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宮 正文 二十九   話裡有話
    過了許久,直到我確定庭雪是真的走了,這才敢放肆的哭出聲來。可究竟還是不敢哭得太過大聲,只得用拳頭將唇堵住,這才避免了驚動別人的可能。我拚命的捂著胸口,自從庭雪出現,我那裡面便痛得厲害。

    原本以為已經淡忘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卻都又再度浮上心頭來。與庭雪的甜蜜,和商君博給的恥辱,糾纏在一起,對比鮮明,讓我心裡再度對留下這兩個孩子,有了一絲後悔來——若是當初能狠下心,或許我與庭雪便還是有機會的罷?

    也不知是不是孩子在腹中感應到我的想法,覺得生氣了,那年頭剛一冒出來,我便感覺腹部被重重的踢了一腳。下意識的摀住腹部,感受腹中的小生命的搗騰,心裡又是驚喜又是愧疚。

    驚喜的是,懷孕這麼久以來,雖然一個月之前我就開始能夠感覺到他們在動,可卻是從未有如此劇烈的動作。孔太醫也說過,孩子活動越多,活動的時候力道越大,就說明越是康健。之前我還擔心他們或許是營養不夠,身體不夠強壯,現在看來是無須擔心了。

    而愧疚的是,我怎麼可以後悔?既當初已經選擇,怎麼此刻卻這般輕易後悔?我是他們的母親,我這般心性,以後遇事情該如何保護他們?又如何對得起他們?

    輕輕撫摸腹部,我輕聲對著腹中孩子道歉:「對不起,娘錯了,娘不該那樣子想。以後娘再也不會這樣想,更不會丟下你們。我們三個,永遠永遠在一起。」

    或許這麼大的孩子,已經有了自己的靈識,我說的話,他們彷彿都能夠聽見,竟果真是漸漸的安靜了下來。我撫著肚子,心中無限溫柔,卻也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好笑。從前看著別人那麼寵溺重視自己的孩子,還頗為不解,可到了自己懷孕,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秋夜寒涼,剛才傷心之時倒是沒什麼感覺,可這會一想通了,不再那般難受了,倒是覺得手腳冰涼。一陣風吹過,甚至還打了個哆嗦。生怕自己著涼,我便趕緊進屋去了,爬上床去,死死的擁著被子,想要驅散那股冰涼。

    然手卻是不小心碰到枕頭,枕頭立刻移了位置。登時枕頭底下的東西便顯露了出來。看著那東西,我微微一愣,隨即若無其事的就將枕頭放好,躺下去繼續睡覺,再也不肯多看那東西一眼。我怕看得多了,心裡便又開始不安定了。

    因為那東西,正是庭雪送與我的玉梳。初來冷宮時,我每夜惶恐不安,總是睡不著,再加上想庭雪得緊,於是每每只好握著玉梳尋求慰藉。再後來,那股念頭漸漸淡了,也就不在需要那般了。再者發生許多事情,每日要做的,要操心的事情也多,甚至到後來都完全忘記了這事情。可現在再次看見,心裡便又在忍不住的想起剛才庭雪說的那話來。

    歎了一口氣,我閉上眼睛,雖是一點睡意也無,可最後還是強逼著自己睡了過去。孔太醫囑咐過要多休息,萬萬不可再動了胎氣,我不敢拿孩子冒險。那日的驚險情形,只一次便足以讓我銘記終生。日子又風平浪靜的過了幾日,一直都再無什麼事情發生。我漸漸的從那種驚惶中恢復到了先前的淡然平靜,也從那日庭雪所帶來的傷感情緒中抽身而出。本以為日子總算是又平靜下來,可沒想到終究自己還是沒那個福氣。

    今個一大早,便見劉姑姑過來了。直接就讓我過去孔太妃的屋裡,見她那般凝重的樣子,我也被唬了一跳。於是趕緊慌忙的就跟去了,連手裡的刺繡都忘記放下了。

    我本以為定然是發生了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否則也不會讓劉姑姑如此著急,可是到了孔太妃房裡一看,卻赫然發現——應是沒有什麼大事的,因為孔太妃竟還悠閒的喝著粥。

    「太妃娘娘。」這才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敏感了,扭頭看了看劉姑姑一臉平靜的模樣,心裡卻是忍不住有些暗暗的惱了。劉姑姑定然知道,可卻是未曾提醒我過,倒是有些看笑話了的意思了。只是卻又不好發作,只能按捺下去,平靜的對著孔太妃行禮。

    孔太妃側頭看我一眼,上下將我看了一個遍之後,臉上笑容忽然加深,語氣調侃道:「惜之,你怎麼的如此急切?連那刺繡都沒放下,莫不是想提醒我還未曾給你孩子準備見面禮麼?」說這話之時,我在她臉上尋不出一絲其他神色來。仿若叫我過來,只不過是想和我說說話罷了。

