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女 正文 初遇
    一路穿廊過院,沿路遇到的人並沒有對王璩一行投來奇怪眼神,通濟寺裡常有富家女子進來清修或者托名出家躲避一些事情,等風頭過了再還俗,這也是為何王安睿選擇通濟寺的緣由。

    在前引路的小尼姑忽然停了下來,看著前面走出的一個尼姑打個問訊:「弟子見過師叔。」迎面而來的是寺裡的知客僧無色師太,前幾日王家的人已來和知客僧說清楚,一千兩銀子的香油錢雖然不少,但在通濟寺的眼裡也不是那麼多的過分,王璩今兒來的時候只有小尼姑迎接送到僧房就是明證。

    看見無色過來,送王璩前來的管家娘子忙緊走幾步上前打招呼,滿臉堆笑地道:「哪能讓師太您出來呢,不過一點點小事,從此後我們三姑娘還要勞煩您老人家多多照顧。」無色既是這寺裡的知客,對這些應酬自然熟稔,應酬兩句就道:「並不是貧尼要尋三姑娘,是靜慧師伯要見三姑娘。」

    靜慧師太是這寺裡的方丈,不過她久不管世事,這寺裡的當家人是她的弟子無味,怎麼她要見王璩?管家娘子的嘴張了張,一時不曉得該怎麼說?一直低頭不語的王璩心裡飛快地轉動起來,靜慧師太在這國中也是赫赫有名,若得了她的青眼,公主也要讓了三分,到時徐徐圖之……。

    王璩的心轉的越來越快,感覺攥在手裡的帕子都要出水,聽到管家娘子有些為難地道:「靜慧師太要見三姑娘,這是多大的福氣,可是……」王璩這才抬頭看向無色:「靜慧師太既有命,弟子怎敢不從,還請師太前面帶路。」

    無色的眉輕輕擰了下,這動作並沒逃過王璩的眼,怎麼連自己逃進了尼姑庵,她還不放心嗎?王璩心裡掠過一絲冷笑,面上的表情越發恭敬平和,如同每一個虔誠的香客一樣。

    無色在前引路,管家娘子不好跟上,只得和方纔那個小尼姑一道,先把王璩的東西送進院子去。

    靜慧師太並沒住在方丈裡,而是在一個不顯眼的小院子裡,院裡也不似這一路行來能看到的精舍一樣收拾的靜雅,只植了一棵菩提樹,菩提樹下放了兩個蒲團,除此別無它物。

    禪房的門雖然開著,但無色並沒逕自進去,而是在離此三步外行禮,話語恭敬:「師伯,弟子已把王三姑娘請到。」屋內響起輕輕地敲磬聲,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辛苦你了,請王三姑娘進來吧。」

    無色後退一步,看來只有自己進去,王璩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之情,據說這位師太佛法精妙,已有十年不見外客,今日自己見她,是另有一番境遇還是怎麼?就全看自己如何應對了。

    王璩斂容垂眼,一步步走上台階進到禪房,外面院子沒有什麼東西,禪房裡面也同樣空空蕩蕩,上面一張桌子,桌上有木魚銅磬這類,下面是兩個蒲團,盤腿坐在上面的就是靜慧師太,她面容和藹,手裡並沒捻著念珠,而是低垂在那裡看著王璩。

    縱然在公主府裡那麼多年,已習慣了不把面上情緒表露出來,當看到靜慧師太這雙眼的時候,王璩一時竟忘了行禮,只覺得靜慧師太一雙眼十分清亮,在她面前什麼事都遮不住,面上怎麼都控制不住,只覺得自己所思所想都無限齷齪。

    王璩的手緊緊攥住帕子,這時的帕子已經不光是能捏的出水,如王璩的力氣再大一些,那塊絲帕只怕會被王璩撕碎。過了很久靜慧師太才垂下眼輕聲歎息:「施主這又是何苦,萬事皆有因果。」

    王璩恍若夢醒,並沒跪下去而是依舊倔強地看著靜慧:「師太佛法精深,自然以度眾生為念,然作惡者居高位,無辜者冤死九泉,敢問師太,這因果又從何而來?」雖然王璩竭力控制,但那話語之中已帶有哽咽,一行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靜慧師太的眼依舊低垂,彷彿沒聽到王璩的話,過了些時才抬頭,依舊歎息:「癡兒,癡兒。」王璩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忘掉母親的冤屈,對祖母多說些甜言蜜語,自然就可以享受做為侯府女兒的一切,如曾見過的別家閨秀一樣,春日蕩鞦韆,夏日依窗賞荷,可是人活在這世上又不是只有這些事可以做的,母親生了自己,難道就為了貪圖享受讓她沉冤泉下,甚至把逼死母親的人當成自己的親人,王璩自問是做不到的。

    淚已經掉在了王璩的領口處,新做的天水碧紗衣被打濕了一塊,那綠色在眼淚的渲染下,變的更深。王璩和靜慧師太都久久沒有說話,過了會兒王璩才聲音暗啞地開口:「若為母伸冤是癡,我寧願癡一輩子。」

    靜慧師太微微歎息,張口又要勸說,看見王璩的臉色不由笑了:「有因自有果,當日之因自然留待來日之果,竟是我癡了。」聽到靜慧師太這樣說,王璩才覺鬆了一口氣,此時才感覺到腿再支撐不住自己,軟軟地倒在了蒲團上。

    靜慧看著她,聲音依舊沒有起伏:「施主心願異日必將得償,貧僧今日有句話想和施主講,異日施主得償心願時,追究首惡即可,從者多有為生計的,施主何不網開一面?」王璩抬頭看著靜慧師太,師太的一雙眼依舊清亮,彷彿能看到人的心底,王璩剛想答應,就想起段媽媽臨死前的哭聲:「姑娘,不能忘,不能忘。」

