時候自然會產生的反應。
博得站在螺旋狀的樓梯上,佈滿血絲的雙眼盯著緩緩從樓梯走下的藍袍法師。
那人微笑著,不緊不慢地說:
「博得,你選擇用這種方式進行決鬥嗎?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和解的可能,但是要知道,在這裡你是沒有勝算的……」
博得用最粗暴的方式打斷了他。
維格菲身體被切成兩段,化為兩片白紙落下:
「我不是來聽你這些廢話的。」
「好吧!」維格菲寒冷的聲音從塔中的各個角落飄來,「既然你那麼著急死的話,那麼我就成全你。」
博得狂笑:「成全我?我倒想知道你怎麼成全我?接下來是什麼?又是漫天的幻象?」
話音未落,無數個維格菲又像那天一樣出現在眼前。
「還真是沒創意。」博得譏諷。
「那你希望我用什麼有創意的方法殺了你呢?」無數個維格菲說。
「你那麼確信能殺了我嗎?」博得說。
「當然,你知道我憑藉著什麼。」維格菲自信的說。
「瑞文戴爾?」博得嗤之以鼻,「幾百年前的古董了,威力還能剩下幾成?」
「呵呵呵……」維格菲笑了,「那麼我就來讓你見識一下幾百年前的古董的威力。」
「又是寒冰箭嗎?」博得笑道,「來吧!」
寒冰箭從無數的維格菲手中發出,彷彿霎那間充盈了空間的驟雨,或者是圓型水晶球中紛飛的雪花。
博得沐浴在這寒冰箭雨之下,怡然自得,他笑著:
「物質守恆啊,物質守恆。」他反覆的說著這個奇異的詞,「我已經完全看破了瑞文戴爾的魔法陣和你的幻境的秘密了。」
維格菲彷彿早就料到了博得的行動,笑容不減:
「不如說說看?」
「任何魔法陣都不可能憑空變出物質,瑞文戴爾也是如此。你的幻境其實什麼也不是,只是誘使敵人主動出手攻擊,然後吸收他們攻擊出去的魔法,再由魔法陣轉換成寒冰箭返還給我們,不是嗎?」博得得意地說。
「不錯,不錯。」維格菲笑得更開心了,無數個幻象同時鼓起了掌,「你竟然真的猜到了,我猜老師沒有告訴過你吧!你是自己看出來的?上次將那些人犧牲掉就是為了這個?」
「戰爭都會有犧牲,只要讓他們的犧牲有價值。」博得說,「這是你教我的。」
「他們的犧牲是白費了,博得。」維格菲話鋒一轉,「你錯的很離譜,博得,瑞文戴爾的秘密遠沒有這麼簡單。」
「物質守恆?你真的以為魔法這麼簡單?你以為魔法是什麼?」
「魔法的本質是物質。」博得說。
「所以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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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雷電交加的午後,依舊是瑞文戴爾塔頂的房間中,氣氛異常的沉悶和壓抑。
「你再說一遍。」老法師杜瓦爾冷冷的說。
「魔法的本質不是不能解釋,也不是沒有人能解釋,而是人們還沒有成功的解釋而已。」年幼的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面對著他的老師揚起脖子,
「世界上沒有解釋不了的東西,只有還沒有解釋的東西。」
「沒有人能解釋是因為每個人對於魔法的理解都是模糊的,魔法是一種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東西。」杜瓦爾努力的熄滅剛剛燃起的怒火,盡量和顏悅色地解釋道。
「每個人對於魔法的描述都不一樣,只是因為他們的描述都沒有抓住根本。沒有什麼是模糊的,那只是因為沒有人抓住真正的本質。」
杜瓦爾被氣樂了,為什麼這個初出茅廬的魔法學徒竟然敢否認之前所有人的研究成果,比他天賦和能力都要高上一籌的維格菲坐在旁邊也知道謙遜,可是他憑什麼就敢對自己提出這些疑問?
