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女 正文 糾結
    歌已經唱完,壺裡的酒也干了。阿蠻拿起壺搖一搖,笑嘻嘻地喊侍女過來,要她們再拿酒。德安公主制止住她:「你阿爹這一路辛苦,酒還是少喝點。」阿蠻一笑,還是讓侍女端來了酒:「阿娘總是這樣關心阿爹,不過這點酒,連我都不會醉,更何況是阿爹呢?」

    阿蠻的笑聲讓阿連懷德從追憶裡醒來,下意識伸手去取酒,手還沒碰到壺就被德安公主握住:「這一路辛苦,酒還是少喝一點。」德安公主的手不是那麼柔嫩,握住阿連懷德的手那裡,有一個小小的疤痕。這道疤,是自己知道真相的時候狂怒之下用劍刺傷的,這麼多年還在。

    阿連懷德的手頓了下,接著就不著痕跡地抽回了手:「我就喝一點點。」阿蠻已經笑嘻嘻地給阿連懷德倒滿一杯酒:「阿爹辛苦了。」阿連懷德一飲而盡,杯子放下時候看著那所剩不多的生肉:「還有肉嗎?再讓她們端幾盤上來。」德安公主已經從爐子上拿下兩塊肉來:「這是我昨日出城打的新鮮鹿肉,還讓他們殺了頭牛,幾隻小羊,你這幾個月都沒好好吃。」

    說話時候德安公主已經拿刀把肉都切成小塊,蘸上作料放在阿連懷德面前。阿連懷德並沒用筷子,也沒有拿德安公主切好的肉,而是從爐子上拿下大塊的烤肉,隨便抹上鹽就大口吃起來。

    這個動作讓德安公主微微一歎,他們夫妻之間,算不上相敬如冰,可也和恩愛兩個字差的遠。故國始終是阿連懷德的心結,看著一邊的王璩,德安公主的眉微微皺起,等到最後了結了和故國的恩怨,或者夫妻之間會有大的改變。

    至於剩下的事,那只有盡人事聽天命。德安公主瞬間的黯然消失,面上露出笑容,烤肉分肉,讓圖魯吃的慢一點,招呼王璩要多吃些。不時扭一下阿蠻的臉,說她一點也不像個大人,曼陀羅都出嫁了,她比曼陀羅也小不了多少,假以時日也該做別人家的主母。這樣的舉動如同每一個平常人家的妻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阿連懷德放下手裡的酒杯,看著伏在德安公主懷裡撒嬌的阿蠻,眉挑起:「托德家的那個女兒也出嫁了,那刁蠻的性子,也不知道鄂博那小子能不能受得了。」德安公主輕輕地拍一下懷裡的阿蠻,笑聲裡帶著幾分揶揄:「你說人家的女兒刁蠻,難道阿蠻又是那種好脾氣的?我看啊,她嫁到誰家都不好。」

    阿蠻用手摀住耳朵使勁搖頭:「我才不嫁呢,一輩子都陪著阿爹阿娘。」德安公主用胳膊環住女兒,只是輕輕拍著她,什麼話都沒說。

    圖魯還是那麼安靜,阿連懷德又喝了兩杯酒,伸手拉起兒子:「走,阿爹去考校考校你,看你有長進了沒?」下那麼大的雪,王璩往外看去,滿天都是白的,這雪比雍京的雪大太多了,冒雪考校,不怕全身都濕了嗎?

    圖魯並沒有穿上裘衣,穿著薄薄的就和阿連懷德往外面走。王璩有些擔心的問:「這樣出去不會著涼嗎?」阿蠻已經坐直,聽了這話就笑了:「姐姐,男子家就該這樣,冒雪出去,連冷都害怕的話,以後怎麼上戰場?」對,這是青唐,不是大雍。

    王璩又重新坐下,阿蠻喝了兩杯酒,雙腮如胭脂一樣,提起酒壺裡面的酒已經空了,她把壺一扔:「姐姐,走,我們去瞧阿爹怎麼考校的弟弟。」不等王璩答應德安公主就制止:「阿蠻,你姐姐身子沒你好,這著涼了可不是玩的。」

    阿蠻已經拿起旁邊的裘衣給王璩披上,又拿過一頂厚厚的帽子,也不知道是什麼皮子做的,戴上去王璩就覺得暖融融的。阿蠻已經把王璩拉了往外面跑,德安公主搖一搖頭,繼續坐在廳裡喝酒看雪,這種時候還是不去,去了總有些不好。

    王璩可謂全身上下都包的嚴嚴實實,但一走出大廳,風捲著雪撲面而來,王璩還是打了幾個噴嚏。阿蠻穿的沒有王璩這麼多,帽子也沒帶,一進到雪地裡就滿是歡喜,正在伸手抓雪就聽到王璩打噴嚏。阿蠻搖頭,把王璩的手緊緊握到自己手心:「姐姐,等春天到了,我帶你去打獵,這樣你身體很快就結實了。」

    騎馬去打獵,這只有書上才能看見的,王璩的唇彎起,這種生活是何等讓人嚮往。

    阿蠻跑的快,已經來到阿連懷德考校兒子的地方,阿蠻頭髮上,肩上已經落滿了雪,她一點也不顧及,快步跑上前,只是在那裡拍手大笑:「阿爹,這拳你用的力氣不大,圖魯,你再閃的快些。」

