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暖風撲面而來,並不那麼冷,但風行烈仍忍不住抱緊手臂縮進了圈著她的紅衣之中,凌羽翔似乎有所感覺,肌肉略略收縮,摟得更為緊窒。
風行烈不是沒辦法抵抗,不是沒注意到凌羽翔想做什麼,而到底為了自己剛才那句話由他抱著沒有任何動作。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風行烈把腦袋埋在他懷裡,悶悶的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凌羽翔一路狂奔,頭也不低一下,更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四周的景物飛快的倒退著,不知不覺,出了軍營,遠離了人群,周圍除了風聲鳥聲只餘安靜,就那麼漸漸地,心情安定了,就那麼慢慢地,全身都放鬆了。
慵懶地瞇起眼,打量著他在風中顯得越發脫俗俊美的容顏,突地覺得當初在大都那些小侍女形容他們王爺「英俊瀟灑猶如謫仙」果然很正確。只不過嘛,比起她自己的男裝扮相,嗯,還差了那麼一截。(小烈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自大啊)
感受到這般「流氓」的鑒賞目光,凌羽翔不禁俯首看來,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少有地出現了少女應有的調皮之色,心頭一暢,也露出了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儒雅笑容,和剛剛的強硬作為簡直完全不能扯到一塊兒去,一個天一個地。
身子猛地一頓,突地直直下沉起來!風行烈條件反射地伸出手,一把圈住某人的脖子,避免了輕飄飄的墜空之感。
落定枝頭,在那壯碩的大樹一角飄然而立,雖然距離地面極高,風行烈也不怕他掉下去。
頗為惱怒地抬頭一望,始作俑者卻一本正經對著她促狹地笑著。
哼!很好!方才表現得那樣怒火中燒,敢情是故意唬她呢?虧她還愧疚不安,現在想想,根本就沒那個必要!她揚揚眉毛,口氣不佳:
「你發的什麼瘋!」
凌羽翔撇了撇嘴,很是委屈:「我要是不帶你出來,只怕在大帳裡就想直接發瘋!」
風行烈一如既往沒好氣地又翻了翻眼睛:「你氣個甚麼?」
好不容易熄了火的凌羽翔,此時又有了打人的衝動,惡狠狠地盯著那個沒良心的傢伙。
「我氣什麼,你會不知道?」
風行烈被他氣勢一壓,本就理虧,又在人家懷裡,當下顯得矮了一截,嘴上卻忍不住硬生生地哼道:「也不就是氣我疑神疑鬼嘛,聽見洪豈那番話是人的都會想到青籬,你為什麼不會想著我和青籬有聯繫,我是你的誰?你憑什麼不懷疑我?」
聽到這番看似滿不在意的話,凌羽翔第一次對風行烈動了真火,只恨得咬牙切齒,痛心而憤怒。
「風行烈!你真讓我頭疼!」
對著那雙火燒火燎般的眼睛,風行烈底氣不足地低下頭去,左右旁顧,小聲狡辯:「既然頭疼,又何必理會我?我們本也不算是朋友,敵我尚未分明……」
「收起你的胡言亂語!」
毫不猶豫地扳過她的身子,不容抗拒地逼著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凌羽翔險些要控制不住把這個總是這般虐待自己的混蛋暴打一頓好叫她清醒清醒的衝動!再也壓抑不了那沖天的怒火:
「你是不是一定要人誤會你才開心?你是不是一定要讓所有人都覺得你是天底下最壞的混蛋你才高興?洪豈那句話我比誰都明白那是離間,那是他用青籬擾你心神!而你自己那句話,又哪裡是疑我猜我,分明就是你無意中心底裡流露出的恐懼!我真的看不明白,看不清楚?你也太小看我凌羽翔了吧!」
不顧她越發急促的呼吸,凌羽翔誓要將心底所有的話一併吼出來!
「其實你明知道我不會疑你,心中卻怕,你總是覺得你愧對天下,總是覺得自己身上背著太多的罪,總認為必定要為那些殺戮付出些什麼,失去些什麼。你風行烈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卻怕我凌羽翔!怕到不敢面對著我看著我的眼睛回我一句話!」
「是!凌羽翔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怕你!」眼圈微微泛著紅,不知是憤怒還是感動,風行烈亦忍不住怒吼起來,氣勢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怕你看到我的痛,怕你為我擔心為我難過,我那麼想著,要是你承認了你疑我,我怕自己心痛難耐,會不顧一切地報復你。要是你真的懂我的恐懼,我又怕你終有一天會在天下蒼生和我之間難以抉擇,我前前後後思來想去,全都是為了你,還怕你知道,就是要你誤會也怕得忍不住去誤導你,你說,我是不是很怕你?」
何必再忍?何必不言?既然面前這個人已經看得那麼透徹,她不說出來難道他就猜測不到麼?既然早已被你看穿,既然你都不在乎,坦坦蕩蕩又如何?
四目相對之間,微微喘息的兩人眼中都是數不清的驚訝和震撼,難以消化的言語,在一瞬間溝通無礙,這樣的明白,原來他們都不知道,竟然有個人可以瞭解自己深到這樣的程度!
