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瑟,我那位叔叔非常能幹,非常有本事,而且為人又一向低調,不搶風頭,不礙人家的眼,甚至也不爭權,但看起來又很熱心,不管是親人,還是同僚,似乎任何人有事求他,他只要能做到,好像從來沒拒絕過。」
怪異的笑聲響了起來。「除我之外,估計沒有幾個人還能看透他的冷酷。」
「盧瑟,十年前那場兵變,震驚王城,父王臨時調不來任何親信軍隊,只好派人向他求援。他帶著人一路血戰,拼著命把父王救了出來,可有誰知道,在此之前,叛軍從他眼皮子底下走過,他不但沒有任何攔截的舉動,甚至連派個人給父王報信的力氣都省了。」
「七年前,我那位了不起的王儲大哥拉了那麼大的虧空,眼看著填不上去,要被查出來,王儲的位置也許都難保。他痛苦得幾乎要自殺,整天掛出一副活不下去的表情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卻一句都不問。如果不是後來大哥鼓起勇氣,開口借錢,我懷疑他會真的冷眼看大哥死掉。」
「可他還是借了……」
「是啊,他還是借了。為了替大哥將吃喝玩樂賭博胡鬧欠下的軍費虧空補上,他幾乎用盡了他領地一整年的收入。」
透過重重河水穿來的聲音也許已經扭曲了,所以這時候聽來,似乎有些不合理的咬牙切齒。
「我在王都惹事生非結了一堆仇家,為了躲災,要求去他的領地玩。他眼也不眨地同意了。我在他的地方胡作非為,小小年紀,吃喝嫖賭,無所不為,還故意帶壞他手下的年青官員,或是官員親信的孩子們,我愚蠢,我自大。我虛榮,我不知收斂。很多人把我當冤大頭,帶我去玩,騙我花錢,引我賭博,糊弄我買他們的假古董。假珍藏。他只勸過我一次,我不聽,他就再也沒說過,沒管過。他只告訴過我一句,在他可以負擔的限度內,他會替我承擔,如果超出了他的能力,他就把我的債務扔給父王。就連那話,他說得也很平靜地。沒有憤怒,沒有輕視,沒有無奈。沒有恨鐵不成鋼,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負氣。」
「我甚至故意引誘他手下一些人叛離他,我故意囂張而笨拙地許出很多高官厚祿,手法愚蠢得絕對不可能瞞得過他。人心從來是最容易撼動的,他的人也從並不真是鐵板一塊,可他對所有的危機和變化,不聞不問不干涉,甚至從沒對我表示過有一絲不滿。」
「那年,我為了爭奪伊斯麗的親睞。不顧死活地和恩特國地七級奧術士撒倫決鬥。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撒倫的實力天差地別,我去決鬥和送死沒區別。我衝到他家去借戰神之祝福,他毫不猶豫就把他隨身的那把神劍借給了我,可對我那送死的決鬥,他沒勸過一個字。他明知這種決鬥,勝利者可以拿走失敗者的武器,他可以為我一個要求把他最得心應手的武器捨棄掉,卻不肯主動給我一句勸告。盧瑟,你說說。我的這位叔叔,他到底是個什麼人?」
「這……有一種人,外冷內熱,看起來,對什麼人都是淡淡的……」
「盧瑟。我正直地朋友啊……如果我地叔叔真地只是天性外冷內熱。不懂向別人表達感情。那倒也無所謂。但事實是。國王地弟弟。王都最不討人喜歡地大公殿下。和鐵血傭兵團地團長。完全像是兩個不同地人!那個冷冰冰永遠不見一絲情緒變化地傢伙。可以和最底層地傭兵打作一團。可以和最粗俗地人在一起說笑取樂……」
維斯王國地三王子殿下。理查。凝視著他最忠誠地護衛。「盧瑟。你和他身邊地艾森是同一天晉級為九級劍士地。你還記得當時我是怎麼為你祝賀地嗎?」
「你把傳說中地名劍貞淚送給我。在你父親地生日宴上。為我向國王爭取封爵和最好地職位……」
「那你可知道。我地叔叔怎麼為艾森祝賀?」理查苦笑了一聲:「那一天。他缺席國王地生日宴。陪著艾森在帝都貧民街地小酒館裡。喝了一個晚上。醉熏熏地在街上一起打架鬧事。然後像死狗一樣兩個人扒在一起醉倒街頭。他們倆大發神威。把貧民區地混混團全部打得屁滾尿流。自己卻讓腦袋在石頭地上磕得青一塊紫一塊。好多天都不消。我們英明神武地大公殿下。就每天頂著豬頭樣地臉出入皇宮。和所有官員們討論國政。卻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