    王璩看去只覺得是三個白生生的東西在雪地上晃,動作什麼的都看不清。砰的一聲,有人倒在地上,接著是阿連懷德笑聲響起:「不錯,能抵擋得住我這幾拳了。」倒在地上的是圖魯,他雖然年紀小,個頭已快趕上王璩,用手抹掉唇邊的血跡,有些不服氣的說:「阿爹你明明就沒用盡全力。」

    阿連懷德又是一陣大笑,手往兒子頭上拍一拍:「你這些日子學的也不錯,教你們的老師是誰?」圖魯說了一個名字,阿連懷德連連點頭:「不錯不錯,走吧,再進去喝兩口酒,吃幾塊肉。」

    阿蠻捏捏還愁眉苦臉的圖魯的耳朵:「別哭喪著臉了,我也挨不過阿爹的三拳。」小小的圖魯眉頭皺的很厲害:「姐姐,你是女的,我是男人,是男人就要打倒而不是想著就挨了那樣三拳。」阿蠻怎麼肯服氣,已經嚷了起來:「誰說的,那個朝魯笨蛋就打不過我。」

    圖魯才不管:「去,朝魯那個笨蛋是讓著你。」一行人已經回到廳上,侍女上前給他們脫掉滿是雪的衣服,換上乾淨的,又拿來手巾給他們擦臉。

    阿連懷德順便擦了兩把就坐到爐子邊,拿起肉大嚼,德安公主已經倒滿了酒放在他面前,兩夫妻沒有說一句話,直到現在王璩才發現,舅舅和舅母之間的話,一直都很少。如果是在大雍,這種情形並不稀奇,女子年華老去,男子盡可納妾,把情誼放在新歡之上。

    可這是青唐,不是大雍,德安公主也不是那種柔弱女子,也許這是有外人在,他們夫妻才不愛說話吧。看著德安公主招呼圖魯坐在她身邊,阿蠻不時說笑,一切都和平常人家一樣,或者真是自己想多了吧。

    夜晚來臨,壺裡的酒已經空了,爐子上的肉已經吃的差不多了,酒喝多的阿蠻被侍女扶下去歇息,圖魯畢竟年幼,和阿連懷德在雪地裡打了一場就有點咳嗽,德安公主帶著他下去了,屋裡就剩下甥舅兩人。

    和舅舅重逢之後,這是王璩第二次和舅舅單獨在一起,火光映著阿連懷德的臉,王璩想開口說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阿連懷德已經開口:「你這個樣子看過去,很像你娘。」

    王璩微微訝異,接著就開口:「舅舅知道舅母要做什麼了嗎?」阿連懷德嗯了一聲,把酒杯放下,屋外的大雪依舊沒有停,阿連懷德緩緩開口:「威遠侯府在大雍已有一百多年,傳了七代,大雍世家本就彼此聯姻,各種關係盤根錯節,若要連根拔起,所用的功夫極大,況且我們也沒有這個精力去做這些。」

    用謀略讓威遠侯府覆滅是能做到的,可是沒有個十來年的經營要見成效談何容易?而威遠侯府還有一位公主兒媳,要威遠侯府休了公主兒媳也不可能。況且這位公主,也是當日罪魁。

    王璩越算心裡越冷,看著舅舅喃喃地道:「舅舅,難道只有戰爭嗎?可是,那是我們的故國,如果為了娘的事情就發起戰爭,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阿連懷德安撫地伸手拍拍外甥女的頭,王璩低下頭,阿連懷德看著外甥女單薄的肩膀,再開口時話裡已經有了幾分凝重:「初二,普通人家死了女兒,娘家出頭往往還會以人命數條做為終結,更何況是兩國之間,當日你尋到我,說出你娘的事,這件事就不能輕易了結了。」

    王璩知道舅舅說的對,也該出言贊同,可是那畢竟是無數條無辜人命,她的雙手絞在一起,以無數條人命的鮮血來洗掉母親身上的冤屈,這是洗冤還是為母親造孽?

    王璩只覺得喉嚨裡堵了什麼東西,說不出話也流不出淚,怔怔坐在那裡,或者自己當初就不該有為母親伸冤的想法,做出這種事的的自己的父親和祖母,背離他們就是不孝。可是不為母親伸冤,又枉為人子,何去何從,竟糾結如斯。

    王璩的反應當然沒有逃過阿連懷德的眼睛,他聲音變的柔和些:「初二,你說的對,那也是我的故國,不到萬一,我不會輕動干戈。」這是不是舅舅安慰自己的話,王璩感覺不出來,抬頭之時眼裡不自覺有了淚。阿連懷德的聲音裡有重重的滄桑:「我當日雖是被人陷害,背了故國,今日若再為一己之私,妄動干戈,我,又有何面目去見地下段氏的先祖?」

    段氏一族,忠貞為國,這是段崇德昔日的驕傲,可忠貞為國換來的是什麼?是段氏全族幾乎都死在了戰場上,還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因別人的私利而被逼死,以至讓自己的外甥女假死遁出,孤身一人尋到青唐?

    兩種思想在段崇德腦裡交鋒,是快意恩仇揮兵南下為妹妹討個公道還是記得故國,讓戰火熄滅?阿連懷德不由用手捧住了頭,那個問題又出現在腦海裡,自己究竟是青唐命定的能光耀青唐的人還是大雍段家的將軍?

    阿連懷德的變化讓王璩驚訝,剛要讓侍女去尋德安公主來,就聽到傳來德安公主的聲音:「你真的還要自己騙自己嗎?」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舅舅不糾結是不可能的,包括女主也是,不糾結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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