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宮 正文 二十九  惡言相向
    「就這事麼?五福,既然都是過去的事情,那便不提了罷。只日後小心些就是了,凡事多個心眼就成。」可是當下也不好把腦中的疑惑說出,只不鹹不淡的安慰幾句,便繼續低頭去照看火候,表面上更是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這事,只能日後慢慢的套話了,否則就這麼直接問了,反倒是問出不出個什麼結果來。或許,五福是從別的地方察覺到了罷?畢竟,五福也並非是傻子不是?心裡這般安慰自己一句,我竭力將心中疑惑全部甩在了腦後。

    半晌無話,待藥煎好之後,我喝了藥,再與五福說了些不相干的話,便懷揣著滿腹疑惑回了房。干坐在椅子上,卻始終靜不下心來,捏著已經繡了一半的肚兜,卻是遲遲都下不去針。好容易定了神,一針下去卻又扎到了手,最後只得煩躁的將那肚兜扔到一邊。

    可就這麼枯坐著,心裡卻越是煩躁起來,總覺得今夜有些不安穩,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又心驚肉跳了想了許多種可能,倒是將自己嚇得有些魂不附體,心神不寧的。直到吃了晚飯,天漸漸黑了,終覺得有些倦意,便躺在床上睡了。

    不知是精神不穩的關係,還是睡的太早,起初我尚還覺得睡得香甜,可後來卻總覺得彷彿有人在我耳邊竊竊私語,最後竟是半夜就迷迷糊糊的醒了來。

    迷濛的睜著眼睛,習慣性的藉著朦朧的月光,在屋子裡掃視了一圈。然我卻差點被屋內的情形嚇得跳起來——我怎麼也未曾想到,本該只有我一人的房間裡,竟是突然多出了一個人來。這人站在床前,離我不過咫尺距離,由於背光,我看不清他的模樣。

    看著這人,我雖沒嚇得直接跳起來,可也還是忍不住的驚呼了一聲,迷糊感也一下子悉數褪去,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首先反應過來的,便是這人該不會是刺客罷?當下趕緊往床裡拚命的縮,更是準備大聲呼救。

    然嘴巴卻是被一把摀住,聞到那熟悉香味的同時,也聽見那熟悉的、帶著一點清脆味道的聲音在耳邊驚慌低喃:「別怕,是我。」

    我一下愣住。原來,竟是庭雪。

    庭雪見我不動,很快便放開了手,重新退到了床邊。登時那股熟悉的味道便褪去,彷彿從未出現一般。那種被包圍的感覺也瞬間離去,我忽然竟覺得有些冷。下意思的將被子擁緊一些,想要溫暖一點。然手指無意中卻是觸到了碩大滾圓的肚子,於是再度愣住。

    良久,才回過神來。然而剛剛有點火熱的心,卻又再度涼了下去。我平靜的將被子裹好,然後扭頭:「你怎麼來了。」語氣不鹹不淡,如同對待一個普通人。雖我心中也非一點激動之感也無,可現在……我們已然不適合再有任何親密的語氣和動作。

    庭雪沒動亦沒有說話,我只感覺他一直盯著我,讓我有些微的不自在。然而我卻是沒再說話,一直等著他的回答,打算他若是不說話,自己乾脆就這般的和他耗下去。因為,也實在是無話可說。當初下決心要孩子之時,便未曾想過會再和庭雪見面,如今這般,倒是覺得有些尷尬。以前種種溫馨,更是這尷尬的催化劑。

    若不是還有這夜色掩蓋,我看不清他的臉,他亦看不清我的臉,否則場面氣氛只怕是更加讓人難受罷?心裡嘲諷的尋思這個問題,我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或許庭雪也覺得有些難受,後來終還是開口:「惜之,我找了你很久。」

    面對如此的回答,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最後只胡亂淡淡應了一聲:「嗯。」然後便再無下文——說什麼呢?現在這種情況,說什麼也都是無益的罷?

    於是兩人再度繼續沉默,庭雪默默看著我,我無言的盯著窗幔,門窗,就就是不敢看他。直到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於是忍不住衝口而出問道:「我門前那片花圃,是你替我翻的地?」這邊話一說完,我便立刻後悔起來。萬一不是呢?

