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群激動的數學家們以近乎綁架的方式帶到司徒唯家裡。
司徒唯知道因果還算鎮靜,林漢生卻很難不產生一些錯誤的聯想:比如,莫非司徒昨天晚上趁天黑把這些教授家的孩子們抱走了?之類。
關上門,數學家們的聲音就像競相求偶的猴子群一般,有的問司徒唯這個,有的問司徒唯那個,叫得人頭暈眼花。保羅大喊一聲:「安靜!我們一個個來!」局面才稍微有了點秩序,保羅便當仁不讓就司徒唯論文中一個支線理論提出問題,讓司徒唯釋疑。
司徒唯有限量版做後盾,自然不懼,便接過保羅遞來的一疊稿紙就著上面的問題開始回答。
唰唰唰唰,數學家們馬上一個個找凳子坐好,找不到凳子的就席地而坐,拿出紙筆一邊聽、一邊做筆記、一邊思考。
這一幕卻是把林漢生嚇得不輕,想到先前司徒唯說自己破解了哥德巴赫猜想,難道竟是說真的?於是他也坐到一個矮櫃子上,試圖聽司徒唯講的。但沒到十分鐘,林漢生發現自己已經思維不能了,司徒唯說的這些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分開他能懂意思,可是組合在一起卻不啻於天書。
林漢生有點呆不住,想要走到一邊去,前後左右都被數學家們擋住去路。他一動,就有數學家咆哮,那咆哮彷彿來自於被人搶食的老虎,聽得林漢生小心肝一顫一顫的。只好呆著不動。然而沒過多久,就有個白鬍子像彎刀一樣翹起的老頭摸出了香煙分發起來,然後煙霧、間中的咳嗽聲,整得林漢生頭昏眼花。
十幾二十個人擠在一個小客廳裡,又沒有開窗戶,時間一久,各種難聞的氣味就開始加倍蒸騰醞釀。像一記右勾拳般的腳氣味、像一記左勾拳般的腋臭味、像一記正面顏擊般的口臭味……輪番毆打,酷刑!林漢生腦袋裡面漸漸只有這兩個字。再加上司徒唯的講話聲,此起彼伏的提問聲,喧囂,就向無數只蒼蠅一樣在林漢生耳朵裡轉啊轉啊,林漢生頓時有一種感天動地竇娥冤的感受——我他麼是一個文科生來著好不好!
就這樣被煎熬了不知多久,外面房門突然打開,是買菜回來的阿福。林漢生再也忍不住了,高叫一聲:「我來做菜!」不顧擋在前面的那傢伙的抗議,從一堆稿紙上跨過去,奔向親人一般跑到阿福面前。
阿福也是呆了,看看屋裡這麼多人,看看手上這麼點菜,喃喃說道:「這麼點菜,怎麼夠20多個人吃?」
「買菜!」林漢生趕忙從懷裡摸出幾張10美元,拍拍阿福的肩膀:「我出去買菜!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說完不管不顧跑了出去。
阿福還在發愣——通往廚房的路已經被滿地的稿紙和東一個西一個的人給堵死了。
林漢生一口氣跑到草坪上,貪婪的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他從未想過平時看上去溫文爾雅的這些數學教授們居然會變得這樣狂熱!可畏的看向司徒唯的住處,等了好一會兒,林漢生才真正意識到那棟房子裡面正在發生的事情的重要性:哥德巴赫猜想啊!這個猜想提出至今已經一個半世紀了,全世界人都知道它,但全世界人都證明不了它!以至於被稱為「數學皇冠上的明珠」!看現在這架勢,司徒多半已經在這個猜想上取得了重大進展!
林漢生為朋友喜悅之餘,立刻憂慮又生:前面司徒搞音樂劇也還罷了,畢竟這東西要扯起來也與電影有親緣關係,而且目的是幫洪達。可是他沒事搞哥德巴赫猜想的論文做什麼?萬一他因此而出名,成為全美,乃至全球知名的數學家,那麼他還搞不搞電影了?
