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好所有的行程,路線,地點,輪班時間,外加人體疲倦度,體能極限度,抗敵數,軒兒終於決定好今晚離開。她每一步都精心計算不下萬遍,縱使出了意外,也可以隨機應變。
入夜,絨布般的天空掛著一輪異常皎潔的月,雪色的月暈美得如一團煙霧繚繞。此時,已經步入春天,溫度開始漸漸回升,暗夜的風襲過,撩起她耳側的秀髮。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她卻並未轉過頭去,盯著窗外的月景發呆。
忽的,一雙有力的臂膀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唇角微勾,軒兒眼角略瞇,突然發力,匡噹一聲,一個狠狠的過肩摔。
「韓軒兒!你大膽!」嬴政大字型的摔倒在地,無比狼狽的咆哮道。
「呵,原來是大王?我還以為又是刺客呢,真是抱歉哈。」軒兒忍住笑意,故作驚詫。
「韓軒兒,你絕對是故意的!」
「故意?我哪敢啊——」就是故意又怎麼樣?活該!
黑眸沉暗,面色不悅,嬴政怒視著軒兒,伸出手,喝道。
「還不扶孤王起來!」
「大王該不會這麼小小一摔,就起不來了?」軒兒唇角笑意更深,諷刺意味頓顯,懶散的伸出手去拉他。
豈料,嬴政突然如出籠的虎豹般,緊抓著她,軒兒重心一個不穩,狠狠跌進他懷裡,氣惱的抬起頭,欲要掙脫,唇卻早已被封鹼。
唔——
滾燙炙熱的吻若剛出爐的烙鐵般,嬴政將她牢牢的禁錮在懷中,大掌強勢的按住她的後腦勺,迫使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逃離。氣息火熱而瘋狂,好似岩漿淌湧,要將所有的一切融化殆盡。
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大掌利落滑進她的衣襟,挑起她所有的敏感,肌膚相觸的瞬間,軒兒仿若電流擊遍,眸光驟然銳利,狠狠咬住他的舌。
嬴政一驚,黑眸陡然沉暗,腥熱的液體湧入喉間,微鹹。可他卻不想放開,她像是帶有魔力般,將他所有的注意全部吸起,根本捨不得放開。
秀眉緊蹙,軒兒哪裡知他竟是這般難纏,雙手用力的推阻著他的靠近,卻只是讓自己在他的懷中陷的更深,被他吻得更深入,更纏綿。
黑眸閃耀著紫藍色的火焰,如琉璃般剔透,軒兒心中警鈴大作,這是情.欲浮動的徵兆,袖中銀針緊攥,直直的朝他的天匯穴刺去。
「軒兒,就這麼不甘願嗎?」嬴政突然停下狂肆的親吻,定定的凝望著她。
「難道要被你羞辱完,我才說不甘願嗎?」銀針銳利的對準他的喉,泛著陰寒的光。
「你——」黑眸怒火竄動,她嬌柔卻倔強的小臉令他有了瞬間的恍惚。
「韓軒兒,脫掉衣服。」
「嗯哼?」銀針死死的抵住他的喉,軒兒唇角勾著冷笑。
彼時,才驚異的發現他今夜未著龍袍,一襲淡藍色的秦服,配上白玉翠冠,整個人若月光般華麗,散發著旖旎的美感。
「孤王又不是要你侍寢,孤王今夜要帶你出去!」嬴政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大聲嚷嚷道。
「出去?」軒兒接過那件白紗裙,層層疊疊,若湖面漣漪,仿若小心翼翼捧著一個美好的夢境。
「今夜是花朝節,那個賭,孤王說了會給你一個答案。」言畢,嬴政悄然轉身,背影如杉木般,略含落寞。
花朝節?
