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這次北伐,帶上了十萬大軍,營帳連綿數十里,非常壯觀。
赫連曜很有風度地先拔出一座華麗的營帳,並命人準備了沐浴的熱水,乾淨的衣物,以及熱騰騰的飯菜。
風無意拖了被血浸透的衣物,將自己徹徹底底洗了個乾淨,換上新衣。雖然是戰場上,沒有奢華的東西,但簡單的勁裝更合她的心意。從屏風後出來,卻見蕭子墨已是一身整齊,坐在書案前看著些什麼,見她出來,神色立即嚴肅起來。
「怎麼了?」風無意走上前。
「你也太亂來了。」蕭子墨一聲輕歎,站起身來,從懷裡取出滄浪匕遞給她。
「我自然是有把握的。」風無意接過匕,淡淡一笑,將自己的頭靠在他肩上。
只有在蕭子墨面前,她才能放下所有的堅強,將自己疲憊的真實暴露出來。
「你就這麼相信,我能喚回你?」蕭子墨無奈地道。
「不,我相信我自己,一定會回應你的呼喚。」風無意堅定地道。她不是一次說這句話,但是,這一次,只是說給一個人聽的。
「你啊……」蕭子墨低歎,未盡的語氣中,幾分欣然,幾分繾綣。
「不過,我的力量似乎出了問題。」風無意苦笑道。
「怎麼回事?」蕭子墨頓時神色一緊。
「魔核碎裂了。」風無意道,「失去了中樞管束的力量在體內的橫衝直撞,我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控制,還有煙月魔鏡,似乎完全成為了我身體的一部分,我都不知道,我現在是融合了魔器的人,還是有了人類意識的魔器本身?」
「等等,讓我看看。」蕭子墨繃著臉,一揮手,幾枚金色的晶石懸浮在她周圍,幾道縱橫交錯的光線頓時將她的身體鎖了起來。
「如何?」風無意的語氣裡也帶著幾分緊張。
「很奇怪……」許久,蕭子墨才道,「你的經脈軌跡已經完全改變了,我也不知道你和煙月魔鏡交歡意識的那段時間裡生了什麼,只是,想要糾正回去時沒有可能了。至於魔核,你修煉的是以魔族功法為主的,我也不是很明白,恐怕要問皇九黎。」
「出來!」風無意點頭,隨手將皇九黎娃娃抓出來往桌上一扔,「該不會是被空間裂縫吞噬了吧,這樣世界就清淨不少!」
「你才被吞噬了呢。」皇九黎憤憤地道。
「真不好意思,我回來了。」風無意勾起了唇角,一絲冷笑,「你的計劃又沒有成功,怎麼辦呢?魔君閣下。」
「當初是你自己願意的,怎麼,怨我了?」皇九黎懶洋洋地道。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身體,現在怎麼回事?」風無意道。
「怎麼回事……你現在不是人了,就這麼簡單。」皇九黎幸災樂禍地道。
「說清楚!」風無意斥道。
「很簡單,你和煙月魔鏡的力量之源融合了。」皇九黎解釋道,「現在的你,非魔非人,卻也半魔半人,千萬年來你這樣的例子也是絕無僅有,誰也不知道你現在究竟應該算是什麼東西,你——不容於魔族,恐怕……同樣不容於人族。」
「你才是東西!」風無意一聲冷哼。
「是這樣嗎?」蕭子墨皺了皺眉,有些苦惱。
「除此之外呢?」風無意又道。
「魔核破碎是無法修復的,這些失去了歸宿的力量遊走在你的經脈中,遲早會漸漸消失的。不過……」皇九黎輕嗤道,「破而後立,敗而後成,誰知道呢!」
「破而後立,敗而後成……」風無意慢慢地陷入了沉思。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在穿越空間裂縫的時候,由於時空被扭曲,梵天已經過去了四年,意識大陸隨時有可能歸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蕭子墨沉吟道。
「你在看什麼?」風無意好奇道。
