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女 正文 承諾
    德安公主已經走了出來,用手扶一下女兒的肩:「阿蠻,你很會欺負朝魯。」阿蠻面上頓時有不依神色:「阿娘,你只會說我,怎麼不說是朝魯欺負我?」德安公主拍一拍女兒的臉,雖然阿蠻已經嫁人許久,現在又懷著身孕,可在德安公主看來,她還是那個愛和自己撒嬌的小女兒。

    站在一邊的王璩再一次心生羨慕,上前給德安公主行禮,德安公主扶起她,溫言問了幾句,那眼卻沒落在她的身上,而是越過她看向不遠處。阿連懷德的馬車離府門口還有一段路,舅母對舅舅,感情比自己想像的要深吧。

    王璩想的時候,阿連懷德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府門口,車伕跳下車給德安公主行禮,簾子掀起處,走出的不是阿連懷德而是一名御醫。阿蠻的臉頓時變的有些蒼白,在她心裡,阿爹是無所不能、從來不會躺倒的,而現在,分明是連馬車都下不了。

    朝魯雖然總被阿蠻說她又笨又傻,可阿蠻的心思他很能猜出來,不等阿蠻說話已經握緊她的手:「你放心,岳父不會有事的。」真的?阿蠻抬起已經含淚的眼,朝魯點一點頭,這一點頭彷彿給了阿蠻信心,阿蠻長長呼出一口氣,王璩也拍一拍她的肩:「沒事的,舅舅還沒看見你肚子裡的孩子叫他外祖父呢。」

    說到孩子,阿蠻低頭摸一摸自己的肚子,已經能夠感覺到肚裡孩子的跳動了,還沒見到自己孩子呢,阿爹一定不會有事的。阿蠻抬起頭,臉上的笑重又浮現。

    德安公主臉色神色沒變,掀起簾子上車問了幾句,再也沒有下車,只是伸出手示意車伕把車逕自趕進公主府。阿蠻臉上的笑容幾乎是僵在那裡,王璩已經摟住她的肩膀:「我們先進去吧,舅舅受了傷經不得風。」

    朝魯也是一樣說辭,三人進了公主府,阿蠻迫不及待地想往德安公主院子裡去看看阿爹的傷勢如何,剛走出幾步侍女就攔住她:「公主,殿下說王爺服了藥剛睡下,您還是別過去,先在您院裡等待。」

    這樣的結果阿蠻是怎麼都想不到的,她眉頭緊皺,王璩已經伸手拉住她:「舅舅的傷勢總要先養著的,況且你還懷著孩子,怕激動起來對孩子也不好。」朝魯的眉頭也和阿蠻皺的差不多,兩夫妻互相對看一眼,終於阿蠻還是跟王璩走了。

    朝魯,是皇后的親侄子,如果真的立了太子,托德和德安公主的結盟會不會有變化?畢竟,妹夫做皇帝和自己外甥做皇帝,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而且,青唐不乏母后攝政。看向德安公主所居院落,王璩覺得一陣寒意漫上來,面前這對夫妻的未來,是不是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麼清晰明白。

    「我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耐不住了。」歎息聲從德安公主嘴裡發出,她看向自己的丈夫,眼神裡面全是心疼,阿連懷德迴避了她的眼神,當年東陽王叛亂時候,托德選擇了支持德安公主,這次呢?

    德安公主的手撫上丈夫的傷口:「你先忍耐一些時日,總有一日我會讓她還了你這債的。」傷口處並不是很疼,阿連懷德卻輕輕晃動身子讓傷口離開妻子的掌控。德安公主收回手,眼裡有一絲不解:「我以為,你回了一趟大雍,會不怪我了。」

    阿連懷德沒有說話,堅毅的臉上還是一樣沒有表情,德安公主低頭看著裙子上繡的精美的花:「阿蠻已經懷孕,我們都到了做祖父祖母的年齡,圖魯再過一些年也要娶妻,那些事,是不是該忘掉?」阿連懷德開口時候喉嚨裡有些許哽咽:「初二去遷丹娘墳的時候,丹娘的屍骨都泡在水裡,天下的人對她罵不絕口,而我,終究不敢去父母墳前叩拜,你說,我怎麼能忘?」

    德安公主抬起頭,臉上的神情又恢復的和平時一樣:「果然不能忘嗎?」夫妻四目對視,中間似有火花閃過,的確是不能忘,德安公主摸起手邊的刀,看向丈夫的時候唇邊帶上了冷笑:「既選擇做了,就不要怕別人唾罵,這才是有擔當的人。」

    阿連懷德連一根眉毛都沒動:「我並不怕大雍人的唾罵,可是初二,她本不該受這樣的唾罵,她本該像大雍所有侯門世家的女子一樣,得家族庇護,嫁差不多的男子,而不是孤身一人面對著逼死丹娘的家人。」德安公主並沒動容:「你,還挺心疼這個外甥女,那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帶她回來,面對的是什麼?」

    阿連懷德怎不清楚,他的神色還是如常:「初二,就要回大雍了,德安,你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我死在你的前面,你要讓初二毫髮無損地活著。」德安公主面上有驚訝之色閃過,接著低頭,手裡的刀已經放回原位,抬頭時候那神色和平時並無不同:「好。」