終於聽懂了風行烈話裡的意思,像塊傻木頭似的凌羽翔,臉上的驚喜之色越發濃重,心緒激動地差點想從樹上一飛沖天!
「烈……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看他開心之極語無倫次那樣子,就差手舞足蹈了!
風行烈臉色微紅,想到自己剛才的話,頗為尷尬地道:「值得這麼歡天喜地與天同慶嗎?什麼意思,你自己不會去理解?」說了就是說了,她風行烈幹嘛不承認,不過她可沒那個心思和他慢慢解釋!他真的不懂?那才怪呢!
凌羽翔急切道:「我方才沒聽清楚,你再說一次!」
風行烈哪裡肯就範,似模似樣推了他一把:「沒聽清楚就算了,我自己也不記得了!」
「再說一次嘛,就一次!」他伸出一根指頭晃到風行烈眼前,鄭重無比,凌羽翔不達目的不死不休地糾纏。
風行烈急了,揮起拳頭威脅:「你想臉上再長兩個圈圈是不是?」
「你再說一次,長一百個圈圈也沒問題!」風行烈懷疑凌羽翔是不是腦袋真出了問題,竟然答應得無比爽快無比認真。
「你欠揍啊!」
「被你揍,我心甘情願!別人還沒這個福氣(小烈對別人動刀子不動拳頭),你要打左臉我決不伸右臉,你說,要打哪邊?」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只要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次,我保證我馬上可以理喻!」凌羽翔非常乾脆地開始耍賴。
「我才不要!」這無賴的形象叫人雞皮疙瘩抖了一地,感覺如此詭異,風行烈哪裡還肯鬆口?
凌羽翔突然蹦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神秘道:「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就按著我的方式理解了,嗯……」
沒來由的一陣寒毛倒數,這傢伙想幹嘛?風行烈警惕地望著他,滿眼都是:不要亂來!活像一個被色狼盯上的良家少女。(汗,小烈你的形象啊!)(烈:貞操都快沒了還形象!)
凌羽翔只瞧得好笑,滿腦子行動吞回肚子裡,一張俊逸非凡的臉上全是苦惱無奈:「我就那麼叫你信不過?還是說,你覺得你若是不願意,我能對你怎麼樣?」
「哼哼,練姐姐說過,男人都不是好東西!誰知道你骨子裡是什麼!」
「練姐姐?那是誰?」凌羽翔疑惑地眨眨眼。
風行烈不禁失笑,怎麼連白髮魔女都扯出來了,她可是一向很少感懷從前的人啊。凌羽翔的本事真夠大的,能夠讓她如此放鬆地和他說起閒話,連那些很遠很遠甚至有些模糊不清的事情都不由自主地扯到了。
「那是一個年輕貌美卻為了負心漢白了頭髮的可憐女子。」
「哦!」凌羽翔瞭解似的點了點頭,神色突然古怪起來:「白髮女子我沒見過,為了你白髮的男人我倒是見了一個!」
「你怎麼知道隨風是為了我……」話剛出口,風行烈就後悔了,凌羽翔那臉一瞬間黑的和包青天有一比,就差了一個額頭上的月牙兒。
「哼!」凌羽翔的手臂驀地一緊,恨不得把她整個人揉進懷裡,最好再也不要分什麼彼此,省的一不小心叫別人奪了去。「好得很呀!他為了你蒼白了少年頭,對你可真是情深意重呀!」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像陳醋作坊裡拿出來的?我難道也怕他嗎?」抿了抿嘴,風行烈不以為然。
「哼,還有那個青籬!洪豈不過一句話,你竟然會好端端為他失神!更有那個秦涵,值得你跑去為他跳崖!」凌羽翔這次是秋後算賬,新賬舊賬一起翻了出來,只顧往空氣中散發著極為可怕的酸氣,根本不理會風行烈說的是什麼。
「你這人怎麼這麼蠻不講理!」風行烈一時氣極,一拍他手臂,就欲從他懷裡跳出去!全然不管這棵大樹足有三四層樓那麼高,她這麼亂七八糟火氣沖沖往下一跳,指不定就要受傷。
「哎,別!你……氣死我了!」凌羽翔急忙長臂一展,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這個要命的傢伙給抓了回來,死死抱住,將臉頰抵在她耳旁,癡癡盯著她美得驚心動魄的雙眸悶聲歎氣:「我算是認栽了,你說怕我,我怕你才是真的!你傷心難受,我怕,你受傷中毒,我怕,你胡亂冒險,我怕,你生氣使性子我更怕,今天你真是嚇死我了!你說究竟是你怕我,還是我怕你多一點?」
誰更怕誰?風行烈望著他極溫柔而清澈的眼眸一語不發,這個問題,誰又說的明白?
她眉間聳動呼出一口氣,享受著他的體溫,枕在他的肩頭,歎息得極輕極輕。
「凌羽翔,如果有一天,我站在你對面的戰場上,你會怎樣?」——
咳咳慶祝封推,今天雙更,下午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