「那你說,魔法是什麼?」
「我不知道。」博得理直氣壯地說。
「既然你不知道就坐下。」杜瓦爾說,「然後閉嘴。」
博得剛剛坐下,一道閃電劃過天際。
他反射似的站起來,興奮得說道:「是物質,是物質!」
「任何魔法的本質都是物質,一種能夠發光發熱的物質,像閃電,像火焰……」
「那麼冰系魔法呢?」杜瓦爾毫不認同,「你坐下吧!你的說法漏洞百出,既然你說魔法是物質,那告訴我它是怎麼產生的?」
「魔法咒語和手勢是魔法素材起了形態上的變化,它依舊是物質,這就是魔法元素,魔法使它們脫離了原有形態的束縛,成為了魔法的形態。」
「那窗外的閃電呢?」
「天空中降下的物質,富含在閃電之中。看看電系法術閃電術的素材——被雷擊中的枯枝,裡面含有的就是閃電元素。」
「那麼空間魔法呢?」杜瓦爾幾乎是咆哮了,在他看來博得完全是在無理取鬧。
「也是物質,空間元素含在空氣之中,無色無形。」博得認真的說,「我將它命名為『以太』,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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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維格菲問,「這麼多年,你找到你的『以太』了嗎?」
博得搖搖頭。
「當然沒有,因為『以太』根本就不存在。」維格菲笑著說,「魔法是精神的,魔法的本源是精神。魔力也就是人的精神力,就是指一個人將自己精神集中所能發揮的能力,所以在你使用了過多魔法之後才會感到疲憊,所以每個人能使用魔法的強弱也互不相同。至於手勢,至於咒語,至於魔法素材……那些都不重要。」
「你走的路根本就錯了。」維格菲說,「魔法不是物質的,所以你永遠也無法用物質模擬出魔法,就像你永遠也找不到『以太』一樣。」
博得笑了。
不僅是笑,還和維格菲一樣鼓起了掌:
「說得太好了,很精彩。」
「你也同意?」維格菲也笑著,兩人默契的像是在杜瓦爾的實驗室討論問題一般。
連兩人對視空氣中激起的火花也似曾相識。
「沒錯,魔法的本源是精神。」博得說,「但魔法的本質是物質,這兩者並不衝突。」
「精神是魔力的來源,是魔法師強弱的體現,但魔法的本質是物質,而魔法——就是將精神力量轉化為物質的過程。」博得留下了他認為最精闢的對於「魔法」的定義,「魔法的本質是那團燃起的火球,是由硫磺變形而來的發光發熱的物質,而精神,就是點燃它的火柴上那微弱的火苗,而魔法,就是將硫磺變成火球的過程。」
「但你並不在意不是嗎?」博得以這句話結束了兩人的討論。
「其實我並不想說。」維格菲道,「但是我真的不在意,我為什麼會在意你那膚淺的定義?我只在意魔力的源泉是精神力,而我是這世界上最瞭解如何使用它的人,這就足夠了。」
「而在瑞文戴爾之中,我的能力更是會被無限的增強。」維格菲說,「所以,在這裡,你是沒有任何勝算的。」
博得搖了搖頭:「你剛才說使用了魔法之後會感到疲憊,那麼在你分身出那麼多幻象,又和我說了那麼長時間的廢話之後……」
「你累嗎?」
聽到這一句,維格菲的臉色終於變了。
但博得只是繼續說下去:
「其實,將決鬥的場地選在這裡,沒有勝算的人是你!」
說完,他消失了。
然後,在某一個維格菲身前他重新出現,右手抬起,指尖貼著他的脖子。
維格菲仍舊保持著他的微笑,不想之前那麼燦爛:
「你怎麼看出來的。」
博得微笑著,那種維格菲再熟悉不過的,掌握一切的笑容。
「你都知道了?」維格菲雖然不肯低下他高傲的頭,卻再也無法強裝出從容的笑。
滿天的幻影在那瞬間消散,只剩下了一個最後的沮喪的真身。
勝負已分。
剩下的只差解釋——
博得憑什麼扭轉了一切?
