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歆倒地的瞬間,妖冶的紅色在身下蔓延開,仿若一朵異常美麗的玫瑰瞬間綻放。
烏日娜尖叫著去扶倒地的葉歆,屋內頓時亂作一團。
待葉歆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
「格格,您總算醒了。」烏日娜欣喜若狂,一直握著葉歆的手情不自禁的加重了力度,一手抹掉臉上的淚水,破涕為笑。
葉歆的眉頭動了動,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孩子?」她伸手去撫摸自己恢復平坦的小腹,「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烏日娜方才止住的眼淚再次泉湧而出,「格格,孩子沒了。」
「嗯。」葉歆悶嗯了一聲,極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孩子沒了?那是她的第一個孩子,怎麼可以就這麼沒了?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打擊過於沉重,葉歆反而做不出任何反應,掙扎著起身,靠在床邊,「褚英呢?」
「爺還在城內,人已經清醒過來。」
「不要告訴他府裡的情況。要守口如瓶。」葉歆正色道。
烏日娜拚命點頭,用雙手摀住嘴唇,唯恐自己的哭聲會讓葉歆更加難受。
「沒關係的。」葉歆拍了拍烏日娜的肩膀。「我們兩個都還健健康康的活著,以後還會有別的機會再要孩子不是麼?」
這話或許是用來安慰自己的吧,葉歆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難以抑制的悲傷從心底噴湧而出。轉頭看了看放在左面衣櫃上親手縫製的各種嬰兒的衣物,眼睛酸澀的發脹,可偏偏流不出一滴眼淚。
葉歆苦笑著抱住了哽咽的烏日娜,或許真正的悲痛並不能用眼淚詮釋。
臥床不起的三日,褚英不厭其煩的吩咐人回府來看葉歆,得到的匯報都是格格安然無恙,在府上待產。回話的家奴還繪聲繪色的描繪了府上的繁忙景象,這讓褚英大大放了心。
雖說害怕葉歆擔驚受怕,可呆在城內的大半個月葉歆都未曾進來看過他一次,這讓他多少有些傷心。
好不容易等到大病初癒,終於可以跳下床跑回家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傷心是多麼的愚蠢和無知。葉歆半個月臥床不起,直到褚英推門進入的那刻她的身體都沒有轉好。
看著面色蒼白卻要硬撐著笑容安慰自己的葉歆,褚英心如刀割。知道前因後果之後,他藏在劍袖中的手慢慢緊握成全。若不是舒爾哈齊不顧親情的那一簡,他不會受那麼重的傷,葉歆更不會在慌亂中跌倒,他們的孩子也不會滑掉。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一個人,兒時舒爾哈齊對他的好此刻都比不上他內心對他的恨。
葉歆伸手握住了褚英緊握的拳頭,「待我身子好了,咱們還會有孩子的。」
她安慰他,卻無法說服自己。哪怕日後他們會有再多的孩子,也無法彌補失去這個孩子的痛。
褚英展開雙臂將葉歆緊緊抱入懷中,「東哥兒,讓你受苦了。」
葉歆笑著搖搖頭,同樣抱緊了他。
生活就是這樣的,沒有苦哪兒會有甜?每個人的一生都要經歷不同的挫折,經歷過苦難的人們才會更加珍惜幸福。
萬曆三十八年,葉歆過的十分艱辛,直到年關身在才漸漸好轉。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雖然她和褚英都非常努力,可肚子卻一點消息也沒有。這實在是件讓人氣餒的事。
萬曆三十九年的時候,努爾哈赤確立了自己的繼承人,並將自己手中大部分權利下放到了褚英的手上。四大貝勒同五大臣盡心輔佐褚英,建州一時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權利平衡期。
一切似乎看起來都很順利,葉歆也收起了一個先知者對於歷史的擔憂,踏踏實實的過上了自己的日子。雖然因為種種原因被耽誤下來的婚禮依然沒能如期舉行,但是她的福晉地位已經得到了公認。
褚英雖因為她而冷落了其他兩位福晉,可握了家中重權的兩位似乎也對於爭寵一事沒了興趣。只安心的在自己的院兒裡各自培養著自己的兒子,日子安安穩穩的過到了八月。
萬曆三十九年八月,舒爾哈齊在幽禁處病死。史官雖是這樣記載的,但他死那日褚英嘴角掛著的狡黠笑容,她便知道那所謂的病卒不過是個謊言。
褚英自從掌握了大權後,日益變的驕縱起來。皇太極時常會在來探望葉歆的時候表現出不滿的情緒,命運似乎開始按照既定的軌道運行。
葉歆開始變得鬱鬱寡歡,日子越接近終點,越害怕看到不想看到的結果。
明萬曆四十年,葉歆收到一封來自葉赫的家書,說是金台石病中,希望能見葉歆一面。
這個想要騙她回去的理由太過牽強,葉歆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圈套,卻鬼使神差的答應了返回葉赫。
臨行前,褚英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十分不捨。「東哥兒,如今我脫不開身,不能陪你一同回去葉赫,記得萬事小心。」
「嗯。」葉歆點頭,同樣用力的抱住了褚英。
如今的褚英已經變了,男人對於權力的渴望遠遠超過對於愛情,她篤定的褚英也是這樣。心裡覺得空牢牢的難受,可卻沒有任何理由去埋怨褚英。年少時他能不顧一切的愛自己,如今卻因為權力的牽絆而輕易的鬆開了緊緊握住的手。
他沒有仗著權勢而大肆的納妾添寵,也許她就應該感恩戴德了。這起碼表示了她的魅力只是輸給了那個虛無縹緲的權勢而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女人。
「如若有變,記得打發人回來求助。」褚英依然不放心,握緊了葉歆的手。
「嗯。」葉歆點頭,若有似無的笑容裡全是苦澀。若真的有變,她怎麼可能有機會打發人來求助?