「嗯。是啊。你給地好處比較實際。大公殿下小氣得多。」盧瑟回答得相當就事論事。
年青人定定地看著他地朋友。忽然輕輕說:「盧瑟。其實那些事。我也能做到地。」
「最好不要。」盧瑟平靜地說:「你可以陪我喝酒,可你永遠不會醉。就算你看起來醉了,我也得花心思,花時間去猜測你是真醉還是假醉。我也不會跟你到混亂髒骯到處都是犯罪的貧民區去喝酒,我更不敢在沒有別的護衛在場時,扔下你自己喝醉。所以這種事,不要多想也不用多說,你還是送我寶劍,實際得多,也省心得多。」
年輕而俊俏的男人鬱悶地說:「盧瑟,你那把劍我可是費足了心思,出錢出力出人,還欠了好些人情才弄到手的。你地職位,我也是跟我那幾個兄弟,爭得面紅耳赤,幾乎撕破臉皮才拿到地……「
「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啊,我不是也一直說你給的比那位大公殿下實際有用得多嗎?」對面地人聲音和表情都是死板的。
年輕人惡狠狠地磨了磨牙,終於悻悻地說:「算了,反正我也沒必要去跟他比誰更胡鬧,誰更不要命。」
「胡鬧是胡鬧,不要命還不至於吧……」
「他還不夠不要命,他都敢隨便讓黑暗法師取他的血。」
「黑暗法師?」
「你沒看出來吧?鐵血傭兵團那位**師法修,其實是被人當成瘟疫一樣的黑暗法師。只不過他為了不讓維克多被敵視排擠,所以一直壓抑著自己的黑暗之力,裝成普通的魔法師。如果他沒有顧忌地放手把那些邪惡的黑暗魔法使出來,實力是非常恐怖的。」
「據說他們本來也不過是偶爾相遇,法修沒有掩飾自己黑暗法師的身份,而我的那位叔叔也不刻意攏絡,故意親切,說一番深刻瞭解黑暗法師痛苦的話,也不表示出任何敵意嫌棄防範,只是淡淡地結伴同行。後來,據說,法修他忽然想要取高級戰士們的血,而且是要他們運足鬥氣之後再取的血,因為運上鬥氣的高級戰士,不容易受傷害,不容易中毒,就算從瘟疫區闖過去,也不容易被傳染,所以他想要好好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出避免生病中毒染疫的藥來。」
盧瑟緊緊皺起了眉頭。黑暗法師雖然不像死靈法師那樣人人喊打,但傳說中專門施用巫術,使用恐怖噁心的各種毒藥,甚至經常褻瀆屍體的黑暗法師,走到哪裡,也都是讓人厭惡憎恨的對象。黑暗法師的藥物,光想一想就只覺得噁心可怕陰毒恐怖,誰會願意自己成為黑暗法師的藥物實驗對像?
「他要弄到全力施展鬥氣的高級戰士的血,那可真不容易。他是黑暗法師,還能施鬥氣的戰士不會讓他放血,能被他打敗的戰士肯定也不能再施展鬥氣,他根本沒辦法硬來。現在好容易天賜良機,碰上一個沒有把他當洪水猛獸的貴族,他馬上抓住機會,就向維克多身邊的護衛遊說。當然,不管法修把研究藥物的事說得多麼偉大,對人類有多大的益處,護衛們也都沒當回事,法修發了狠性,就直接闖進維克多房裡去了。」
年青而俊俏的男人臉上表情十分古怪複雜。「當時他正在看書,法修只來得及衝過去說一句我借一點你運起鬥氣時的血,有用處他抬頭,看了法修一眼,居然一個字也沒多問,就運起鬥氣伸出手,聽說準備長篇大論說服維克多的法修自己都呆住了。」理查扯了扯嘴角,想像當時的情形,似乎要笑一笑,不知為什麼,卻笑不出來。
「運起鬥氣的戰士是很難傷害的,而法修自己又是一個沒多少力氣的魔法師,他用一根古古怪怪的吸血針,紮了幾十下,才成功取到血。當時旁觀的那些護衛們人人看得毛骨悚然,而維克多居然還是一直在看書,等血採完了,才把手臂收回去,連頭也沒再抬一下。而法修居然也差不多,摟著護著那點血,笑得像個瘋子一樣就走了,也不道謝。」
盧瑟沉默了一會,輕輕說:「這種事,你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