「正如我所說,當你選擇了在塔中跟我決鬥的一刻,你就已經輸了。」博得平靜的敘述著,掌握一切的他用這種平靜奚落著他一生的對手,這個總是輕視他的對手,
「你的虛偽和自負害死了你,但是早在我來之前就已經猜到這樣的結果了,你一定會選擇在這裡跟我決鬥,因為你不認為我能看穿瑞文戴爾的秘密,就像你不認為自己會輸一樣。我的確看穿了瑞文戴爾的秘密,我剛才所說的那個是為了迷惑你。」
「當初,在法師們被這個世界遺棄而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們意識到了團結才能拯救法師於水火之中,於是他們設計了這個魔法塔和魔法陣。在防禦的時候,瑞文戴爾之主能夠抽取每個人的精神力為己用,施展出威力極端強大的魔法,這才是沒人敢進攻瑞文戴爾的原因,因為沒人敢跟所有的法師對抗。」博得冷笑,
「但現在呢?整個法師塔裡只有你我兩個人,而我全神貫注,你無法抽取我的精神力,也就失去了你的倚仗。」
「所以說你是故意的?」維格菲明白了什麼,
「那些圍住這裡的平民,目的不是趕我下來,而是將其他法師趕走?你在帝都以全城人性命要挾我的時候就是要達到這樣的效果?」
「沒錯,不論是你離開塔主的位置,還是塔中的其他魔法師離開你,我都將獲得一個和你公平決鬥的機會。」
「這是你的第一個弱點——自負,你太輕視我,認為我永遠不可能發現瑞文戴爾的秘密,導致了現在你的窘境。」
「你的第二個弱點是虛偽,這你無法改變,是流淌在你血液深處,烙印在拉格朗日這個姓氏中的虛偽。」
「歐拉拉格朗日,你的祖先,那個魔法塔主,為了他個人的貴族式趣味,將瑞文戴爾之主用於保衛魔法師的神聖能力構建了這條只為滿足他私人的,貴族式的審美趣味的迴廊。每個瑞文戴爾的法師,在每時每刻,都貢獻出了一部分精神力來維持這些醜陋虛偽的裝飾。而這些人竟然愚蠢到毫不知情,從未想過,怎麼可能有一個法術能維持百年之久?」
「而你?更是虛偽和自私到了極致,比歐拉更甚一籌。」博得恨恨得說,「你為了自己的yu望和邪惡目的,竟然將平民放進來參觀,而幻術本身就是迷惑別人大腦的法術,為了迷惑更多的人,每個法師的精神力被抽取的更厲害,但多虧了這個我才能發現瑞文戴爾的秘密。直到我離開,我才感受到在瑞文戴爾之中精力無法集中,經常昏昏欲睡並不是我的原因,而維克多也終於完成了他的燃素實驗,這些都肯定了我對瑞文戴爾秘密的猜測。」
「於是我更加厭惡你,維格菲。」博得神色極度的陰沉,「你和你的祖先歐拉,竟然以犧牲整個魔法的發展為代價,來滿足你們那種庸俗的惡趣味和卑劣的yu望。」
「但你的虛偽也給了我戰勝你的機會。」博得說,「因為在上次我們進攻的時候,我犧牲了那些法師,終於看清了你的幻境的所謂『秘密』。」
「在你的幻境之中,你會讓每個人的想法都變成事實。所以你首先在心理上讓敵人恐懼,然後他們的恐懼就會真實的出現在他們面前,當他們終於戰勝了他們第一波的恐懼時,你會激起他們更深的恐懼……如此反覆,直到敵人徹底絕望。不得不說,你的創意不錯,因為還有什麼比恐懼更能磨滅敵人鬥志的呢?又有什麼比『敵人的恐懼』本身,更能讓他們恐懼呢?」
「可是當我知道了你的伎倆,我就不再恐懼任何東西,也不再給你任何發動你最擅長的言語攻勢的機會,而且,既然我已經掌握了你所有的弱點,你也沒什麼可以讓我害怕的了。」博得說,「其實,你本有機會不發動你的幻境,用你真實的能力戰勝我,但你的虛偽和自負讓你在我的言語挑撥下發動了它,於是,我才有從容的利用你自己制定的規則,耗盡你精神力的機會。」
「從你造出了那些幻象的時候,我就已經分辨出哪個是真實的你了,對於一個精神上根本無懈可擊的人來說,你的幻術漏洞百出。」博得終於得意的笑起來。
他有什麼理由不得意呢?剛剛戰勝了一個從未戰勝過,一直壓抑著他的宿敵。
而且這個宿敵還是他的仇人。
「我掌握了你的弱點,自負和虛偽,而你卻從來都只輕視我,從不承認我有任何地方強過你,這就是你失敗的原因。」
維格菲聽完,突然放聲長笑起來。
卻不是每個反派在最後,窮途陌路的絕望笑聲。
而是比博得更加得意的笑:
「所以,告訴我博得,你覺得你贏了嗎?」
「我覺得我贏了。」博得堅定地說,不讓自己心靈出現任何一絲鬆動,給維格菲的恐懼哪怕是一點可乘之機。
「你錯了。」維格菲同樣堅定,
「這只是一個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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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曼蒂與平民的代表,同時迎來了兩批客人——