褚英扶著葉歆送她上了馬車,目光尤為不捨。葉歆坐在馬車中,掀了窗簾,探出頭來,「建州的事兒若忙完了,你會去接我吧?」
褚英點頭,目光有些閃躲。揮了揮手,「走吧,萬事小心。」
車輪開始轉動的同時,葉歆放下了手中的簾子,看了看坐在對面一臉愁容的烏日娜。她還一如當年那樣迷戀布揚古麼?這次回去葉赫,對她來講會是一種煎熬吧。思及此處,葉歆的心突然難受起來,伸手輕輕握住了烏日娜,「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烏日娜錯愕的抬頭看著葉歆,「格格說這話豈不生分?格格對奴婢有恩,奴婢這輩子都還不玩。」
葉歆但笑不語。她對烏日娜哪兒有什麼恩?她不過是讓一個封建社會下一個受苦受難的奴婢階層的姑娘感受到了什麼事平等。她不過是把她真心的當作了朋友而已。
葉歆回去葉赫的馬車,在出了建州後便向相反的方向駛去,那個方向正是前往烏拉的方向。
原來葉赫再次同烏拉聯手了。
葉歆拉了拉明顯有些慌亂的烏日娜,「沒關係,不過是去見見老朋友罷了。」
沒錯,不過是去見一個多年前有過些感情瓜葛的老朋友——布占泰。
見到布占泰的時候,葉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曾經邪魅風流的他,怎麼會在短短的幾年內迅速蒼老成這般模樣。
他明明還不到四十歲,可看起來卻像是年過半百的老人。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葉歆不由自主的驚呼,無論怎麼說,她和布占泰都算的上時朋友。
布占泰伸手,扶著葉歆跳下馬車,「思君令人老啊。」還是一貫邪魅的笑容,聲音低沉而魅惑。
葉歆伸手毫不留情的在他胸口垂了一拳,「將我騙到這來,你們打算做什麼?」
布占泰展開左手在葉歆眼前晃了晃,一隻純白色的珍珠耳墜從他手中垂了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也該回到我的懷抱了。」
看見耳墜的瞬間,好多往事在腦海中浮現,仿若是一場黑白無聲的老電影在腦海中播放。那些已逝去的歲月,帶著年少的輕狂和執著永遠被塵封在了記憶中。
葉歆打掉他的手,「我從來都不是你的,我如今早已嫁為他婦。」
布占泰聳聳肩,「十九年前,你阿瑪將你許配給了我。我才是你的夫君。你們葉赫賴不掉的。」
「那是葉赫的事兒,我早已經不是葉赫的人了。況且,我曾立誓,誰能殺的了努爾哈赤我才嫁誰。你又沒做到。」
「那褚英呢?」布占泰咄咄逼人的目光定在葉歆的臉上,「他是努爾哈赤的兒子。若當年的誓言應驗,你豈不是已經斷折而死了?」
葉歆啞口無言,深吸了一口氣。
布占泰笑著攬了她的肩膀,「我有大禮送你。開心點。」
葉歆饒有興致的側頭看了他一眼,「什麼禮?」
「當年我曾答應過你的一件事兒,如今我要你親眼見證。」布占泰神秘一笑,然而那笑容下面卻似乎藏著徹骨的寒意。
葉歆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不安的看了一眼緊緊跟在身邊的烏日娜。
布占泰的這份禮,只怕她會無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