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血,滴落在鮮艷的毛毯中,洪豈面露苦澀地摀住腹部咳嗽了幾聲,大帳之中的氣氛詭秘得簡直可怕。
馬之韻和韓偌雖是憨厚,但畢竟不是笨蛋,轉眼瞧著葉飄等人盯著洪將軍的目光逐漸冰冷而銳利,也雙雙閉上了嘴巴,站到一邊看著情況。
「你和王爺自上回歸營就再未見過,你們是怎麼商量的?」洪豈苦笑著擦去唇邊的鮮血,卻明白今日他是在劫難逃,數年的隱忍努力全都化成了一片幻影,別看風行烈那副搖著扇子漫不經心的樣子,他所站的位置已經堪勘阻住了他所有的逃逸路線,想要在風行烈那般高的武功之下逃脫,根本不可能!
而他唇邊那樣胸有成竹的笑容,更足以說明,這一切其實只不過是個局。
針對這帳中三個非王爺親衛的局,一招漂亮的請君入甕,他竟然無知無覺的就那麼跳了進去!
若非凌羽翔這些天心神不寧,看似對周圍的一切毫無關心,洪豈也不敢偷偷放手引走了那批南藩叛軍。若非凌羽翔表現的那麼在乎與烈軍之間的關係,他也不會上報主子,更不會自告奮勇挑撥凌羽翔與烈軍,這一出便唱不出來了。
仔細一想,洪豈瞪大眼睛只覺得唇邊又是一陣顫抖,又驚又怒:
「原來王爺這些日子,根本就是在演戲!」
「要說演戲也未必全是,只不過做給你看倒是真的。至於我和凌王爺如何商量,你怕是聽也聽不懂。」因為從頭到尾,他們根本就未曾商量過,最多也就是臨別前風行烈那一句提點似的話了。
想到凌羽翔為著她不由自主急躁不安的模樣,又想到他們之間那無處不在的默契,風行烈心情大好,嘴角又忍不住向上揚了揚。「你若是瞧不見他的慌亂,怎麼會在暗中做小動作?我又怎麼會確定那股叛軍的位置?若是他不表現的對烈軍有所在意,讓你們看著,以為烈軍和凌羽翔會合作,你們又怎麼會如此急切地離間我們之間的關係,甚至不惜犧牲掉你這個潛伏在凌羽翔身邊多年的棋子?」
此話一出,雖然已經有了準備,葉飄等人還是一驚,韓偌和馬之韻更是不敢相信地盯著地上的中年老將,那是他們除了王爺最尊敬的老將軍啊!打從他們入營開始,洪將軍就一直照顧著他們,教導他們為王爺忠心,為王爺可以做任何事情,此時他搖身一變變成了奸細,這樣的事實不比親衛們知道王妃是風行烈更加震撼?
「你……你胡說!洪將軍……他,他怎麼會……」韓偌又氣又急,心裡也在疑惑,葉飄沒有下令之前不敢去扶洪豈,他心思一向單純,連說話也開始結結巴巴。
「韓偌,住口吧。」紫沫的聲音化作一聲輕歎:「方纔洪將軍的反應和問話,已經足夠說明事實了。」
持刀行刺風行烈,抹的還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好一招借刀殺人啊!
如果不是王爺和風行烈早有相識,那不論行刺成功與否都足以挑起烈軍的怒火!邊境勢必要再起戰事,這兩方打起來恐怕誰都討不了好處,最大的得益者,不是那個暗中的漁翁又是誰?更何況這裡的將士根本沒人見過風行烈的本來面目,洪豈又是怎麼斷定來人就一定是風行烈?
洪豈驀地打了個冷戰,目中憤怒與寒光迸射:「你……你查到了叛軍!」
風行烈笑得混不在意,彷彿這樣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為什麼查不到?如果沒有你的人手帶路,或許我們找到那個峽谷還真得費上不少功夫,只不過我開始便遣了人,注意你的動向,老將軍你要知道,奸細探子,可不是只有你的主子會派的。」
「你,開始就懷疑到了我?」洪豈只覺得心裡寒意陣陣,愕然望著風行烈,心中的驚懼震撼簡直不能用言語來形容,這個看似身段纖細毫無威脅翩翩公子般的人物,竟然有著這般可怕的推算能力,這時候洪豈才真正明白,原來戰神風行烈真的不在凌王爺之下,絕非徒有虛名!
