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占泰送給葉歆的禮物對於建州來說就是莫大的恥辱。
布占泰以額實泰和娥恩哲當年在建州欺辱葉歆為由,將二人綁在臨時搭建的戲台上,以鳴鏑射之。原本射擊努爾哈赤的兩個侄女已經是對建州莫大的羞辱,布占泰竟喪心病狂的將前來勸阻的穆庫什一併算上。
在鳴鏑要射向手足無措的穆庫什那一剎那,葉歆慌忙橫臂擋在布占泰面前,怒道,「夠了,這唱的是哪兒出?你要激怒努爾哈赤,何必那我墊背」
布占泰見葉歆橫衝出現,猝不及防,忙將箭頭偏轉,才保住葉歆的安全。這一來一回,竟讓他嚇出一身冷汗,臉色慘白道,「你不要命了?」
「你如今的做派,不就是在讓我陪你玩命兒?」葉歆挑眉,看著驚慌的布占泰。「你想要努爾哈赤揍你,大可把他的女兒侄女羞辱致死,何必要以我為借口。你想打老婆關我什麼事兒?你若真那麼在乎我,覺得我當年受了委屈,那那個曾經喪心病狂想要**我的糟老頭,你怎麼不拿了他的頭來見我?」
話音才剛落,布占泰便擊掌為號,有侍衛拖著四方的木盒恭敬的呈了上來。
布占泰不慌不忙的將那蓋子掀開,道,「我以為,你不會喜歡看這麼血腥的東西。」
葉歆不敢將目光投向那木盒,轉了身,惡狠狠的啐了一口。「你和布揚古私下算計了什麼?」
「不過是奪回我自己的東西。」布占泰鎮定自若。
葉歆猛然轉身,緊緊盯著他,「你的什麼?」
「你和尊嚴」布占泰的目光中掩藏著難以描述的怒火,那其中不僅僅有憤怒似乎還夾雜著恨意。
他曾隱忍三年,卑躬屈膝的在努爾哈赤的鎮壓下苟延殘喘。他親眼看著自己想要保護的女人被努爾哈赤玩弄於鼓掌之中,一直追逐不到幸福,他娶嬌蠻任性的建州格格,他隱藏著所有的恨意叫努爾哈赤阿瑪。他一次次計劃要打敗努爾哈赤,又一次次失敗。如今,當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他所有的情緒都在一瞬間爆發,他要努爾哈赤向他俯首稱臣,他要葉歆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人總是會對一些事情產生執念,然後窮盡一生試圖達到目的。可到最後,未必能夠真的達成目的,只得含恨而死。而那些達到目的的人又會因為覺得人生再無所求而變得異常空虛,到最後鬱鬱寡歡。
其實,人這輩子最大的敵人是自己的內心。心若如同止水一般,那世間變再沒有苦痛。
葉歆覺得眼前的布占泰太可憐,他顯然在為一個不可能達到的目標而努力。建州有多麼雄厚的軍事實力,別人不知道,她卻清楚的很。
單單只要一個褚英便可以蕩平烏拉城,如今早已在戰場上錘煉的爐火純青的代善和戰略頭腦相當了不起的皇太極,還有舒爾哈齊調教出來的好兒子阿敏和濟爾哈朗,再加上一向驍勇善戰的莽古爾泰。努爾哈赤的子侄都是打仗的能手,將領中的翹楚,更不要說那身經百戰的五大臣。
烏拉和葉赫,真的鬥不過建州的。
葉歆用十分悲憫的目光看了看布占泰,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布占泰急忙要向葉歆表明自己的實力,拍著胸脯道,「東哥兒,你不用擔心,我烏拉大將向來驍勇善戰,就是努爾哈赤那老匹夫親征也不見得是我的對手,更何況我還有葉赫的支援。你大哥他保證會給與我最大的援助。」
「嗯。」葉歆拍了拍布占泰的肩膀。「你現在可以收拾下行禮準備同我跑路回葉赫了。別忘了,金台石那老狐狸這些年已經把我大哥教育成了十足的小狐狸。要不想死,就跟我逃回葉赫。」
布占泰絕對不相信葉歆的話,可沒過兩天,事實就殘忍的證明,葉歆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努爾哈赤知道女兒受辱,又聽說葉赫同烏拉聯姻,新娘竟然是東哥兒。這為他出征烏拉提供了相當充分的理由,努爾哈赤親自率兵攻打烏拉。布占泰以三萬士兵迎擊,然而卻被代善打的落花流水,倉皇而逃。烏拉滅亡,布占泰逃往葉赫。
布揚古看見狼狽的布占泰帶著毫髮無損的也許奔進葉赫城十分欣慰。果然自己的妹妹不是吃素的,而他想要滅掉烏拉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萬曆四十一年三月,建州向葉赫討要布占泰,然而布揚古卻腦殘的搖頭不應。一場惡戰迫在眉睫。