……
熙熙攘攘,朗月西風,軒兒白色裙裾搖曳拖地,如瀑的青絲傾瀉,水眸微怔,略略好奇的張望著咸陽城的一切。嬴政與她並排而行,眼角的餘光將她所有的驚詫收於眸底,那張瓷白剔透的小臉,染上了一層月暈,美得令人無法側目。
大掌忽的伸出想要握住她的手,卻被巧妙的躲開,一路上,兩人如貓抓老鼠般,倒也相安無事。
過往的男子無一不提著花燈,上面繡著各式的圖案,且個個滿懷喜色,眉目飛揚。女子則盛裝打扮,艷若桃花,美眸流盼,略略羞怯。
「好——!!」
一陣高昂的喝彩聲將所有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不遠處高台紅柱,架起一個火紅色舞台,周圍人群環繞,議論紛紛,好不熱鬧。
湊近一看,一女子著水藍色長裙,若花叢藍蝶般翩然起舞,一顰一笑,溫柔婉轉,酥媚入骨,美得令人詫異。
「楚瑾兒不愧為楚國第一舞仙,傳言她一支舞,足以傾倒一個國家。」
「這算什麼?魏國大王要納楚瑾兒為國後,她都不願呢——」
「那是因為她屬意於秦王陛下,不然,怎麼會不辭萬里來到秦國?」
聽到這,軒兒唇角輕揚,水眸流轉,略含深意的笑看著嬴政,個中含義不言而喻。嬴政則是俊眉緊蹙,黑眸略瞇,目光往高台上望去。
楚瑾兒恰好舞回頭,雙袖故作無意輕甩,拂過嬴政的側臉,魅惑清冽的笑若出水的芙蓉般,令人眼前一亮。
軒兒秀眉略挑,據她所知《七盤舞》是漢代才有的一種舞種,為何今日在戰國會出現?而且此女雖舞藝不俗,卻力道多餘。
《七盤舞》勝在收放自如,妖而不媚,情入骨深,眼前的舞,美則美,卻無情。
……
「當斷則斷,當亂則亂,當清則清,何處乘來,何處歸去。」裊裊的歌調聲,若有若無的,似刻意迸入軒兒的耳膜。
「守不住的,留不住的,千年緣何,緣何別離,軒轅為女,天下歸一,紅顏薄命,帝王堪顧,流離宿命,錯字終身。」
歌至深處,調子哀婉慼慼,在場的婦孺有些竟落下淚來。
軒兒的表情不變,秀眉卻蹙的更緊,這一曲,擺明了就是衝著她來的。餘光輕瞥嬴政,他的面色凝重無比,只怕是受這唱詞影響。
軒轅為女,天下歸一!
關是這八個字,便足以令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袖中十指不禁玉結,心頭怒火竄動,隱約浮濾出殺氣。
可比起殺人更讓人報復的淋漓盡致的方法,便是狠狠粉碎掉那人所有的自尊。
一曲終了,人群癡迷的凝望著楚瑾兒,似乎還未從那哀靡的歌聲中清醒過來。
「瑾兒姑娘果然舞藝絕,人更絕,小女不才,對《七盤舞》亦有涉獵,不知可否與瑾兒姑娘切磋一二?」語氣委婉圓潤,卻悄然透露出一個信息。
自己是知道此舞為《七盤舞》,自然不會是外行。殺手島上,她所學的知識,涉及哲學,史學,化學,物理學,心理學,自然學,經濟學,醫藥學,自然也少不了才藝!
楚瑾兒完全沒料到會有這一遭,愣了半拍,盈盈一笑道。
「請……」
軒兒也不客氣,落落大方的闊步走上高台,環顧四周,最先對上的是嬴政疑慮探究的目光。台下眾人皆竊竊私語,眸光各異,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唇角微揚,淺笑吟吟,軒兒憑著剛剛對《七盤舞》音調的記憶,早已在心中編出了另一套唱詞。只見她足下生蝶,翩翩若仙,仿似櫻花瓣飛灑飄落,哪怕是再綺麗的朝霞,也為她的起舞而失去了顏色。
這一刻,她的美,就像是一千萬個太陽突然從地面升起,萬丈的光芒,撕破了沉寂的黑夜,照亮了沉睡已久的大地,照亮了人們心頭的那一處柔軟。
檀口微張,美好的嗓音如一柄利劍,劃破蒼穹,就連一夜傾歌的荊棘鳥,也無法及得上萬分之一。
御劍凌霄
乘風欲上雲端
瑤宮紫砂漫
青絲弄長
笑問何處仙山
夢斷玉笛寒
暮沉西山醉聽風雲輕歎
青鸞水流長
驀然回首卻見天河變幻
三界仙妖亂
前塵不共彩雲飛
誰言別後終無悔
青鸞之巔蝴蝶流香
清宵綺夢迴
崑崙山上明月伴
即墨煙花笑語歡
無奈塵世多紛亂
白雪已將易水寒
別恨人間愛兩難
生死亦無憾
……
曲終,沒有驚詫,沒有沉醉。
因為,所有的人都若那溺水的魚兒,沉溺在那天籟的歌聲中,忘了怎麼呼吸。
就連楚瑾兒,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眸中深埋著震顫,望著軒兒,嘴角蠕動兩下,竟不知說什麼好。
軒兒心中通透,對她頷首輕笑,走下台去,待眾人醒悟過來,她已經悄然不見。軒兒很清楚,過了今夜,楚瑾兒第一舞仙之名,就被自己狠狠踩在腳底,徹底的粉碎掉了。這個,也成為了兩人日後矛盾的種子。
以致於後來史學家一直爭議,《七盤舞》究竟是源於戰國,還是源於漢朝。
……
沉默著走出一大段路,嬴政突然用力扳過軒兒的身子,黑眸牢牢的鎖住她,沉聲問道。
「韓軒兒,你究竟還要多少,是孤王不知道的?」
「大王想知道什麼?」軒兒微微一笑,略略諷刺。
「你的一切!韓軒兒,孤王要知道你的一切!你到底是誰?你為何會有功力!甚至,會那需花費七年才可以練成的《七盤舞》,這樣多變的你,讓孤王……」他的話戛然而止。心剎那間疼痛,某根繃緊的弦,自覺的鬆開。
「讓大王如何?不就是一支舞,有何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