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閣的成員護著凌羽翔往百匯關馬不停蹄地飛速趕路,這時候每個人都恨不能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
除了一小隊追擊的士兵被他們迅速地解決,後面再沒有任何一批追兵。
風行烈的行動很成功,那五千餘精兵鐵騎大部分都被她引得不知道去了哪裡,連續奔行了兩個多時辰,凌羽翔忽的從馬上一個翻身,拔起一丈多高,終於穩穩坐到踏燕之上。
「王爺!」略帶沉重的語氣,葉飄也不知道如何去勸說。
暗閣眾人之間的氣氛沉悶得可怕,他們死裡逃生,可是每個人心頭都壓了一點什麼,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東西。如果王爺此時不顧生死的回頭,他們也不知道是否應當阻攔,還是跟隨。
凌羽翔卻沒有眾人預料之中的激動憤慨,更沒有嚷嚷著回去與風行烈生死與共,只是極輕極柔地緩緩撫了撫身上的黑色外衣,摸了摸坐下踏燕的鬃毛,淡漠平靜得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走吧,去百匯關,此時戰事緊張一分也拖不得,我們盡全力趕路。」
他驀地拉緊了韁繩,踏燕也似有靈性地一聲長嘶,在大漠上劃出一道黑色閃電。
眾人面面相覷,只覺得王爺未免冷靜得過分,冷靜得甚至……可怕,可是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王爺……不管王妃了麼……」
「別亂猜了,王爺他們的心思,我們始終是看不懂的。」一聲輕歎,紫沫也駕了馬,追上前去。
那兩個人的心思,也只有那兩個人自己看的明白,看的透徹。
這中間許多許多的陰謀,許多許多的人物,葉飄他們也不算笨蛋了,卻仍只是一知半解,甚至完全蒙在鼓裡,可是凌羽翔和風行烈卻就是全盤瞭如指掌。埋伏他們的軍隊來頭都能一瞬之間猜的清清楚楚,甚至對方心中的想法也似明鏡。
這樣絕世的兩個人,除了對方,還有誰能夠懂?
風行烈此行在茫茫大漠中,無水無食一敵五千,根本就是凶多吉少,王爺心裡怎麼可能平靜?
凌羽翔看似冷靜鎮定,狂飆的馬速卻已經遠遠拉下了葉飄他們一大截,只把後面的人追的灰頭土臉。
他的胸口,握得死緊的手上早已經滿是鮮血,指甲深深陷入肉裡,蒼白至極,雙目茫然前視,空洞得彷彿什麼都瞧不見。時下已近夏日,大風拂面,他竟然感覺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泛著寒,一直冷到心臟,凍結成冰,碎裂成渣。
諷刺地笑了笑,大風吹過了頭腦,果真是能夠讓人冷靜的,只是,這冷靜何其悲哀!
他們之間沒有誤會啊,沒有不解啊,沒有含糊啊,他為什麼還是這麼難受?
他和她的手段一向都不軟弱,有了疑問自然會去查,自然會查到他那個素未謀面的三皇弟,自然會曉得那個人的目的就是自己,她手上有暗月門,他查得到猜的到的消息,她肯定比他瞭解的更多。
或許,人太聰明了,太敏感了,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很多事情他們從來都是心照不宣,洪豈之事他壓了下去,風行烈就極有默契地沒有再提起過一字半句。就算是感情,凌羽翔和風行烈,誰也不認為他們之間需要那樣一句「我愛你」。這次,難道不也是一樣嗎……
她做的不對嗎?她做得……太對了啊!為了不讓天下生靈塗炭,死了一個風行烈,又算的上什麼?
