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非一沒有生氣的跡象,臉上一如往常的毫無表情,只是那雙幽深的眼眸不再冰冷和隔絕,淡然的象另一個少年,也使他的話具有更加無法挽回的效力:「從此,你也將不再可以隨意出入這裡……」
「為什麼?」
聽者異口同聲地追問。
興非一瞟了子雅一眼,子雅恍然想到那句「我們應該退出她的生活了」,他不由低下頭去,在主上的決定中,沒有他反對的權利。
歂瑞掃視著兩人的神情態度,回想起那朵不可思議的花和子雅看到她吃驚的表情,揣測道:「我知道我今天太冒失啦!對不起。」
興非一的微笑象春風催開花朵:「不關你的事,你能不怨恨我我已經很感激了,只是,我們必須要回去了。」
「回去?……你們要離開?」這個消息太突然,歂瑞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興非一用點頭給予她肯定的答覆。
子雅抬起頭來,用從來沒有過的認真眼神注視著她,像要將她印在心裡。
「不……回來了嗎?」歂瑞很輕很輕地問,她不自覺地感受到了「永別」的氣息。
主僕兩人都沒有回答的意願,興非一掉過臉去,無論燈光還是壁爐的火光都被迴避,陰影中什麼都看不到;子雅的目光則愈發的溫柔繾綣,原本的所有禮貌都被拋棄,似乎打算在這一刻徹底顛覆小丫頭心目中的印象。
歂瑞知道興非一不打算給自己挽留的機會,人與人的分離都是必然的,何況是與非人類呢?至少他不再用那種一無所有的空寂眼神望著她,至少他已經對她微笑了……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感到滿足了呢?
「那麼,」她咧開一個勉強的笑容,克制著眼淚不會滑落,「你們保重了。」沒有再做絲毫停留,她轉身大步從子雅面前走過,消失在敞開的藏書室門口。
子雅目送她跨越時空,回頭面對主上,輕輕地說:「辛克派出的人已經到達歂小姐所在的城市了。」
這條因他們而起的命運之線又將會延伸向何處呢?興非一吐出一口氣,緩緩靠在椅背上,極樂之花再次無聲無息地綻放……
眼淚滑落在臉上,迎來關切地問候:「戴面具的也給你氣受了?」
歂瑞被這突然的聲音所驚嚇,畢竟這是在空無一人的家裡不該出現的聲音。她一邊飛快地抹去眼淚,一邊向後退,沒料到身後不遠處是沙發,身體一下保持不了平衡,就被絆得向後翻了過去。
「笨呀你!」
一隻手拉住了她,然後被擁進一個十分溫暖的懷抱。
的確十分溫暖,與肌膚只隔著一層……毛巾被?歂瑞再度被驚嚇,可是這次避無可避,她只能用力把對方推開。「你是誰」三個字出口前終於看清了這個在她家裡的人——克萊拉•;;;布蘭庭。
「你怎麼不穿衣服?不冷嗎?」歂瑞抬頭望著她散發蒸汽尤自滴水的頭髮,想起了自己給她的提議和她之前的反對,看來她最終選擇聽從自己的意見,「等等,我去給你找!」
布蘭庭用手拍著額頭,嘟囔著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刺骨的寒風怎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呼嘯著從洞開的門口衝進來,用情不自禁的寒顫堵住了歂瑞的詢問,也令她不解地停下了上樓的腳步。
片刻後,布蘭庭裹著那單薄的毛巾被走了回來,後面跟著奚璉,看樣子後者一直呆在外面的車上沒有離開。
「我還以為你們並不需要我這個翻譯呢!現在才想起來嗎?」奚璉說得很輕鬆,可他的表情卻顯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畢竟在他家時這位德國大小姐從未這樣只裹著個毛巾被到處走,所以有點嚇到他了。
「你坐一下,我先去給她找衣服。」歂瑞道。
奚璉很盡責地把她的話翻譯給布蘭庭。
「不用,我找到了。」布蘭庭說著,逕自背過身去丟下那條毛巾被,從椅子上拿起那裡放著的一摞衣服開始穿。
因為聽她說話而看著她的奚璉連忙扭過頭阻止歂瑞上樓,盡量保持神態自若,還是難免臉上發燒。
歂瑞比他也強不了多少,甚至更是尷尬,只能沒話找話地對他說:「今天很冷呢!」
「是呀!天氣好就是這點不行,尤其晚上晴朗,熱量散得更快。」奚璉隨口敷衍。
兩人都意識到同病相憐,忽然相視而笑,進而一發不可收拾,點燃了寒冷靜寂的夜晚。
穿好衣服的布蘭庭轉過身來,一臉詫異:「聊什麼事這麼高興?」
「沒。」奚璉回答時仍帶著笑意,只是不能跟她解釋。
「我去弄點熱的東西來給大家喝。」
歂瑞向廚房走去,順便打量著布蘭庭:她很聰明,沒有尋她的衣服來穿,而是找的少年留下的衣物,上衣似乎還算合身,那件男式雙排扣短裝外套在她和少年的身上風格完全不同,帥氣中又增添了幾分性感,褲子長了些,被她隨意地挽起,散發出濃烈的隨性和不羈。
「我來幫你。」奚璉跟上她,他對這個女孩子很有好感,無論是她在寒風中楚楚可憐的模樣,還是剛才與他笑作一團的神情,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去親近。
歂瑞在廚房裡巡視了一番,又打開冰箱看了看,最後拿出一個蘿蔔來,洗淨刨了皮切成絲,放進小砂鍋裡用水煮。
奚璉笑道:「我媽也喜歡做這個,沒想到還有女孩子會喜歡這種樸實的飲料。」
「因為我家實在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可以做熱飲了。」歂瑞誠實地說。除夕用剩的青蘋果和蘆薈昨天已被她消滅。
奚璉回頭張望了一下,問:「你家人呢?出去走親戚了?布蘭庭借的衣服我明後天給你送來。」
歂瑞拿出三隻玻璃杯來:「那些衣服沒關係的,你不用著急。」頓了一下,她在心底歎了口氣,平淡地說,「我只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