「剛剛,我隨意向送水的士卒打聽的情況。」蕭子墨一邊說,一邊拉她來到桌子邊,又拿起一個空碗,裝上各種菜餚,放在雲澈面前。
小狐狸聞到了飯菜的香味,頓時不理會他們的談話,美美地吃起來。
風無意聳聳肩,拿起筷子開始吃飯。雖然蕭子墨失蹤四年,但璇璣石府的名頭太深入人心了,再說賀蘭也沒有撤銷他國師的身份,一個小小的士兵自然是很願意回答他的問題的。
「赫連曜的確是哥難得的帝王,短短四年便收復了梵天那些蠢蠢欲動的諸侯,穩定後方,但是……」蕭子墨說著,又忍不住皺起了眉,「北伐草原,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等到遺失大陸歸來,我們就腹背受敵了。」
「我看那賽藍倒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風無意沉思道,「草原民族以力為尊,但既然他能被各族共同推選為領,自然也有除了』力」之外的能力,怎麼看也不是只知道打殺的蠻子。
「問題在於赫連曜。」蕭子墨拿著筷子,卻沒有伸進碗裡去,「越是雄才偉略的帝王……唉……」
「四年的時間,錯過了很多呢。」風無意道。
「另外還有一件事。」蕭子墨又道。
「嗯?」風無意看了他一眼。
「極北之地的其後在變暖。」蕭子墨緩緩地道,「蒼茫關已經四年沒有落雪,雖然還是寒冷,但遠遠不是我們當初出關時的惡劣了。」
「四年?」風無意一怔道,「你的意思是,和我們有關?」
「天棄之島的火山爆,導致海水變暖,間接影響了氣候。」蕭子墨道。
「雖然有弊處,但基本上好似算是個好消息吧。」風無意想了想道,「一來士卒可以提高作戰力,二來,我們的屬性是火,在那樣的風雪中,天賦能力被壓制到了最低點,在戰爭中,任何一部分的力量都是寶貴的。」
「說的是,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蕭子墨苦笑了一下,低頭吃了幾口飯。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盡了力,那麼……即便將來的戰爭敗了,也不是我們敗了,是世界敗了。」風無意淡淡地說著,最後吐出一句話,「梵天敗給遺失大陸。」
「你的想法,果然不一樣。」蕭子墨輕笑。
「你已經是幾次和我說這樣的話了?」風無意道。
「國師大人,風小姐,陛下有請。」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個士兵恭敬的聲音。
「知道了!」蕭子墨答應一聲。兩人對望一眼,匆匆扒了幾口飯填填肚子,便站起身來。
「我也去。」雲澈一下跳進風無意懷裡。
「不准搗亂。」風無意警告道。
「嗯。」小狐狸點著腦袋,表示理解。
整理好衣服,掀開帳門,只見門口正有一個士卒等候在那裡。
「兩位,這邊走。」那士卒恭敬地在前面引路。
夕陽已經隱沒在地平線下,幾萬又是朔夜,草原上漆黑一團,綿延數十里的營帳,除了幾處哨台,就只有定時經過的巡邏士兵,平時並看不到幾個人影。
「好像有點不對。」蕭子墨突然低聲說道。
「怎麼了?」雲澈立即豎起了耳朵。
「太靜了。」風無意冷冰冰地插了一句。
「現在這麼晚了,士兵也是要睡覺的吧。」雲澈疑惑道,「你們是不是緊張過頭?」
「與其說是安靜,還不如說是死寂。」風無意不動聲色地將滄浪匕握在手裡,一面警戒地看著四周。
「嗯,這裡缺少一種生氣,彷彿周圍根本不存在活物似的。」蕭子墨靜靜地道。
「怎麼可能?國師大人,這裡是軍營……」帶路的士兵強笑道。
「好像有什麼東西過來了。」蕭子墨打斷了他的話。
「腳步聲?」風無意驚異地一挑眉。
是敵人?可是這裡離王帳都只有不到一里路,赫連曜的近衛軍每隔半個時辰就會巡查一次,有什麼刺客會這麼大膽?
