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夫,你不用為難,一切都是我同意的。」
她再堅定地說了一遍。
「那……好吧!」
方大夫終於還是勉為其難給竹心開了藥。
「每日送服三次,一般第二天就會感到陣痛,如果有什麼突發情況,要即可派人通知我。」
竹心溫順地點頭。
方大夫看著瘦若蒲柳的竹心,不禁皺起了眉頭——
像她這種身子骨,真要墮起胎來,恐怕……
「不過用藥物落胎,不管怎麼說都相當危險,並且會造成對孕婦身體的損害。柳姑娘,你要考慮清楚了。」
礙於佑赫在場,方大夫只能影射墮胎的危險性。
不料——
「哪來這麼多廢話!」
佑赫冷冷地喝止方忠仁,冽眸狠厲地睇住他。
方忠仁臉色發白。
「是……」
「多事!」
這個女人是死是活,他根本毫無興趣。
他現在要做的,只是解決麻煩!
丟了三錠銀子在櫃檯上,佑赫便硬拽著竹心離開藥鋪。
方忠仁在後面看著拖拖拉拉的兩人,深深歎了一口氣——
一直以來,佑赫在眾人眼中,都是溫文爾雅的。
雖然也聽說過他在戰場上的驍勇、對敵人殘暴,可卻無法將兩者相聯繫。
直到今天,當親眼看到他竟然能對自己從小訂下婚事的未婚妻做出這麼冷血的事,他才敢相信——
江王爺嗜血冷清,並不是無中生有。
只是,苦了這麼好的女孩子……
★★★
回到了江王府,兩人就分道揚鑣。
竹心一個人回到了住處。
她失魂落魄,腦子裡反覆就浮現著他說「晚飯後,會命人把煎好的墮胎藥送到她房裡」的話。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彷彿已能感覺到胎兒的心跳。
「對不起……不是娘捨得,只是,你父王並不想要我們……與其讓你一生下來就像娘一起受人嫌棄和白眼,還不如不將你帶到這個世上……」
不知不覺中,淚水已經潸然而下。
「是娘自私……是娘對不起你……」她喃喃低語。
想到佑赫看到她那種嫌惡的表情,她就心如刀絞——
為什麼要這麼看不起她,就因為她窮、沒地位嗎?
心中有個聲音在問,隨即又有個聲音在回答——
是呵,窮還不夠嗎?沒地位更加是「不可饒恕」。
「就讓一切的錯誤到此結束,不要再糾纏下去了。」
她已下定決心,不把她懷孕的事告訴給老王爺。
晚飯前,竹心去藥房為柳娘拿藥。
途中,經過她身邊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走過竹心身邊一段距離後,就馬上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口中還在竊竊私語著什麼。
竹心從小膽子就小,被他們這樣的「特殊注意」,搞得心裡直發毛。
她納悶極了,自己臉上又沒長東西,為什麼今天所有人都把她當怪物看?
「啊——」
竹心心裡正懷疑著,沒留心轉角的情況,於是同前方正走來的兩個小女婢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
竹心趕緊連連道歉。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不受歡迎的外來者,所以做每件事都小心翼翼。
就連地位最低賤的婢女,她也不敢得罪。
誰料,兩個小女婢看清楚是她之後,驚愕地互望了一眼,「撲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下——
「奴婢該死!是奴婢們走路不長眼,衝撞了柳姑娘,還望柳姑娘恕罪!」
她們像碰到閻王爺一樣地驚恐萬狀,竹心更是莫名其妙。
「你們快起來呀!為什麼要跪我?」
「奴婢不敢!」
「是我不對,你們快起來吧,給別人看見不好的!」
「是……」
在竹心的堅持下,兩個小女婢才戰戰兢兢地起身。
印象中,江府的下人,一直是看不起她的。
特別是女婢,她已不止一次從她們嘴裡聽到「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高攀她們王爺」的言論。
可是,今日,一切的反常,都是怎麼回事?
