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公主站在門口,毫不在意身後的漫天大雪,她的臉上竟有那麼幾絲疲憊,王璩望著她,從沒想過她也會有疲憊之色,一時王璩竟忘了上前行禮,只是坐在那裡,屋裡很安靜,安靜的連外面雪花飄落的聲音都能聽見。
阿連懷德眼裡的迷茫漸漸褪去,德安公主輕輕走上前,沒有再說一句只是握住他的手,靠在了他的肩頭。王璩起身離去,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什麼內情,結果都是自己的母親死去,舅舅在異國生活,這些已經無法更改。
看著漫天飛舞的大雪,王璩輕聲歎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早已脫離自己的想法,何去何從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做主的,王璩回頭望向大廳,只有自己的舅舅舅母。
侍女沒有催促王璩,依舊靜靜站在身後等待,直到王璩渾身沾滿雪花,變的一片雪白王璩才重新抬腳往住處走,腳步有些遲緩,但一步步都很堅定,沒到最後一步誰也不會知道發生什麼,就靜待其變吧。
雪依舊在下,很快就把王璩的腳印遮住,這夜德安公主和阿連懷德屋裡的燈亮了整整一夜,誰也不知道他們夫妻說了些什麼,只知道阿連懷德依舊和往年一樣,在第三天辭別了皇帝,前往各部族巡視。德安公主送走丈夫,依舊做著自己的事。
王璩是燕王外甥女的事情也在燕京傳開,不過德安公主沒有再提封王璩為公主的事情。燕王骨肉團圓,總是有人要來慶賀的,況且又是冬天沒什麼事可做。德安公主帶著阿蠻王璩兩人去各王府應酬,禮物收了一堆,讚美的話也聽了很多,現在王璩可以肯定,自己對青唐人的判斷有所失誤,真做到位高權重的人,他們的家眷也只有外表上看起來那麼爽朗大方。
漫長的冬天就在這些應酬來往中過去,積雪消融,綠樹發芽,春天又到來了。阿蠻在公主府裡憋了一個冬天,又被德安公主帶去做平日最不喜歡的應酬等事,早就憋不住了。一月的時候就纏磨著德安公主,要她放自己出去城外。
東陽王已經伏誅,依附於他的勢力也被掃的差不多,德安公主總算鬆口讓阿蠻出去外面。這讓阿蠻十分高興,等到雪一消融,就拉著王璩出門。
青唐王公貴族都有獵場,德安公主也不例外,出城快馬行兩日就到了德安公主的獵場。阿蠻要打獵,當然就要往獵場去,帶的也不是侍女僕從,而是侍衛,刀槍弓箭各項都準備齊全,連帳篷都預備好了,這一路上未必能有人家,帶著帳篷更方便些。
在城內還是慢行,等一出了城阿蠻就輕輕踢一下馬肚,讓馬兒快跑起來。王璩的騎術雖然比初來時候要好,可是怎麼比得上阿蠻這些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人?如果不是侍衛們的馬也跟著快跑,裹著王璩的馬前進,王璩一定會被單獨落在背後。
好在阿蠻雖興奮還是想起了王璩,快馬跑出半個時辰就停了下來,王璩此時已是面色蒼白,梳好的頭髮全都落了下來,要再快跑一會兒,只怕就要吐出來。阿蠻勒住馬,伸手把王璩從馬背上抱了下來,王璩下馬後歇了好一會兒才覺得和平時一樣。
王璩抬起頭,阿蠻把水囊遞到她面前:「姐姐,對不住的很,我一時忘了姐姐你不善於騎馬了。」王璩接過水囊喝了幾口,覺得舒服許多,見周圍侍衛都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是我跑的慢,不如這樣,我在後面慢慢走,你們在前面快跑。」
阿蠻的性子怎能忍住在這大路上慢慢騎馬?可是王璩又分明騎術不精,阿蠻的眼轉了幾轉,終於還是想快馬奔馳的念頭勝過照顧王璩,想來想去叫過塔叔,塔叔的傷已經全好,和原來一樣帶領白龍衛。
見阿蠻叫自己塔叔走了過來,阿蠻讓塔叔親自帶四個侍衛保護王璩在後面行走,塔叔也知道王璩對燕王的重要性,很快就挑了四個精幹侍衛過來。阿蠻這才重新上馬奔馳而去。
看著那一群馬揚起的灰塵,王璩心生羨慕,什麼時候才能像阿蠻一樣快馬而去,而不是在馬背上緩慢而行?再心生羨慕現在也只能慢慢的走,這樣一拖延,到德安公主獵場已經是三天後。
雖然到的慢,阿蠻的興致一點也不減,每日帶著人去圍獵,附近獵場的主人也有知道阿蠻來的,都相約互相去對方的獵場圍獵。都是年輕的少男少女,聚在一起只覺得是生氣勃勃。
裡面當然有朝魯,王璩這才知道托德家的獵場就緊挨著德安公主家的,朝魯和阿蠻的相識就是源於爭奪一隻兩家獵場邊緣的野兔而起。最後當然是朝魯打不過阿蠻,那只野兔被阿蠻帶走,一次打不過,就次次打不過,一直到現在,朝魯還是打不過阿蠻。