蕭子墨皺了皺眉,隨手向著天空彈出一個光球。
光球悠悠忽忽地懸浮在半空中,然而,對於朔夜的黑暗來說,只是微末之光罷了。
蕭子墨隨即雙手連彈,眨眼間出上百哥照明光球,縱然只是螢火微光,但無數光球合在一起,足以從黑暗中撕開一條裂縫。
「你可以嗎?」風無意低聲道。
「無妨,這些並不怎麼耗損力量。」蕭子墨搖了搖頭。
藉著這光芒,他們看清了走過來的人,都不禁愣了。
「近衛軍?」風無意嘀咕了一句,原本凝神以待的氣勢也鬆懈不少。
「就是說,這裡是軍營,哪有敵人這般大膽的。」帶路的士兵鬆了口氣,笑了出來。
「部隊!哪些人有古怪!」蕭子墨沉聲喝了一句,一把抓住那士卒,將之甩到後面。
「我感覺不到那些人身上有活人的氣息。」雲澈猶猶豫豫地道。
「先不管怎麼回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打退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蕭子墨說著,手上已拿出了召喚使役的媒介。
然而,他的身子剛一動,風無意已擋在他面前。
「無意?」蕭子墨一愣。
「讓我來。」風無意頭也不回地道,「戰決。」
蕭子墨淡淡一笑,順從地站在她的側後方,隨時準備支援。
一時間,周圍靜悄悄地,只有那隊近衛軍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慢慢由遠及近。詭異的氣氛蔓延開來,直讓人心頭毛。
「沒事的。」感受到風無意緊握住自己的手上一片冰冷,蕭子墨輕笑著安撫。
「嗯。」風無意點點頭,神色放鬆了不少。
她可以無懼陰謀詭計,笑看血腥廝殺,但是對於這種詭異無比的情況,終有一種無法掌握的不安。
說話間,那隊近衛軍已走到面前。藉著空中光球的照明,兩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蕭子墨在赫連曜身邊多年,能很清楚地分辨出那些士兵的確是近衛軍,甚至有幾個他還能叫出名字來,然而,如今的他們眼神呆滯,皮膚彷彿被抽乾了水份似的,只有一層皺巴巴的皮包著骨架,宛如一個個殭屍。
「這個……不是人類吧?」雲澈往風無意懷裡縮了縮,艱難地道。
蕭子墨微一皺眉,丟出一條火蛇。然而,那中招的士兵根本不躲不閃,任由火焰燒焦了他的整條右臂,臉上卻絲毫不見痛苦之色。
「我來,用物理攻擊。」風無意把雲澈往那看呆了的士兵懷裡一塞,揮動滄浪匕,一泓秋水似的劍身上泛起淡青色的光華,一下將那條被燒焦的手臂齊肩砍了下來。
「果然不是人。」看著那士兵依舊毫無感覺地往前走,蕭子墨的臉色也有些白。
如果出現的真是什麼妖魔鬼怪倒也罷了,可這些人,在幾個時辰之前,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啊
風無意駭然之下,不假思索地一匕刺進了那士兵的心臟,為防萬一,匕上灌注了魔氣,一入體便爆裂開來,將士兵的身體劈成兩半。
「小心!」身後傳來蕭子墨的驚呼。
風無意一愣,忽然覺得腳上一緊,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一低頭,卻見是砍下的那條被砍斷的焦枯手臂竟然有了意識似的,緊緊抓住她的腳踝。與此同時,幾聲盔甲碰撞的聲響後,已經劈成兩半的士兵居然搖搖晃晃站起來,兩半身體重新拼合在一起,更奇怪的是切開的傷口處沒有一絲血跡。