    庭雪倒是點點頭,肯定的回答:「是我,你懷孕了,身子不方便,我便替你做了。」

    他倒是坦誠,直接就這般承認了。倒是我,聽了他這番話,卻越發的難為情起來。撫摸著腹部,我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一股羞恥感湧上心頭,竟是如何也遏止不住的蔓延開來。想起往日種種,心裡越發難受。

    沉默良久之後,我終究還是憋出了一句話來:「你都知道了?」同時想著既然都知道了,也無須遮掩,索性停止了腰背,將圓鼓鼓的腹部凸現了出來。剛才心裡有些怕庭雪看見我這般,還抱著一絲期望,所以一直刻意彎著腰遮掩著腹部。

    可現在,沒那個必要了。事實就是事實,遮得了一時,卻遮不住一世。即便是再難堪,可終究還是要被大家知道的。只是覺得這個人是庭雪,是曾經與我海誓山盟,甜蜜柔情的庭雪,便覺得難為情和惶恐起來。

    庭雪再度點頭,我聽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原本清亮的聲音裡,有一股濃濃的心疼和傷感:「知道了,第一次找來看見你的時候就找到了。也知道你為何會在那樹上留下那麼一句話了,更知道,你懷孕很辛苦。」

    聽著他這般的話,心裡便忽然湧起一股委屈來,眼淚遏制不住的冒了出來,雙眼一陣陣模糊。強忍著才沒讓自己哽咽出來,可心裡的感覺卻是騙不過自己。或許是太久沒有聽見庭雪用這種寵溺心疼的語氣對我說話了罷?所以猛然聽到,這幾日裡積累下來的情緒便不可遏止的爆發了出來。

    或許是相處太久,所以庭雪太過瞭解我,就在我淚水滑落的同時,他竟遞過來一張錦帕,有些玩笑的調侃了一句:「你看你,總說自己是大人,別人都是小孩兒,可你看看,哪裡有哪個大人像你這般愛哭的?」

    忽然感覺彷彿一下子便回到了從前。以前每次我一哭,庭雪總是用這句話來將我逗得哭笑不得,再也不好意思哭下去。可這次,我聽見他這話之時,卻是忍不住的哭得越發厲害。本來還能強行遏止,可這下倒好,反而「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庭雪徹底慌了手腳,畢竟從未見過我這般哭法,手忙腳亂的,竟是連安慰我也忘記了。最後不知所措的看著我哀求道:「惜之你別哭了,我錯了還不行麼?你便行行好,饒了我罷?」

    我忍不住愕然的抬頭看他——什麼叫我行行好,繞了他罷?明明我已經漸漸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倒是他來招惹我,惹得我哭的好不好?怎麼的就叫我在招惹他了?這一個罪名安置得可真夠荒謬的!

    當下忍不住輕哼一聲,氣鼓鼓的反駁他:「胡說什麼?什麼叫我饒了你?我倒是哪裡招惹你了?要是今個說不清楚,以後便都再也不理你了!」

    然我話音剛落,便聽見庭雪立刻反駁:「我就算是交代清楚,你也早就不理我了,我還何苦交代什麼?」聽見他這話,我一愣,隨即才想起我們之間現在的處境。然後暗自在心中懊惱——一時有些忘形了,怎麼的就忘記了自己的決定來著?雲惜之,你忘記你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了麼?還有何資格和庭雪再若往日那般?

    當下咬咬牙,冷聲對庭雪道:「你走罷,不提醒我我倒是忘記了,如今咱們已經沒有半點干係,你若是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氣了。這好歹也是女兒家的房間,大半夜的你一個男人呆著,也不覺得不合適麼?」

    說這話之時,我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心一陣陣的疼。然而,我還有其他辦法麼?再和庭雪這般嬉鬧下去,我怕我還不容易定下的決心又被動搖,再也無法堅持下去。我已然如此,決計不能再讓庭雪陷進來。

    「惜之……」庭雪喃喃喚我,聲音錯愕,充滿不可置信。見他如此,我只覺心越發疼痛,仿若有無數的鋼針紮了一遍。只一個猶豫,便讓庭雪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反問道:「惜之,我知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對不對?」

    心碎得越發厲害,可我卻不得不硬起心腸,狠狠的拍開了他的手,抽回自己的胳膊,用比先前更加冷冽的聲音道:「上官庭雪,難道你聽不懂我的話麼?我讓你滾出去!立刻!」

    庭雪卻彷彿沒聽見我的話一般,只愣愣的看著我,一動也不動。見狀,我便伸出手去,用力的在他身上狠狠一推,更加刻薄尖銳的道:「你這人,怎的如此不要臉?難道還要我將話說得更明白麼?那好罷,我今個便告訴你——上官庭雪,你既是沒本事將我接出宮去,所以我決定不要你了!如今我找到更好的人,也懷了他的孩子,你就不要來破壞我的好事!我們之間,我是我,你便是你!毫無瓜葛!」

    庭雪的身子狠狠的顫慄一下,他死死的盯著我,我卻自顧自的繼續推他,越來越用力,最後整個房間,只有我手掌推在他胸膛上的聲音。雖然心中疼痛無比,可我依舊咬牙堅持,非逼了他走不可。

    許久,庭雪終於忍耐不住,低聲說道:「我走便是。」然後,便徑直開門出去,只一個縱躍便不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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