★★★
輕輕推開房門,發現老王爺竟然也在。
「竹心,你回來了?」
老王爺嬉笑著臉,熱情地同她打招呼。
「嗯……是……」
竹心刻意瞞下自己有孕的事實,心裡對老王爺有愧疚,於是答話的腔調就變得極不自然。
「竹心啊——」
這時候,柳娘輕喚她。
病情的加重,讓她說話變得越來越吃力。
竹心連忙迎至她跟前。
「娘,女兒在這。」
她輕咳了數聲,然後緩緩地睜開眼睛:
「竹心,你……是不是有孩子了?」
「娘?!」
竹心詫異地瞪大美目,這件事,她從未對任何人提及,娘怎麼會知道?
娘頓了頓,緩了下勁,又徐徐道:
「還是老王爺同我說的……傻孩子,有孩子是好事……怎麼瞞著娘不說呢?」
「我——」
可是老王爺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佑赫顯然是不會說的。
難道是方大夫?
「竹心?」
看著娘親期盼的眼神,竹心不忍告訴她真相。
「我想再過兩天,等您病好點再說的。」
「傻孩子,娘這病哪還能指望好?咳咳咳……」
「娘,您慢慢說,不要心急!」
說著,竹心就要為柳娘撫背。
柳娘擺擺手,示意竹心不要動。
「娘早就說過了,這輩子沒有別的願望……該享的福都享了,改受的苦也受了……就只求老天,能讓我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嫁人生子。」
她的聲音很輕,氣若游絲。
「娘,您別再說了,這些我都懂,可是……」
望著虛弱的娘親,竹心早已泣不成聲。
「竹心,你娘親說的對。孩子對父母最大的孝順就是早點成家,我們也該商量下你和佑赫的婚事了。」
老王爺順勢提及他倆成親的事了。
「婚事?」
竹心使勁搖著頭,面色發白,如臨大敵似的退卻。
「不!不能夠的!」
她已經親口答應他,不再糾纏了。
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爾反爾,他會怎麼看她?
「竹心……你怎麼了?」
柳娘疑惑地望著竹心,乖巧的她很少這麼激動。
「我……我只是有點緊張、不適應……娘,我還不想這麼早成親。」
竹心胡亂地編造借口。
柳娘輕撫她柔軟的髮絲,語重心長地道:
「竹心,既然孩子都有了,你還是早點成婚吧……成親沒什麼可怕的,是每個女孩子必經的人生階段。」
「娘,可是我……」
竹心欲言又止,她還是不忍心讓娘和她一塊兒傷心。
「不要可是了……咳咳……老王爺已經同我說了,現在整個王府都知道你懷孕的事,明天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姑娘家的名節最重要,如果你不嫁給佑赫,以後怎麼在這世上立足?」
「對啊,竹心。你不要小瞧那些閒言碎語,積非成是,到時候別人的唾沫星子都可以淹死你,流言可謂哪!」
老王爺也好言相勸。
竹心對老王爺一直心存感激,他是整個王府上下,唯一看得起她們娘兒倆的人。
他不僅給娘親請名醫治病,還一直掏心掏肺地促成她和佑赫的婚事。
面對娘親的殷殷期盼、老王爺的苦口婆心,竹心實在忍不下心腸,讓他們失望——
好吧,她承認,她被誘惑了,因那種無法抵擋的親情力量。
唯一抱歉的,就是對他,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的他。
老王爺正從竹心那邊回來沒多久,還在暗自慶幸自己「妙計得逞」的當口,佑赫突然來了,並且還是很不客氣的「踹門而入」。
「怎麼了,準新郎官,什麼事這麼生氣?」
老王爺明知故問,剝著手指甲,優哉游哉地道。
不是嘛,現在該著急的應該換換主了。
「你還裝什麼蒜!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和那個柳竹心狼狽為奸,在我背後搗鬼?!」
佑赫怒氣騰騰,兩道型眉中間多了兩道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