「劫灰!」隨著蕭子墨一聲冷喝,那條手臂「呼」的一下,直接被燒成了灰燼。
「到底怎麼回事?」風無意皺眉道。
「小心!那些東西,除非粉身碎骨,否則是不會死的!」蕭子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蒼白,大喊道,「那些人是被亡靈法術變成了亡靈士兵,已經沒有生命了!」
「亡靈法術?」光是聽到這個名字,風無意也覺得後背一陣涼意。
「砰!」帶路的士兵一下子坐倒在地上,看到如此恐怖的一幕,沒有精神錯亂就好了。
風無意也無暇管他,只示意雲澈將人拖走,順便自己找個地方躲藏起來。
「亡靈法術在術界是一個禁忌!」蕭子墨緩緩地道,「這些亡靈士兵沒有思想,沒有痛覺,只要肢體尚在,就算切成幾塊也能動攻擊,只能一寸不剩地全部毀滅乾淨!」
「該死!」風無意一聲低咒,避開一個士兵的刀,縱身到了他背後,可落地時突然腳下一個踉蹌,原本可以把人腰斬的一招只砍去他一條腿。
那些士兵的武功不高,但是既不怕痛,又不會死,風無意只能每一劍都用魔氣炸掉一部分軀體,但時間一長,人數上的優劣就體現出來了。幸好亡靈士兵也同樣繼承了「亡靈」的劣勢,沒有度,動作緩慢,這才讓她能夠應付。想召喚火焰燒灼,但體內的力量紊亂,召喚出來的火焰不純,燒焦人士足夠了,可卻沒有一瞬燒成灰燼的熱度。
蕭子墨手中不停地出一道道火蛇,亡靈士兵只要碰到火蛇的部分就消失不見,只可惜他在天棄之島消耗一空的力量依然沒有恢復幾成,也無法進行大面積的攻擊。
「無意!你到底怎麼了!」蕭子墨終於忍不住大喊。以風無意的武功,怎麼可能屢屢出現失誤?
「混蛋!」風無意根本沒空理會他,眼中閃過一絲陰沉,手中的滄浪匕猛然間光華暴長,一陣刺目的閃光後,圍在她身邊的亡靈士兵全部碎成了粉末。
「閃開!」雲澈突然撲了過來,攔在她前面,尾巴如同一根鞭子似的抽過去,甩開一個亡靈士兵。
「多謝。」風無意左手抄住他的身子,後退回蕭子墨身邊。
「怎麼樣了?」蕭子墨也看出了她慘白的臉色和額頭的冷汗,「是不是你的力量……」
「不,等下再說。」風無意搖搖頭,眼睛卻盯著面前搖搖晃晃走過來的亡靈士兵,可心裡卻掠過一絲疑惑。這周圍都是營帳,梵天的士兵精良,怎麼可能外面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都沒有一個人來查看?難不成都睡死了?總不會這數萬人全部變成了亡靈士兵吧!
「我們所處的這個空間,被人屏蔽了。」蕭子墨看出了她的疑惑,簡單地解釋道,「也就是說,如果有人經過這裡,會現我們不存在,同樣的,我們也感受不到他們。」
風無意頓時恍然,這就是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生靈的原因了吧!
「不要動!」蕭子墨一把按住正要返回戰場的風無意,冷靜地道,「讓我來,一次解決!」
風無意一皺眉,正要反對,蕭子墨卻已經甩了一個結界過來,將她和雲澈,以及那士兵一起罩在裡面。
「破碎虛空。」蕭子墨望著蜂擁而來的亡靈士兵,墨黑的無風自動,淡色的唇冷冷地吐出四個字。
隨著術力的暴動,空間逐漸扭曲,除了蕭子墨是動魔法的人,不會有影響外,其他人即使有他的結界保護,也感到一陣呼吸不暢。
風無意睜大了眼睛,看著結界外的世界逐漸扭曲變形,然後將所有的一切碾成粉末。
「砰!」結界碎成一片片晶瑩的碎屑,蕭子墨臉色一白,吐出一口鮮血。
「子墨!」風無意一陣氣惱,便要衝過去。
這人,究竟把他自己放在什麼位置上?她不需要他的犧牲!