她的所為他沒有一點不能理解,沒有一點可以批評指責,沒有一點覺得不合理不應當。但正是因為理解,正是因為瞭解,他才會覺得更加難過。
凌羽翔心中的痛楚那般強烈,激烈到意欲撕破理智,可是頭腦卻那麼的清醒,清醒到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做出了最直接的指派。
痛到極點,又清醒到極點,這樣的折磨一刻也無法停止。他心中的痛苦,何止一次掀起瘋狂的衝動,要調轉馬頭,不顧一切地衝回她的身邊,極致的清醒和理智卻又不停告訴他,他必須去百匯關,他必須去……
而風行烈的決絕,愣是讓他心底的理智,更多了一分。
恍然之間,凌羽翔忽地記起了風行烈曾經的那句話。
「我怕你,我怕你有一天會在天下蒼生和我之間陷入兩難。」
凌羽翔不記得自己當初是怎麼想的,或許他當初根本就沒有細細考慮。因為他知道的,他瞭解風行烈,所以他知道的,她不會讓他真的在二者之間兩難,她會毫不猶豫地替他做出選擇!只要是風行烈真正重視的人,她都會千方百計不惜自身地去維護,去保護。
原來,這真的也是我的選擇。
原來,你根本就知道我的心理,卻怕我自責難受,才會……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已經預料到,將來總有一天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總有一天我會……捨棄你……
原來,你明知道總有一天會被我捨棄,卻還是一樣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這條路,和以前一樣,依舊選擇了捨棄自己。
我以為我很瞭解你,我以為我很心疼你,我以為我對你很好,然而到了這一刻,我終究還是什麼事也無法為你做,什麼也無法挽回。
我攔不住你,也無法攔你。
你就是這樣倔強,你就是這樣決然,我真的……比不上你。
你的心其實很軟很軟,捨不得我受到一點傷害,捨不得我留下心結,你總說我對你好,你對我卻比我對你好得太多。我對你的好只限於言語,只限於自私的索取,我明明就清楚你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做,心裡竟然也理所當然地接受了,理所當然地不去為你考慮更多。而你為了不讓我難過,最後仍然留給我希望。
我們的大義永遠一樣,你的作法的確讓我無法不理解,但卻因為風行烈這三個字,留下了永遠的痛。
血已凝固,眼裡卻是一片乾涸。
凌羽翔在狂奔中閉上灰蒙的眼睛,原來痛到極處,是流不出眼淚的。
凌羽翔趕到百匯關的時候,已近正午,無數的士兵在架上城頭的木梯上直直落下,這場攻城已經趨於白熱化,城頭的守城兵面色蒼白,全無血色,兩面城門受襲,如果不是這廂的進攻混亂不堪,百匯關城內主力頂住那面,恐怕就守不住了。
城內淒淒慘慘的悲涼嘶吼震天裂地,凌可等人本在指揮,見著凌羽翔歸來都是一陣大喜。
「王爺!」
「他們的兵力已經全數到了南門,凌項凌可你們帶人用圓木直接撞門,殺入城中,切記不可隨意傷害百姓,違此軍令者斬立決,凌方凌天,你們左右各帶一路飛羽騎,跟我來。」
凌羽翔的命令十分乾脆,全身冰冷的寒意令人忍不住地想打冷戰,凌可四人瞧見他一身裝扮竟然是風行烈的外衣,接了命令心中震驚,卻不敢問出口來。
凌羽翔淡淡來到城下,望著高聳城牆冷酷而漠然地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這是你我共同的願望,如果你只能在遠方看著我,那我又怎麼能讓你失望。
雙足猛地一蹬地面,一道黑色人影霎時間踏著竹梯堪堪而上,速度快的讓人連驚呼都來不及,眨眼之間已經到了城頭。
守城指揮的將領本在大吼著吆喝,此時卻只感覺到一股不屬於人世間的殺氣和寒意,尚未轉頭,一顆鮮血淋漓的腦袋已經飛上半空,如一顆皮球,直直地滾落到城下。沒來得及合上的雙眼和凝固在臉上見了鬼似的驚恐,就那麼永遠的僵直了。
戰局突然之間發生大變,一顆人頭帶著飆起的鮮血,飄灑了正下方的士兵一身。
戰場上的時間,彷彿也在一瞬之間停頓了一下,所有人愕然地張大了口,瞪直了眼,發顫地看向那個男子,那樣一雙透著沉重和死意的眼睛,根本不似是人。
俊如天神,厲如魔鬼,無人不懼,無敢不服。
周圍兩個守城士兵著魔似的扔下武器,癱軟地跪下去,緊接著,一批又一批的士兵也跟著丟下了武器。
不止是因為這個男人太過懾人,他身後的兩隊士兵也飛速登上了城頭,城守不住已是事實,不降,還能怎麼辦?
那個人,上來以後,就那樣定定地站在城頭,幽暗深邃冷漠無波的眸子直勾勾看著遠方,彷彿遙遠的地方,有著他最為寶貴的東西,有著視逾生命的寶貝,如同一尊石像,靜靜地立著,一動也不動,完全不像是活人。
靠近他的士兵紛紛發了瘋地往旁邊爬,只想離那個全身都沒了生機的男人遠一點,再遠一點,那樣低沉的氣壓,幾乎可以把每一個在他身邊的活物逼瘋!
荒誕地結束,竟然只是因一個人就改變了戰局。
凌羽翔靜靜聽著凌項凌天的匯報,靜靜看著百匯關大門就此敞開,靜靜望著遙遠的彼方驕陽正艷,耳畔的士兵天翻地覆的呼喝歡呼。
還有什麼比這更開心更高興的嗎?一天一夜的時間就粉碎了百匯關所有兵力,奪城成功,還有什麼比這場仗更為傳奇的嗎?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結束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歡慶的時候,凌羽翔如雕塑一般立在城頭的身體突地一顫。
一口憋到現在的鮮血就那麼直直噴了出來,在青石磚上又添了一層觸目驚心的紅,眾人慌亂的驚呼中,凌羽翔的意識逐漸渙散。
奚隨風,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你會一夜白頭——
應該是4000收藏慶祝的時候加更新的,前兩天有點忙沒有空,今天加一章。
另外,本著敲棍子要一次敲完的原則,我把棍子一天發了-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