「懷疑你不應該嗎?很難想到嗎?你雖然控制著凌羽翔八萬大軍行動節奏,幾乎讓所有人都看不出來你在中途阻礙行軍,故意放慢了速度,可是你出現的時機卻實在令人費解。」折扇優雅地在空中畫出半個弧線,風行烈顯得異常悠閒,笑得相當瀟灑。
「你前後為難,生怕凌羽翔發現你的動機,不敢出現太遲,但是又迫於上面的命令,阻著大軍與凌羽翔會和,做的也算是不錯,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在我烈軍出現解決了凌羽翔的危機後突然冒出來。聲勢雖大,軍心雖振,但你怎麼不想想,如果你的軍隊已經逼近了敵軍後方,他們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地繼續圍剿?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孤注一擲那是蠢者所為,那個藩軍首領,既然避得了凌羽翔第一波攻勢,這點會考慮不到?唯一的解釋便是他有退路,若非凌羽翔軍中高層人員,至少是能夠掌握大批軍隊的人,這退路從何而來?」
「再者,凌羽翔的佈局向來不會出錯,就算是我烈軍沒有趕到,他應該也算定了你們大軍最遲的抵達時間,你們未到,他何嘗想不到原因?凌羽翔的親信,暗閣飛羽騎中人當時不在軍中,能夠影響大軍行徑的只有你和另外兩位,那兩位的嫌疑顯然要比你這位老謀深算的將領小得多,難道我不該派人探你的底細麼?」
風行烈踱了幾步悠悠然又道:「其實我原本也不想這麼早和凌羽翔見面,更不想管南藩這檔子事情,可你們卻不該禍我秦國百姓,硬把那三十萬難民軍扯進來,更不該禍及南藩皇室,哼,我風行烈親自教訓過的人,是你們能隨便動的嗎?」
這樣一番話聽來,躺在地上的洪豈不知是內傷發作還是驚畏交加,全身都顫抖起來,枉費他們以為算計得當,能夠坐收漁人之利,沒想到他竟然將他們的打算料得透徹,並且在他們無知無覺之間就已經將退路全部封死!
至於南藩皇室的事情,他雖聽不懂,葉飄等人卻大概知曉一二,一聽到這番言論不禁齊齊翻了翻眼,王妃還真是喜歡算糊塗賬,那些人未必知道風行烈和南藩皇室的瓜葛吧?看情況,王妃這個不管天不管地護短的毛病很嚴重!眾人不約而同在心中齊想,以後可千萬別惹王妃啊,否則做了鬼恐怕都是個糊塗鬼。
洪豈神色黯淡,不顧自己的內傷,掙扎著用手指著風行烈怒問:「你究竟把三殿下怎麼樣了!」
三殿下?一時間帳中眾人目光不由再度疑惑起來,風行烈俊美的眉目也是微微一挑,一瞬間走了神。
洪豈目中突地幽光爆閃,右手往胸口一拍,一口黑血噴了出來,衣襟之內盡然驀地射出一股烏青的異色黑煙,直奔風行烈前胸而來!
這一發難極為突然,風行烈也只來得及一把張開折扇意欲阻擋,烏青鋒芒到了眼前才瞧清楚,這哪是什麼黑煙,分明就是一排邊極小形態又極為詭異的小蟲!
他媽的!什麼叫大意失荊州,這次她算是領教到了!一咬牙就要以掌風硬抗,誰知腰間一緊,強有力的霸道力量已經抱著她飛快的掠到一邊,那股飛蟲也被來人一陣劍氣狂掃,紛紛拍死,落到鮮紅的大帳毯上,流出一片片漆黑無比的血,妖異非常。
「烈!」這一身火紅的衣裳,不是凌羽翔是哪個?他一臉緊張地對著風行烈看上看下,心有餘悸地緊緊攬著她,好險!他出去不久後確定了無人跟蹤才折回來,一到大帳就瞧見了這一幕,那一瞬間他的心簡直跳出胸腔了!如果他晚到一步,恐怕……
若是她真的出了什麼事……
凌羽翔只覺得一口氣吊在胸口,又驚又怕又怒,確定了她沒事後方才咬牙切齒地責備道:「你怎麼可以隨意分神!那股青蟲比起劇毒不知可怕多少倍!你想嚇死我是不是!」
就這麼走開一刻功夫,她就在鬼門關上又轉了一圈!這個自大的混賬女人,怎麼就不能學學乖呢!腦子明明聰明的可怕,卻偏又總是將自己置身險地,他絕對不信她會料不到洪豈還藏了殺手鑭!她……她難道是故意從未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她……
她是不是從來就存了心冒險,她是不是從來就想著自己或許就這麼死了就不用背著一身血腥孽債?
凌羽翔被自己心底的可怕念頭嚇住,愈發慌亂,望著風行烈的目光充滿了心痛和複雜,這樣太過灼人的眼睛,彷彿要將人整個兒看穿,瞪得風行烈沒來由地一陣心虛,心慌意亂。
「我……你……你就不懷疑一下你的老將軍所說的話?」
風行烈有些語無倫次,脫口而出的話幾乎沒有經過考慮,言語之間憑添了幾分古怪。只不過一說出來,就發覺到自己的頭腦有些脹痛和衝動了,這根本不像是平常的她啊!怎麼到了凌羽翔那雙眼睛底下,她會變得這般焦慮?這麼……難以自控?
聞言,凌羽翔心頭只覺得一陣巨震,忍不住一把將這個可恨的女人攔腰抱起,飛一般地衝出大營,連一句吩咐都沒有來得及留下。此時的他只想找個清靜地方,只想找個沒有人打擾地方,和懷裡的這個讓他費足了心思牽掛夠了的人「好好」談一談。
再這麼下去,只怕他遲早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