「聖光守護!」蕭子墨一咬牙,在她所動作之前,再次放出一個高級的防禦結界護住身邊的人。
劇烈的白光過處,聖光守護破碎,幸好扭曲的空間也恢復了原狀,只是未消散的餘波還是給大家添了幾道不深的傷口。
懸浮在空中的魔法光球也因為秘術破碎虛空的關係消失了,軍營恢復了最初的黑暗,除了眾人都是一身狼狽之外,似乎什麼都沒有審過。
「子墨!」風無意衝過去,一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蕭子墨,而自己腳下也不禁一個踉蹌。
「我沒事,剛恢復的力量又消耗完了,倒是你……」蕭子墨不在意地擦去唇邊的血漬,一面看了看她的腿。
「你的眼鏡能不能不要這麼利啊。」風無意無奈地道,「那些亡靈士兵上有古怪,絕對不能用身體接觸,現在我的左腿根本沒有知覺……又要麻煩你了。」
「給我看看。」兩人互相攙扶著到一邊坐下。
風無意一言不,捲起褲管,只見腳踝處印著一個漆黑的爪痕,凸起於皮膚之上,怵目驚心。
「不是吧!」雲澈一聲驚呼,「就是那條手臂抓的?」
「是亡靈法術特有的侵蝕。」蕭子墨的神色一片肅穆,半蹲下身子,將手湊近傷口。
金色的光芒包裹住爪印,慢慢地,漆黑的顏色開始逐漸轉淡。
風無意看到這裡,不禁鬆了口氣。
突然間,蕭子墨臉色一白,手上的光芒一陣劇烈地跳動,原本已經變成灰色的爪印竟一下子又變成比原來更深的黑色。
「嗚……痛!」雲澈一聲痛呼,卻是滿頭大汗的風無意無意識地抓住了他的尾巴。
「我不信收拾不了你!」蕭子墨低咒了一聲,手上的金一瞬間轉成毫無雜質的白色。
「嗤——」隨著絲絲聲響,風無意腿上漸漸冒起一股黑煙,然後爪印開始變淡,最終消失不見。
蕭子墨鬆了口氣,收回手,剛想站起來,眼前卻一陣黑。
「小心。」風無意連忙扶穩他。
「喂喂,她不會有事了吧?」好不容易搶回自己尾巴的狐狸擔心地問道。
「應該吧。」蕭子墨遲疑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些不確定,「我也是一次見到真正的亡靈法術,不過普通的治療法術真的無效,我最後用的是璇璣石府秘典上記載的術法。」
就在這時,風中已隱隱傳來人聲,舉目望去,只見遠遠地一條火蛇蜿蜒而來。
風無意突然想笑,倒是想起了以前電影裡經常聽到的一句台詞——警察,總是最後才趕到的。
「怎麼回事?」衝過來的將軍一聲大喊。
「是王凌將軍嗎?」蕭子墨開口道。
「國師大人!」那將軍趕緊帶人跑過來。
風無意挑挑眉,竟然是熟人……當初他們逃離京城時,半夜在李家的墓中掘走那些異族文獻的,就是這位驍騎營副將吧!只是,王凌,亡靈將軍……這個時候聽到這個稱呼,總讓人覺得不是滋味。
「國師大人,究竟生了什麼事?」王凌看到這一地彷彿爆炸過後的凌亂景象,不覺大驚失色。
這時,由於空間屏蔽的失效,邊上營帳裡被驚醒的士兵也紛紛走出來查探情況。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蕭子墨低聲道,「先去見陛下,這裡的殘骸趕緊收拾,不要讓普通士卒看到,但也別銷毀,或許一會兒還要讓陛下過目。」
「國師放心,末將理會得。」王凌點點頭,招手叫過一個心腹,吩咐他帶幾個人去打掃戰場,自己則接替了帶路的任務。
接下來的路上倒是很平靜,再沒有生什麼異樣的事。