    不過我卻並不認為,孔太妃叫我過來只不過是想與我說這些無謂的話罷了。她越是這般輕鬆,我便越是忐忑不安。不住的在心中揣測她到底是什麼意思,面上卻是做出無知的樣子來,笑道:「太妃說笑了,是我太慌張,一時忘記了。」

    孔太妃也沒繼續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指著凳子對我道:「坐罷,和我一起吃早飯。吃完之後,我有些事情和你說。」

    我低頭,順從的坐在凳子上,隨手將刺繡放在一邊。心中明白,她定然是要說什麼重要的事情了,否則也不必如此。只是——這事情究竟是什麼?竟讓孔太妃如此?若是說普通事情,又何須留我吃飯?甚至她這般,倒是有些套近乎的嫌疑了。

    慢慢的將一碗粥喝完,可孔太妃卻依舊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於是我索性也不開口,拿過那刺繡慢慢的繡了起來。就這麼乾坐著等她開口,倒是讓我心裡忐忑不安的。

    也不知是不是孔太妃故意要讓我心焦,吊我胃口,竟是一直慢慢的耗著,卻不肯開口說正事。我也不催促,盡量做出一副淡然的樣子,讓自己看上去似乎並不在意。可實際上,我心裡早已經焦躁得不行。可表面上還得強行忍著,讓人更是光火。

    心不在焉,再加上焦躁不安,結果就是我一針紮在了自己的手上。痛呼一聲,趕緊將刺繡扔到一邊,低頭看自己被扎傷的地方,估計扎得有些深,殷紅的血珠一下子便冒了出來,染在那錦緞之上,留下一個暗紅的污漬。

    忍不住冒出了幾分懊惱,眼見著那錦緞染了血漬,十有八九怕是洗不乾淨了。這肚兜上的並蒂蓮花我已經繡了好幾日,眼見就要成了,卻又染上了血漬……這般的不吉利,我立時便不想再要了。且洗不掉這血漬,也難看得緊。只是可惜了這幾日的功夫。

    孔太妃探手將那刺繡拿過去,仔細看了看,可惜道:「不錯,只可惜染了其他東西,就有些見不得人了。所以這有些東西,是要仔細的收著,保證了清清白白才行。惜之,你說是不是?」

    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語氣和說法,我心裡卻是忍不住的一緊,總感覺她這話裡,似乎還有其他的話。可一時半會的,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何事。最後只能勉強笑道:「是呀,東西是要保護好,日後我會小心些的。」

    孔太妃點點頭,將那刺繡還給我,眼睛緊緊的盯著我:「惜之,日後可要記住了我這句話。千萬千萬,莫要忘記了。至於這東西,便不要了罷,改日我讓劉姑姑再給你繡一個。」她的眼神有些灼灼,閃爍著警告的意味,嚇得我壓根不敢看她。

    低下頭,諾諾的應了一聲,我站起來道:「太妃娘娘,到底要說何事?今個還未喝藥,再耽誤下去,恐怕誤了時辰。」這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孔太醫並未囑咐我詳細時辰,只說了每日一次而已。只是我現在真不想再看見孔太妃這副樣子,總覺得心中發寒。

    孔太妃揮揮手,重新恢復優雅的樣子,笑道:「其實本也沒什麼,就是想告訴你一聲,外面走漏的消息我已經封口了,你不用再擔心。只是,你還是小心些罷。因為真正的幕後主使,我並未查出。但可肯定,是某個宮妃做的。

    「勞煩太妃了。惜之定然會小心謹慎,再不會出現那種情形。」行了禮告退出來,我這才敢抹了抹額上的冷汗。今日的孔太妃,讓我想起我剛來冷宮之時她的態度和情形。我相信,她要和我說的話,定然不是剛才說的這些。

    若只想說這些,三言兩語即可說清楚,何苦讓我等這麼久?唯一的解釋,那便是臨到最後,孔太妃她忽然改變主意,決定還是不和我說了。這說明,中間肯定有我的原因,才會讓她臨時改變主意。

    摸著手上的傷口,我沉吟道:莫不是因為我刺傷了手的原因?聽她剛才的意思,那話裡,應當是還有其他的話罷?只是——那隱藏的話,究竟是什麼?

    仔仔細細的將先前的情形想了一遍又一遍,然我卻依舊想不明白,最後只能放棄。總之,這般隱蔽的暗示我,應當也不是很嚴重的事情。何必那麼傷腦筋?倒是那個刺繡,真是可惜了。就在我遺憾之時,卻見五福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一臉的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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