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說的恭恭敬敬,彷彿是忠僕苦口婆心勸諫主人,可王璩心裡的怒火越來越大,她冷眼看向婆子,說出的話就像結了冰:「我已在寺中清修,不問世間萬事,祖母還這樣苦苦相逼,難道非要逼死我才成?」婆子的神色並沒慌亂,說出的話還是像在勸諫:「三姑娘您說這話老太君聽了不知道會多傷心,您在寺裡清修,老太君為了您也是想了許多法子,吃的穿的花用的,每個月都讓人給送過來,不然三姑娘您在這寺裡怎會過的那麼逍遙?」
王璩發出微不可聞的歎息,和她們說這些有什麼用?每次只要自己說這個,自然有無數的人會在自己面前說蘇太君的種種好處,公主的大恩大德,若自己再心存怨恨,那就是不忠不孝之輩。
王璩疲憊地揮手:「你也不用再多說這些。」婆子的臉色還是沒變:「三姑娘啊,有些話呢不該我們這些人說,只是您是清修,就不該再去招惹,前兒晟王府的世子夫人遇到老太君,大大地誇揚了你一番,您想想,這是清修該做的事嗎?」
原來如此,王璩心底泛起一絲冷笑,竟怕自己怕到這等地步了?她看向婆子,話裡不自覺地帶上了嘲諷:「你說的是,我既在寺裡清修,就不用再去見別的外人。」
外人兩個字王璩念的很重,話裡的嘲諷意思婆子怎麼聽不出來?但自己的任務既完成,婆子也管不了許多,臉上的笑容此時才有了些真心實意:「三姑娘,您本是進寺清修的,早日修的正果,也不枉了老太君一片苦心。」修得正果,王璩此時想大笑,想再出言諷刺,卻什麼都做不出來,只是看著婆子掀起簾子往外面叫人。
白書臉上有微微的紅色,方才婆子那一巴掌來的有些狠,看著她的臉色王璩心念一動,對婆子道:「說起來,白書也是我的貼身丫頭,今兒無緣無故挨了媽媽您一巴掌,好像也說不過去吧。」婆子嘴裡正嘮嘮叨叨地,這是老太君吩咐送來的料子,還為姑娘置冬衣,那是一百個各色素餡月餅,還有各色新鮮水果,老太君還命預備了一千個素餡月餅,給這寺裡上下發放,老太君真是一心為了姑娘,姑娘您可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
婆子說的正起勁時候突然聽到王璩的這話,雖說剛才打白書那巴掌是殺雞給猴看,可這姑娘身邊的貼身丫頭們,也沒有自己這些人動不動就打罵的,更不敢說出這是蘇太君吩咐的話,眼神開始閃爍起來。
王璩哪看不出她的變化?只是靜靜地等著,白書被王璩這突然的話語說的心裡一顫,王璩自來是淡漠的,從沒為任何一個丫頭出過頭,今日怎會如此?婆子心念轉了幾下就笑了:「姑娘,老奴確是魯莽了些,心裡怕這些丫頭們阻止了姑娘的清修之路,這才出手打了一巴掌,沒有姑娘下令著實不該。」
王璩還是沒有說話,婆子見王璩不吭氣,心裡開始嘀咕起來,誰說三姑娘是最好欺負的一個,任由老太君拿捏的,敢當了老太君的面自殺,又生生逼得老太君鬆口讓她進寺清修,現在又說出這種話,難怪老太君不放心呢。
心念一轉這婆子已經跪了下來,自己往自己臉上打了幾掌:「全是老奴不好,只為了姑娘著想就忘了白書是您的貼身丫頭,哪是我們能隨意打罵的。」王璩看著那婆子啪啪打著自己的臉,心裡湧上的不是高興而是一種茫然,這些丫鬟婆子在蘇太君的眼裡不過是傢俱什物一般,自己就算打殺了這婆子,蘇太君也不會受半點觸動。
王璩歎了口氣:「罷了,你也是一心為主,起來吧。」婆子恭敬地又磕一個頭,這才站了起來,並沒有用手去遮臉,反而坦然地站在那裡,能做蘇太君心腹那麼久,她也不是那種只知道作威作福的。
王璩再沒說話,又拿起筆抄寫起經文來,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心裡的那股怒火慢慢平靜下來,見她開始抄寫,白書站到一邊伺候起來,婆子是乖巧的人,吩咐人把東西各自放下之後就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王璩就把筆扔下,雙手一拍,桌上那些疊的整整齊齊的經文就掉了一地,上面飄著的那幾張是王璩剛抄寫完的,最上面一張的經文最後幾行字跡凌亂,和其它那些端端正正的字跡形成鮮明對比。王璩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見她突然發怒,白書並不敢多說什麼,只是蹲身把筆撿起,又把那些經文拾起來放在桌上。
當最後一張經文被放到桌上的時候,王璩的心情總算平復的和平日一樣,她把那幾張字跡凌亂的經文拿過來,一點點撕成碎片,當最後一片碎片落地,王璩才長歎一聲:「那些東西你們拿去分了吧,我不要。」說著王璩就站起身,搖晃著往床邊走去,頹然倒了下去。
白書屏聲靜氣等了很久,等不到王璩的回應才敢退了出去,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白書歎了口氣,都是親祖孫,這樣對上又是何必?