赫連曜先聽王凌簡略說了幾句,又看過那些殘留下來的灰燼和兵器衣甲殘骸,再望向蕭子墨的目光意識一片冷厲。
風無意根本無視他的探究,扶著蕭子墨坐下來。
剛才那一戰雖然短促,但他們受傷都不輕,尤其是蕭子墨,接連搾乾自己的力量,已經傷到了元氣根本,沒有長時間的細心調養很難復原如初。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國師!」赫連曜故建議加重了「國師」兩個字的音。
「說來話長。」蕭子墨隨手拿起侍從送上了的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一瞬間,腦中已經組織好了語言。
「那就長話短說!」赫連曜臉色鐵青。
蕭子墨抬起頭,望著眼前熟悉的陌生人。對他來說,其實他們分別得並不久,可是對赫連曜來說,這已是四年後的再會了。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足夠改變很多東西。
風無意按住了他的手,淡淡一笑。
「陛下應該還記得,當年我做出的七煞孤星的預言。」蕭子墨開口道。
「你又想說那個千年預言了嗎?」赫連曜說著,目光卻落在風無意臉上。
「抱歉,我的確不是你的封貴妃,那個女人,是我親手殺死的。」風無意冷然道。有些事,還是從開始就說清楚得好,以免將來關鍵時候因為感情因素出差錯。但是……對於那個當了他幾天貴妃的人是她……這一點卻被略過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來就不該有交集的人,不如從頭就斷絕了一切可能。
赫連曜的手一顫。那個如同蓮花般的女子,死後也同樣被掩埋在殘荷之下,她在的時候,他沒有珍惜,等到回頭時再也不見那一抹淡然的微笑,這才恍然明白,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麼。
風無意別過頭去,錯開了他的眼神。
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結局也只能是錯過。
「無意,是預言的七煞孤星,而引殺劫的,是那個叫做封舞衣的女子。」蕭子墨一聲輕歎道,「縱然是我計謀算盡,終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麼,皇室秘聞裡記載的那些事,果然是真的?」赫連曜沉聲道,「真的會有強大的敵人即將到來?」
「不錯,而且已經迫在眉睫。」蕭子墨點頭道。
「說實話,原本朕也是不信的,可是……今天生的事太過離奇了。」赫連曜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好一會兒又道,「這些年,你究竟做了什麼?朕要聽實話,以此判斷未來的計劃。」
「對陛下來說是幾年,可對我們,不過是幾個月而已。」蕭子墨一聲哭笑道,「無意已經通過了璇璣石府的試煉,從此就是我的主人……陛下知道天棄之島這個地方嗎?」
「聽說過。」出乎意外的,赫連曜卻點了點頭。
「聽說?聽誰說?」風無意脫口而出。天棄之島,這個禁忌的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何況是說給梵天的帝王聽,如果有這樣的人,恐怕就和封印被動手腳的事脫不了干係!