    自己能原諒那些打死段媽媽的人嗎?縱然知道他們是為了生計,可是也有不少借勢狐假虎威的,能嗎?能嗎?王璩的眼裡又有了霧氣,靜慧師太輕聲歎息:「施主,你執念太深,心魔已種。若進我佛門也能用佛法洗掉心中執念,可惜你塵緣未斷,貧僧壽元將盡,多說無益。只望施主記得,君王之怒,可血流飄忤,到時縱為母洗冤,不過徒生罪過,施主保重。」

    君王之怒?王璩啊了一聲,腦中糊里糊塗,但看靜慧師太已重新閉上眼,嘴裡輕聲誦經,知道她不會再多說,在她面前磕頭預備退出。

    退出之時王璩彷彿下了莫大的決心一樣看著靜慧師太:「師太此言弟子銘記在心,異日如母仇得報,定只會追究首惡。」說完王璩又是一禮這才退了出去。

    靜慧師太過了很久才睜開眼,王璩倔強的背影彷彿還在眼前,她低聲又誦一聲佛號,昔日之因,自當結來日之果。居高位的,怎能以自己的喜怒輕易行事,以致異日釀成大禍?靜慧師太清亮的眼神漸漸變的混沌,只望今日這番勸說能讓事情控制在最小範圍內,不然生靈塗炭,那就是潑天的罪過。

    王璩一番亂走,直到不曉得轉到什麼地方才覺得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不那樣怦怦亂跳,在靜慧師太面前,自己險些就說出不再為母伸冤,安心在佛前侍奉的話。

    王璩的手在袖子裡緊握一下,看這樣子指望靜慧師太是不行了,還是要另想法子,可是辦法在哪裡呢?塵緣未斷,難道還另有一番遭遇不成?

    「姑娘,總算找到你了。」白書的聲音響起,王璩見她額頭上全是亮晶晶的汗,到嘴邊的抱怨又嚥了回去:「這寺就這麼大,難道我還會走丟?」白書伸手扶住她,話裡帶有幾分嗔怪:「姑娘您不曉得,我們去靜慧師太那裡沒找到你都嚇壞了,姑娘有個萬一,那我們就……」

    話沒說完白書就閉了嘴,王璩微微一笑,和她一起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通濟寺專門劈出幾個院落給來這裡清修或者出家一段時日的富家女子住,收拾的十分精緻,今年來清修的人不多,王璩佔了其中一個院子。院裡也有翠竹鮮花,小小三間上房就做了王璩的住所,白書帶著那兩個小丫鬟住在廂房,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廚房,除了不能做葷腥,別的都能自己做。

    看到那個小廚房的時候白書鬆了口氣,聽說尼姑們平日吃的飯食都不好,有了這個小廚房,雖然不能做葷腥,可是做點別的素菜這可難不倒自己,也好能打打牙祭。

    王璩的清修生活就此開始,除了每日要去大殿一日三次做功課之外,別的時候都很寬鬆。雖說佛家過午不食,可是對這些嬌滴滴的富家女來說又有幾個能忍受得了這個?所以對她們在小廚房裡做晚飯這事,寺裡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除了平日著的是布袍,吃的是素菜,每日要抄寫經文,進大殿誦經之外,王璩覺得日子和在公主府時候差不多。如果說有變化的話,那就是不會一出了院子就有人勸說,只要不出山門,這寺裡到處都可以去。

    通濟寺既是國中第一大寺,各房的尼姑也不少,就算王璩不想出門,也有別的來清修的富家女子尋她喝茶說話的,王璩也想藉著這個機會認得幾個好友,一概來者不拒。

    可王璩是清淨慣了的人,多來往幾次就覺得頭疼欲裂,日日講的都是某某的水粉胭脂好,某某的針線做的好,又有抱怨家裡姨娘使壞才讓自己進這寺裡的,這寺裡那有家裡好,一人抱怨,人人抱怨。也有人知道王璩是自願來寺裡的,未免話裡就帶了些酸味。

    日日講的都是這些,王璩才曉得能把這些應酬的滴水不漏也是需要時間的。好在既是在寺裡,總要抄一抄經文,也能借了抄經文的名頭把她們擋在外面。

    日子就這樣過去,這日王璩剛從大殿做了早課回轉院子,婉拒了謝家姑娘約自己過去喝茶的邀請,推說還有經文要抄。謝家姑娘的嘴一撇:「抄寫經文這種小事就讓丫鬟們去做好了。」旁邊的施家女兒用袖子掩住口笑:「謝姐姐,王家姐姐是自願進來的,和我們這些被家裡逼進來的不一樣,要更虔誠些。」

    謝姑娘這才沒說話,王璩又怎聽不出她們話裡的意思,只是對著她們還不如回去對著經文來的好。帶著白書轉過拐角,還能聽到有人大聲地道:「真要虔誠就剃頭做了姑子去,既捨不得那頭青絲,又在和我們混,那算得上虔誠?」

    王璩的腳步滯了滯,白書的小嘴微微一翹,王璩見她擺出一副要和人嚷罵的樣子,搖頭示意算了。白書扶著她繼續往前走,經這一事,王璩竟忘了要從哪裡走,突然聞見一股荷花香味,抬頭望去時竟已到放生池邊,雖沒有家裡的荷花池那麼寬廣,也有七八株荷花開放。

    原來已經到六月了,王璩的眉頭微微一皺,進寺已經三個來月,若沒有別的,等尋個日子剃度了也好,不然再過些時,家裡的供奉只怕就接不上了。

    王璩心裡計算著,轉身時就和一雙眸子對上,這眸子的主人唇邊含笑,竟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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