「東哥兒,建州的洪巴圖魯出事兒了。」外面即將響起戰鼓,而布揚古卻悠哉悠哉的在屋裡同葉歆磨牙。
「哦。」葉歆將手帕蒙在臉上,愛理不理。
「我說洪巴圖魯出事兒了,被努爾哈赤軟禁了。」布揚古似乎很不滿意葉歆的反應,一把掀開她罩在臉上的手帕。
「洪巴圖魯?」葉歆忽而覺得這個名字熟悉的很,轉念一想不禁渾身一顫。「他怎麼了?」
「被四大貝勒五大臣連參了一本。」布揚古似乎覺得葉歆著惱是一件很愜意的事兒,嘴角微微上揚。
葉歆定定的看了他許久,突然冷靜下來,「你告訴我這做什麼?我又回不去建州。你不是要在蒙古的小子們中巴拉一個讓我嫁過去麼?」
「你真不想會建州?」布揚古挑眉,「布占泰奄奄一息,一直拖著很痛苦,你們好歹也算有一段姻緣,你不準備幫他一把?」
葉歆瞪了布揚古一眼,心中暗罵卑鄙。
當葉歆被布揚古安排的馬車送回建州的時候,明朝大將李永芳的軍隊成功的阻攔了努爾哈赤向建州的進攻,布占泰也在聽到葉歆重返建州的消息後悲鳴一聲,緊握著葉歆送他的耳墜含恨而終。
「姐,你不能去。」皇太極聽說葉歆要去見褚英,忙攔腰將她抱住。
葉歆厭惡的瞪了他一眼,「走開你不是說,不會手足相殘麼?你不是說要我一輩子幸福麼?如今連同他們一起來害我的丈夫,你什麼意思?」
皇太極聞言身子重重一顫,手上的力度一鬆,放開了葉歆。「你走吧。」
解釋都不給麼?葉歆看了皇太極一眼,匆匆向外走去。
「格格,您可快些,若要貝勒爺知道了,怕是八爺也得受到牽連。」領路的小廝,壓低聲音對葉歆道。
葉歆躲在黑色斗篷中,輕輕點了點頭。「說會話,我就出來,麻煩了。」說著在腰間摘了一塊價值不菲的玉珮塞進了那小廝手中。
小廝忙推將還了回來,誠惶誠恐道,「八爺吩咐的事兒,就是奴才分內的事兒。」
葉歆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小廝,收了手中的玉珮,警惕的向四周望望,推門進去。
刺鼻的酒味撲鼻而來,屋內燭光晃動,根本看不清楚情況。外廳空空蕩蕩,只有幾隻酒杯狼狽的倒在地上。
「老子沒什麼可說的,都給爺滾出去」屋內傳來褚英暴躁嘶啞的聲音。葉歆匆匆向裡走去,穿過珠簾,便看見褚英蓬頭垢面的側臥在床邊。正用拳頭奮力的砸著床板,散亂的髮絲擋住他俊朗的五官,讓人看不清神色。
「出去,我誰都不見」褚英聽見有腳步聲走進,頭也不抬的斷喝一聲。
葉歆頓住腳步,身子一顫,眼淚便猝不及防的落了下來。
「褚英……」葉歆哽咽著衝到褚英身邊,一把將他抱住。「你怎麼會這樣?你為什麼會這樣?」
褚英似乎是愣住了,怔怔的伸手回抱住葉歆,「東哥兒?」
「是我,是我」葉歆捧著褚英的臉,將他散亂的頭髮理好。
褚英在看見葉歆的一瞬間,黯淡的雙眸忽而亮了起來,咧嘴傻笑道,「我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
「說什麼傻話?」葉歆抹了一把眼淚,以便能將褚英看的更加清楚。
「那日阿瑪領兵攻烏拉,有戰報傳來說你中箭身亡。」
「什麼?」
「我原以為阿瑪會將你安全的帶回來,卻不料是這樣的結果。」
「傻瓜」葉歆重又將褚英緊緊抱住。「我怎麼會那麼容易死?不是說好了,我們生死都在一起的?你怎麼那麼傻?」
褚英熱淚盈眶,同樣將葉歆緊緊抱住。「我當時聽到消息後根本無法控制情緒,所以我把所有的怒火都發在了不相干的人身上。」
「所以他們就聯合上奏,參了你一本?」
「我竟不知道,我在建州的人緣竟差到這種程度。」褚英苦笑,拉著葉歆在床上坐好。
葉歆摸了摸他日漸消瘦的臉頰,「淑勒貝勒會妥善處理這件事的。你很快就會出去的。」
褚英無力的搖了搖頭,「他知道我是清白的,怪只怪我的軍功太多,我不該在他正值壯年的時候羽翼豐滿。」
這話中的蒼涼和絕望,讓葉歆倒抽一口涼氣。
不會的,虎毒不食子,努爾哈赤不會做那樣的事情。褚英還有一線生機,他們會安全的渡過這一關。
「東哥兒,若他日我有不測,你記得莫要執著。要替我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