「三年多前,朕攻伐南方的時候,大軍被土著人引入毒沼澤地中,幸得一位隱士指點,才找到活路,平安離開。」赫連曜回憶著道。
「他是否是一頭銀?」風無意直截了當地問道。
「無意?」蕭子墨訝然道。
「不錯,你如何得知?」赫連曜也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她。
「果然如此。」風無意一聲冷哼,轉頭道,「子墨,你記得我們出蒼茫關時,在極北冰原上見到的那個人吧?我總有一種違和感,之後我們所遭遇的一切,就算不是他安排的,恐怕也在他意料之中!」
「你很少這麼武斷地判斷事情。」蕭子墨道。
「從一眼看到那個人,我就有一種感覺,就彷彿……」風無意說道這裡,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彷彿是宿命般相遇,遲早會只存一人。」
「你懷疑他不是梵天的人。」蕭子墨肯定地道。
「不僅如此。」風無意皺眉道,「我甚至懷疑他不是來自放逐之海,而是……」
「遺失大陸。」蕭子墨替她說完了最後四個字。
風無意無言地點了點頭。
「放逐之海,遺失大陸?」赫連曜重複了一遍兩個名字。
「陛下這裡有大陸地圖吧?」蕭子墨道。
「嗯。」赫連曜站起身來,因為事關機密,侍從早已被撤了下去,他親自去取了地圖過來,在桌上攤開。
「我出去走走。」風無意忽然道。
蕭子墨注意到了她眉宇間的一絲煩躁,只道:「小心些。」
「雖然經過了白天的事,營中沒有人不認得你,但是也不要走遠了,尤其不要再給朕惹事!」赫連曜警告道。
風無意一聲冷笑,抱著雲澈狐狸走了出去。
「風小姐可有什麼吩咐?」守衛了帳外的王凌立即迎了上來。
「我只是透透氣,不用跟著,我不會大開殺戒的。」風無意丟下一句話,也不管他,逕直向一處無人的黑暗角落走去。
王凌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倒也沒好意思追上去,畢竟他還肩負著守衛王帳的使命,只是吩咐兩個士兵遠遠地跟在後面,既不會打擾她,又能隨時聽候召喚。
風無意也不在意,背靠著一座瞭望台的木柱子坐下來,將雲澈抱在懷裡,輕撫著柔軟的皮毛。
「那個人……也許我認得。」雲澈忽然小聲道。
「你認得?」風無意的手一頓。
「把那個可怕的鏡子帶到我們船上的,就是一個銀的男人。」雲澈道。
見他主動說起來煙月魔鏡的事,風無意一愣之下才道:「煙月魔鏡原本不是你們的東西?」
「不是,誰要帶著那可怕的東西!」雲澈的聲音悶悶的,顯然是想起了多年來只剩靈體依附在器物上生存的遭遇,好一會兒才道,「我們的船路過一處荒島補充淡水時,那個男人就出現了,自稱是遭遇了海難,只存活了他一個人,請求我們將他帶到有人的地方,父王心好,就答應了,於是那個男人就把鏡子當成了禮物,送給了父王。」
「什麼?」風無意不禁愕然,竟然有人……將魔器當作禮物,就這麼隨隨便便地送了出去?
「父王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覺得鏡子裡出呃氣息很適合修煉,就高高興興地留下了。」雲澈慢慢地回憶道,「那個男人很沉默,不太說話,也不喜歡和別人在一起,總是一個人呆著,那件連帽的斗篷也從來沒有脫下來過,記憶中我都沒有看清過他長得什麼樣子,只記得那一頭銀,入月光一樣冰冷的顏色。」
「後來呢?那個男人離開了?」風無意繼續問道。
「不。」雲澈遙遙腦袋,繼續道,「後來沒多久,我們的船就遇上了罕見的空間裂縫,父王和族人們為了保護我,用自己的生命化作結界,誰也沒空去注意那個人怎麼樣了。直到船隻穿越空間裂縫,一頭撞入傲萊仙島的山洞裡,船上只有我一個人。我無意中翻動了那個人送給父王的鏡子,結果身體就被吸進去了,再之後,我的靈魂就無法離開鏡子太遠,一直被困到你們找來。」
「也就是說,你並不知道那個人是死在了空間裂縫中,還是自行離去了。」風無意總結道。
「嗯。」雲澈應了一聲。
「你在傲萊仙島的山洞裡帶了多少年?」風無意問道。
「唉?」雲澈愣了愣,半晌才苦惱地道,「我記不清了,大概百多年的樣子吧?」
風無意頓時一頭黑線,敢情這小孩其實是狐狸爺爺……然而,忽的她又想起當初在傲萊仙島,村民曾說過,七十年前曾有一個外人自己紮了哥竹筏離開,可惜忘記問他是否是一頭銀了。
不過,仔細想來,雖然相差了幾十年,也有可能是在空間裂縫裡受到了重創,所以無法立即離開,那個人,十成十不是人類,應該是生命很漫長的種族。可是,如果真是同一個人,他既然能一個人在茫茫大海上航行,又怎麼會搭上雲澈的船呢?還以珍貴無比的魔器作為謝禮,究竟有什麼目的!