米德蓋特和瑞文戴爾的法師們。
他們不再針鋒相對,而是同時表示了對博得的厭惡,和對重新回到瑞文戴爾的嚮往。
而此時,帕吉和平民代表們提出了他們的意見,在所有法師之前。
出人意料的,沒有一個法師有異議。
不論是瑞文戴爾的法師還是米德蓋特的,他們都害怕維格菲的秋後算賬,清點他們之前的背叛行為。而無疑,曼蒂要比他寬容大度的多。
何況曼蒂是「魔法的寵兒」,他們找不出不讓她當瑞文戴爾之主的理由……
但這些都不是現在曼蒂要考慮的:
「博得呢?」她突然警醒起來。
米德蓋特的法師們沉默了許久,終於有人說:
「他好像是去找維格菲決鬥了。」
「糟糕……」曼蒂大叫一聲,瞬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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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博得冷靜的說,或者是故作冷靜。
「不可能嗎?」維格菲笑的更燦爛了,「你可以試試。」
博得的右手慢慢變形,變成了一個鋒利的劍刃,慢慢遞向維格菲的脖子。
然後,猛然……
轉身。
刺進了身後的空氣之中……
博得知道那不是空氣:
「第三,也是你最大的弱點。」他一字一字的說,「你克制不住親手殺死一個人的誘惑。」
空氣之中,維格菲的身影漸漸出現,身體被博得的右手化作的長劍穿過。
「結束了嗎?」博得想。
「還沒結束。」維格菲的笑容依舊。
而他的身上,被長劍刺穿的傷口,沒有流一滴血。
博得抽出了自己的右手,也沒有獻血濺出。
「這只是另一個幻象而已。」維格菲從容的笑著。
博得深吸一口氣。
「我錯了?」他想到,「還是這只是我的恐懼?我害怕我自己錯了?我見到的是真相,還是我自己恐懼的投影?」
他回憶起剛才右手插入空間的感覺,明明是那麼真實的記憶竟然開始逐漸模糊,模糊到他不記得是否真的發生過。
「我真的殺了維格菲嗎?」看著維格菲輕鬆微笑著的臉,博得開始疑惑了……
「不。」
博得堅定地得出結論,像是提出一個理論,作出一個猜測,經過無數次的實驗,最後終於證實了那樣,
「你死了。」
維格菲依舊笑著的嘴角流出了鮮血。
至於他的身體,彷彿在一瞬間被鮮血染紅。
「這只是一個……幻象……」他虛弱的說,卻不肯收起他輕蔑的笑容。
魔法塔主,維格菲拉格朗日,緩緩倒下。
臨死都不肯承認這個他一直輕視和不屑的敵人戰勝了自己。
似乎是鐘聲,在瑞文戴爾內迴盪不絕,博得記得這種聲音,在他老師杜瓦爾死去的時候也響起過。
他平靜地看著維格菲的屍體,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惋惜嗎?當然不會。
只是一生中唯一的仇敵死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藍衣法師的屍體前。
「卡蒂婭,你的仇……」博得喃喃道,「我已經報了。」
尖厲的破空聲突然從身後響起,博得已經來不及,或者說是不想去反應。
冰錐的鋒尖從前胸透出,博得看著自己的血向外流:
「就要死去了嗎……卡蒂婭死前也是這樣的感覺嗎……那維格菲呢……」
紅衣的法師已經撲在了維格菲的身上。
「為他報仇嗎?」博得慘然一笑,他也快死了,「很好……你有這個權力。」
曼蒂抬起了頭……
她是笑著的。
「不。」她說,帶著那種發自內心的歡愉和興奮,「不是報仇。」
她走到垂死的博得身邊,貼著他的耳朵,悄悄地說……
如同情人的低語:
「不,是因為卡蒂婭等你很久了。」
博得猛然領悟了什麼,伸手想去抓住她,但已經太晚。
……
瑞文戴爾的門口,曼蒂慢慢的走了出來,臉上滿是淚痕:
「博得殺了維格菲,我殺了博得。」她說完開始哭泣起來。
突然,廣場上,帕吉帶著所有的平民跪了下去。
所有的法師也單膝跪地。
人群中爆發出這麼一個聲音:
「新的瑞文戴爾之主——曼蒂阿諾尼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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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的拜託不要發劇透貼,討論的話要麼發到置頂貼裡,要不然一樓註明劇透,二樓再寫具體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