王璩聽著這些少年男女對朝魯的取笑,第一次只怕是真的打不過,再到後來,就是有心相讓了。風吹著地上的草,王璩覺得十分舒坦,她騎術不精,射箭什麼的就更是抓瞎,跟他們一起圍獵只是湊數。有很多次獵物被趕到王璩馬前她都射不中,好在她還會做菜。
那些獵物之前拿回來他們都只烤了吃,有王璩才就不光是烤,煮湯小炒紅燒,凡是能想到的手段王璩都拿了出來。這讓阿蠻吃的大喜,說以前只以為烤肉好吃,沒想到這樣做就更美味。
除了自己吃的,送回城裡去的,還有許多吃不完的做成肉乾,可惜不是冬日,不然就能掛臘肉了。王璩做著之前在大雍不會親手去做的事情,把那些糾結的往事拋開,這才是真正的偷的浮生半日閒。
一轉眼來獵場就半個多月,那些別的獵場的少年男女已經陸續回城,只有朝魯還等在那裡,等著和阿蠻一起回去。
阿蠻哪有回去的心思,一心還想再多獵殺一些獵物,直到德安公主派人來說,不可竭澤而漁。阿蠻這才收拾行裝帶人回去。
回去的路上除了朝魯,還多出一個小姑娘,她是東平郡王的女兒琪琪格,曼陀羅的小姑。今年剛十四歲的少女個頭比王璩還要高些,一雙眼十分靈活。聽說托德的獵場裡有難得見到的熊,東平郡王的兒子就來托德獵場獵熊,等了幾天沒等到熊,只等到幾頭野豬。
乘興而來沒等到,早在三天前就去了別的獵場,跟著哥哥來的琪琪格卻沒有跟哥哥離去,而是留在了托德家的牧場。
多了琪琪格,行程又慢了下來,琪琪格也是愛說愛笑的少女,一路上纏著王璩問大雍的情形,阿蠻不時過來聽一聽,王璩說的她都見過,聽了幾句就又打馬向前,不管阿蠻是走前還是走後,朝魯都緊緊跟隨著她。這讓阿蠻十分惱怒,又不時和朝魯拌嘴,朝魯卻只是摸頭笑笑,隨便她去。
琪琪格聽著王璩講的那些,眼神裡的嚮往之情更厲害:「什麼時候我也能去大雍逛逛就好了。」王璩不由吃驚,阿蠻去大雍的時候也才十四歲,雖然只是在大雍的邊境一帶遊歷,但也不是不可以去,為什麼琪琪格不能去?
琪琪格似乎看出王璩的疑問,伸手抱住馬脖子,整個人都快趴到馬身上:「我和阿蠻不一樣的,她有白龍衛,燕王和殿下又極其寵愛她,哪裡不能去,可是我就不行,連離開燕京城來獵場都是求了王妃很多次,又有哥哥帶著才能出門。」
琪琪格又歎一聲,眼裡似乎是王璩講過的繁華的大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去玩一玩。這樣的事王璩是無法開解的,人和人不同,雖然表面上阿蠻和她們的身份是一樣的,可實際上截然不同。阿蠻的隨心所欲更多的,是建立在燕王和德安公主的庇護之下。
如果某一日,這種庇護消失了呢?看著不遠處的阿蠻和朝魯,王璩不知怎麼會想到這樣問題,心開始緊了起來,但願永遠不要有那一天,讓阿蠻臉上的笑容保持永久。
燕京城已經在望,路上的車馬也多了起來,進城時候,王璩看見衣甲鮮明的士兵站立成兩行,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人。王璩好奇地看了兩眼,阿蠻已經問了出來:「怎麼,是陛下要出城嗎?」領頭的士兵已經回答:「不,是大雍的使團到來,南王要出城迎接。」
大雍的使團?本在後面懶懶的王璩被這五個字驚起,去年遣使是為了慶賀皇帝大婚,今年又沒有什麼喜事,要說喜事,也就是皇后上個月斷出有孕,可這還沒生呢,總要等生了兒子立為太子才能遣使慶賀。
這消息對阿蠻沒什麼影響,她只哦了一聲就示意自己的隊伍下馬靠邊,把路給南王讓出來。南王今日難得的排開自己的儀仗,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的他自然看見路邊的阿蠻,臉上露出笑容微微頜首致意,當看到王璩的時候他的眉微微一皺,接著就若無其事繼續前行。
南王的儀仗離開,阿蠻繼續往前走,在岔道口和朝魯分開,琪琪格和王璩再三說了要她去自己家裡玩,看見王璩答應了這才在侍衛的簇擁下離開。
這麼一會功夫,大雍使團也進了城,南王已經不騎在馬上了,想來是進了馬車和使者在一起。王璩低著頭,如同一個最普通的青唐老百姓,看起來毫不起眼。使團的馬車緩緩駛了過去,一支手挑起車簾,眼從街上掃過,當看見王璩的時候手的主人眼裡露出不相信的目光,緊緊盯著王璩看了很久,雖然王璩低著頭,可那眉那眼還是能看的清楚,直到馬車完全離開那個地方他才放下了簾子,滿臉不可置信,這竟是真的,她沒有死,活生生站在那裡。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終於要等到舅母發飆了,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