林漢生摸不到司徒唯的想法。頭疼不已的走向菜市場。數十分鐘後,林漢生大包小包抱著東西,還雇了個黑人小青年幫著提了些,返回司徒唯的住處。做好迎接裡面臭氣的心理準備,林漢生敲開門。
然而意想中的事情沒發生,原本有向平民窟發展傾向的屋子恢復了它的原貌。客廳對面的幾扇窗戶打開了,清新的風吹了進來,幾盞燈全部打開,照亮了整個屋子,屋內還噴上了香水遮清洗掉了難聞的氣味。稿紙、筆墨這些東西也都很妥帖的收拾到方便拿到的地方。而剛才橫七豎八、東立西坐,像饑民多過像體面人的數學家們,一個個也都正兒八經的都坐到了一排排安放整齊的椅子上聽司徒唯講解。
最重要,煙,沒有人抽煙了!有的手上端了杯清茶,有的是水,有的是咖啡,個個數學家們神情怡然。
這場面,突然有點坐而論道的意思了。
林漢生付了黑人青年小費,輕輕關上門,提起東西悄悄從最後一排走過,進了廚房。看到廚房裡的那個人,林漢生才有了點瞭然。
卻是朱迪在炮製晚餐。見有人進來,朱迪轉身,煤氣爐火的光澤襯印著盤起的金髮,讓她臉上的微笑顯得無比寧靜。朱迪認出了他,幫忙把林漢生提的東西放到灶台上,說道:「小林你回來得很及時。讓我看看你買了些什麼……有洋蔥、牛肉……」
「外面,怎麼回事?」林漢生有幾秒鐘不知道該說什麼,拘束一笑,說道。
「本來我找小唯兒是想告訴他一件事情,來的時候發現他們都,呵呵,所以我找隔壁的瑪麗太太借了些椅子,讓他們好好坐好。他們也蠻聽話的,稍微收拾一下,屋子裡面也就整潔了。」朱迪答了便讓林漢生出去休息,在她的印象中,非必要中國男人是不願意呆在廚房的。
蠻聽話?林漢生帶著嚴重的不贊同乖乖的走了出去,但沒有回客廳,而是在一邊的小飯廳裡坐下。阿福也坐在這邊。
林漢生向阿福點了下頭:「你還好吧?」
阿福:「他們剛剛差點吃了我。」
林漢生「哦」,不再說話。心裡不斷迴響著朱迪說的「蠻聽話」!
事實證明「氣場」這個東西確實存在,似乎總有一些人是為了鎮住別人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過了好一陣子,又遇到一個問題,數學家們再次開始吵鬧,捆著白色圍裙的朱迪一走出來,吵鬧便即刻停下。
朱迪把飯菜一部分端上桌,一部分端到茶几上,笑著走到司徒唯的位置換下他,對一眾數學家們說道:「先前我叫人買了新毛巾,還有牙刷,也燒了熱水。都放在洗漱室內,大家可以輪流進去。第一排七個人,請你們先去洗漱一下。用過的毛巾和牙刷請放到洗漱台下面的兩個大桶裡面。請起來。」
這些數學家們居然愣是像見到幼兒園阿姨的小朋友們一樣,聽話照做了。
林漢生注意到,當朱迪誇率先洗漱完的第一排數學家們「做得好」時,其中那個鬍子像彎刀一樣的老傢伙居然害羞的臉紅了!
等到大家都吃完飯,數學家們再次排排坐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正在一邊準備新的熱飲品的朱迪。林漢生知道這些人是準備繼續聽司徒唯講解了,於是他向司徒唯告了辭,朝朱迪揮了下手,離開了房子。
由於不斷有許多問題提出來,司徒唯都要一一解答,直到晚上10:30分都沒有講完論文的五分之一。朱迪在瞭解到這個情況後,果斷的提出結束今天的講解:「我聽你們中有人說,你們大多數都有一兩天沒合過眼了。我希望你們能夠回自己家,放下一切,好好休息。」
「可是……論文怎麼辦?」一個數學家舉起手說道。
「短時間要講可能很難講完,明天9點鐘,就在這個地方,我們可以繼續講。好嗎?」朱迪笑問。
「要是等到明天!哥德巴赫會哭的!」又一個禿了半邊頂的中年站起來,激動說道。
「如果你們的身體出了問題,哥德巴赫才會哭。」朱迪手輕輕拍了一下空氣,請他坐下。
「那麼,明天、明天你、你也會來嗎?」彎刀鬍子的老數學家結巴的問道。
「會。」朱迪的笑容更燦爛了:「我很開心能夠為各位追求真理的智者服務。今天我就過得很愉快,也要謝謝你們。」向各位數學家鞠了個躬。
送走了各位數學家,接著朱迪又收拾了桌椅,關了兩扇窗子(夜風吹進來已經有點冷了),才坐回沙發上:「小唯兒,能夠解釋一下今天的情況嗎?」朱迪金色的柳眉稍微有點挑了起來。
司徒唯對朱迪來解圍極為感謝,因此趕緊坐到朱迪的對面,認真的把論文的事情以及自己想要提前畢業的事情說了。總結道:「這一次我提交的論文一旦能夠被數學界所公認,那麼之後我再提出想要提前畢業,事情就好解決了。」
朱迪想了想:「小唯兒,我沒有想到你在數學上竟然有這樣好的天賦。當然,你在音樂劇上也顯示出了超人的天賦。可是你應該明白,天賦這種東西,有時候它可能突然離你而去。我認為你應該慎重對待自己的選擇,努力在一個比較特定的領域取得更好的成績比較好。」
司徒唯點頭。
朱迪安慰的笑了,又說道:「今天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我決定接受維諾雷姆的合約。我不想讓『魅力貓』這個好角色溜走,想要努力一下。」
司徒唯高興的說道:「這是件好事。」
朱迪:「東來不會喜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