想著,她又覺得頭痛起來,千頭萬緒,糾結不清。
目前的線索還是太少,僅憑這些一鱗半爪的消息,實在無法還原整件事的原貌。只是……唯一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的猜測應該有九成把握以上,那個人……來自被放逐的遺失大陸。
那麼,問題又繞了回來。百年之前,竟然有人能從遺失大陸來到天棄之島附近?那豈不是說,如果不是遇上空間裂縫,他隨時可以來往於遺失大陸和梵天之間?可梵天,即便是璇璣石府也無非法在遺失大陸歸來之前,找到它的位置,更別提到達了。
雙方之間的差距有這麼大嗎?怪不得總說是失敗更容易讓人振作呢!千年之前的勝利,讓人類驕傲自滿,失去了進取心,而相對的,遺失大陸的異族卻在惡劣的環境下艱難地生存著,為重新奪取富饒的土地而奮鬥。
這場仗,能打嗎?
風無意抬起頭,朔夜的天空沒有月光,連星星也沒有幾顆,只是一片無盡的黑暗,就像是煙月魔鏡裡的空間。
「你在想什麼?」雲澈的爪子扒了她的衣袖。
「你能不能變成*人的樣子?」風無意忽然道。
要知道,現在是因為所有人都被白天的事和剛才的騷動震懾了心神,所以一時沒有想到別的,但是一旦等他們回過神來,就會現,一隻會說人話的狐狸是多麼的稀奇!
「可以使可以。」雲澈嘖嘖嘴,有些提不起興趣地回答。
「你喜歡當狐狸?」風無意疑惑道。她一直以為,什麼妖怪。精怪的拚命修煉,就是有朝一日能化出人形的,還是說,這個世界的妖獸族例外?
「當人有什麼好?」雲澈繼續往她懷裡縮,粗大的尾巴繞過來,蓋住了自己的腦袋,「而且你抱著很舒服——你身上有那個鏡子一樣的氣息,雖然鏡子很可怕,但那氣息也的確能幫助我族修煉。」
風無意聞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好吧,不是這個世界的妖獸族例外,而是……懷裡這只叫雲澈的狐狸例外!難怪都活了一百多歲還這麼弱,原來是太懶了!
「關於那個人的事,你還記得什麼嗎?」停了一下,風無意又問道。
「他不是人類,也不是我在放逐之海見過的任何一個種族。」雲澈這回答很肯定。
不是人類,那是肯定的。不是放逐之海的任何一個種族?風無意立即想起蕭子墨曾經說過,放逐之海的群島上都是比較低級的種族,那個人只能來自遺失大陸!
「雲澈,一會兒還是化成*人形吧,你太引人注目了。」風無意淡淡地道,「我只需要能夠決定梵天命運的幾個人知道真相,對於普通的士卒來說,就讓他們以為這是一場普通的戰爭最好。一旦消息洩露,在梵天百姓裡引起巨大的恐慌,也許異族還沒打過來,我們的內部就要崩潰了。」
雲澈歪著腦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然不怎麼情願,但還是答應了。
「乖。」風無意順手揉揉他的天哦。
「那個……」雲澈眨巴著眼睛,忽然道,:「變成*人以後,還能讓你抱著嗎?」
「唉?」風無意愣了一下,無奈道,「當然不可以,成何體統!」
「不可以啊……」雲澈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可憐兮兮。
「不可以!」風無意再度確認。
「那好吧。」雲澈嘀咕道。
風無意倒是又一怔,正奇怪這小傢伙怎麼這麼好說話了,就只聽他繼續道:「反正變成*人之後我就有手有腳,換我抱你好了!」
二卷風起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