    阿連懷德沒有再說話,過了很久他才道:「你答應了我,那我也會答應你,在你沒掌握青唐全部局勢之前,絕不和你反目。」德安公主的眼睛瞇起,這是他們之間,頭一次提到這個問題,也是頭一次阿連懷德赤|裸|裸地暴露出自己的想法。

    屋子裡安靜的什麼都聽不見,阿連懷德抬起左手:「德安,今日之青唐已不是昔日之青唐了。」面前這個男子也不是那日自己從戰場上撿回來的血人了,德安公主伸出手和丈夫相握:「好,但你還要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必要光耀我青唐。」

    「一定。」阿連懷德重重反握住妻子的手,這是他的承諾,不管以後發生了什麼,這個承諾從不會變。阿連懷德的手很快放開,德安公主似乎還在回味丈夫手心的溫暖,接著她突然抬頭一笑:「我們若不是這樣的身份,而是世間普通男女,該是多麼好的一對。」

    那時定會是白髮蒼蒼時,子孫滿堂前,還能聽到妻子的嗔怪,怪他不要喝這麼多的酒,可是從一開始就不是這樣,所以結局也不是如此。阿連懷德抬起頭:「但願阿蠻、但願初二,能像你想的那樣。」阿蠻嗎?德安公主沒有回答丈夫的話,朝魯的身份,一直都是一個坎,一個無法迴避的坎。

    但願吧,德安公主對著丈夫笑了:「如果真有下輩子,我們一定不能是這樣了,你到時要疼我寵我,我也不會算計你,你說好不好?」這樣的話不像是德安公主所能說出來的,阿連懷德看著她眼裡的一絲癡迷,耳邊彷彿又響起初遇時的歌聲,多麼美好的相遇,卻釀成這樣的結局。

    德安公主的頭靠上丈夫的肩,右臂依舊是空蕩蕩的,就在德安公主以為得不到丈夫回答的時候耳邊傳來一個好字。德安公主奇怪抬頭,對上的是丈夫的雙眼:「如果有下輩子,我們還能在一起,那我一定會疼你寵你。」

    德安公主眼裡隱隱有淚花,她轉過頭去,那淚花很快就不見了,當站起身時,又是那個青唐的攝政公主。

    這樣的變化阿連懷德並不吃驚,或者說,德安公主方纔的話才能讓他吃驚。德安公主的笑容又和平常一樣了:「我出去了,現在只怕探病的人已經擠滿一屋子了。」

    不同於普通人,燕王遇刺受傷這種事情是能引起很大風浪的,阿連懷德剛回來不久,各家府邸遣來探病的人已經在門外等候。甚至很多人都是親身前來,燕王的傷勢到底要不要緊,而且最重要的是,追查兇手的時候,會不會牽連到自己身上。

    公主府的大門還是緊閉著,不管是誰都沒能進去,這樣更加讓人心裡猜測,是不是燕王不行了?如果燕王不行了,那青唐的局勢會怎麼變化呢?

    從白日到黑夜,公主府的門都沒有打開,直到有一輛明顯不同於眾人的車走了過來,車上的人內侍打扮,看來是宮中遣使來探望。本來堵在府前的眾家馬車紛紛讓開一條路。

    宮中的馬車輕快地走到府前,下來一個內侍,上前輕敲大門:「奉陛下旨意,特送藥材過來。」等了很久那門才開了一條縫,裡面的人問了句什麼,接著那門重新關上,過了會兒才重新打開,請內侍進去。

    這樣的舉動讓人更加猜測,是不是燕王的傷勢已經沉重到連皇帝都不放心的程度?如果燕王就此嚥氣,德安公主失了左膀右臂,托德會不會再站到她身後呢?

    各種猜測都在流傳,但沒有一個字傳進公主府。阿蠻已經在德安公主的允許下去看過阿連懷德,不過那時候阿連懷德正在沉沉睡著,阿蠻只看見他面色和平時差不多就被德安公主趕走,說讓她好好回去養胎,不許在這裡搗亂。

    阿蠻也只有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原來住的院子,她出嫁後那院子就是王璩住著,裡面的擺設和原來一模一樣。看著王璩拿出來的從大雍買回來的各種東西,阿蠻半點心腸都沒有,只是撅著嘴在那裡抱怨:「懷了個孩子,真是和平時不一樣,連打獵都要被人說,現在連阿爹都不能去照顧。」

    王璩任由她抱怨,拿出一匹紅色錦緞來:「這匹錦緞可以送給曼陀羅,我記得她最愛紅色了,這支釵子可以送給東元王妃。這個呢,就可以送給南王妃了。」阿蠻又歎了口氣:「姐姐你別忙了,反正不管我送什麼過去,她們只會說好,不會說壞的。姐姐,阿爹的傷勢到底要不要緊?」

    王璩停下來,摸著阿蠻的頭髮:「阿蠻,舅舅的傷勢你不能和別人說。」為什麼?阿蠻感到很奇怪,接著很快就想到:「難道連朝魯都不能說嗎?」王璩很想說不是,但她不會騙人,只是靜靜看著阿蠻,阿蠻的眼裡添上一絲黯然,手垂了下來,靠在王璩膝上:「姐姐,人要一直長不大該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阿蠻也察覺了不對了,生在這樣家庭,怎麼能完全擺脫家庭影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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