當然白書也不敢去勸說王璩,日子還是那樣平淡地過,轉眼中秋已過,通濟寺要做一場大法事,和以往那些小法事不同,這次是要追薦已逝的晟王妃,寺裡上下都忙碌起來。
聽說那日晟王府上下都要來,謝姑娘自從那日遇見趙夫人後,心裡也不知有了些什麼想法,安安穩穩地在寺裡清修,謝家的人來過幾次,見謝姑娘如此,都說姑娘清修一次果然好了許多,準備中秋就接她回去,可謝姑娘說要再參悟些佛法,等十月裡回去。
她既這樣說,謝太太也就由著她,只是又派來了幾個丫鬟婆子好再服侍她。直到這日晟王府來做大法事,一早王璩就見謝姑娘打扮的花一樣地過來,笑吟吟地約她一起去前面瞧熱鬧,王璩才明白這謝姑娘打的什麼主意。嫁進晟王府,這對謝姑娘來說,也算是一步登天,不過王璩可沒有這種心思陪她去,謝姑娘本就只是來邀約一下,巴不得王璩不去,見她不答應也不生氣高高興興地出門去了。
這寺裡去瞧熱鬧地人不少,離前面大殿又遠,除了偶爾能聞到的香火味道,連做法事的聲音都聽不到。這片寂靜裡王璩依舊抄寫著經文,直到抄完最後一筆才放下筆,端起旁邊的茶水喝了一口。
沒有人來,王璩也不打算喊人來,她起身走到門口,看著這彷彿空無一人的寺院,好像自己很久以來就和這種空曠有緣,從來沒有人陪在自己身邊。王璩長長地歎了一聲,歎息聲還沒消散,就聽到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如此美景,為何歎息。」
是男子的聲音,王璩不自覺地握緊手中茶杯,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牆頭之上,坐著一個錦衣男子,他臉上笑嘻嘻地看著王璩,雙眼明亮如同星辰,不是楚國公陳安還是誰?
短暫地慌亂後王璩已站直了身子,說出的話裡帶有輕叱:「楚國公,雖說您位高權重,可也不能隨意闖入女子清修之所。」這牆並不高,陳安輕輕一跳已經到了地面:「王姑娘你這話說錯了,我不過是來探望人罷了,誰知這裡沒人傳訊,這才走了進來。」
王璩看向大開的院門,又看看陳安跳下來的牆頭,臉上不由露出促狹笑容:「不過就是個小賊,還說來尋人。」王璩臉上的促狹笑容看在陳安眼裡,如同春花開放一樣,他頓時忘了原先的目的,一隻腳已然踏出,王璩雖在說話,但眼並沒離開陳安腳上,見他踏出時候就後退一步,手放在門上,預備他有什麼動作自己就立即把門關好。
陳安不敢貿然進來的緣故就是怕王璩把門一關,自己再見不到她,見她這樣忙喊道:「哎,你別這樣,我不會對你如何的。」王璩半個身子都掩在門後,聽他這樣說腦袋探出來:「那你要做什麼?」
她雙眼明亮,聲音如同初春的黃鶯一般婉轉,陳安後退一步才道:「我就是想來問問你,你為什麼不肯嫁給我。」這個?王璩的眼睛瞪大,陳安見王璩露出一臉茫然之色,不由嘟囔道:「上個月我托大嫂去威遠侯府求親,結果回來說你要一心清修不肯再嫁。」
想都不用想,蘇太君又怎肯讓自己嫁進晟王府,王璩的眼神變的黯然,低頭不說話,這副模樣落在陳安眼裡頓時讓他起了憐愛之心,悄悄跨出一步:「這麼說,你並不是不肯嫁我了?」
王璩抬頭,眼神裡有著驚訝,答應還是不答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