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去的官道上,豪華的馬車已經行了許多日了。
公子,我們這是去哪裡?」車湘內,少女終於忍不住問道,這樣馬不停蹄的奔波,她真的很不喜歡馬車上的日子。
東楚。」商湛薄唇微抿,皺眉看向她
不舒服嗎。
經歷了失去,他變得小心翼翼了,有什麼話也盡量不會藏在心裡。
沒有!我很好。」沐輕楚趕緊擺手,她真的很好,似乎從那天早上醒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嗜睡了,好奇怪口風哥哥的藥她卻還在堅持吃著,他究竟去了哪裡呢?將小小的藥瓶握在手心,沐輕楚垂下了眼瞼,不再說話。
商湛的眼晴一刻也沒有從她的身上離開,好像是怕一眨眼她又會不見了似的。在北秦的極北雪原,也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吧,她就從北秦到了南越,這期間的路何止千萬里,他走得實在是累了。根據黃意的情報,那群綁架她的黑衣人行蹤甚是隱秘,根本無從查起,似乎綁架了她之後,就沒有別的行動了。他弄不清楚,一個小小的丫頭,會激起什麼人的興趣呢?
商湛微微蹙眉,看到了地手中握著的青瓷小瓶,心裡一月,撇開了眼去
是了,她確實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頭而已,可是覬覦她的人,何止公子塵呢?
覬覦?
他是這樣定義的。
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是覬覦。
伸手從懷中取出那對大紅色的平安符,靜靜地看著,彼時,少女的心還在他的身上,所以才會在許願村下跪了計久,為他誠心祈願。他還記得那各綠色絲帶上寫了什麼
假如有一天我不小心丟了平安符,可不可以也請保佑他平平安安。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他身邊了,可不可以也請保佑他快快樂樂。
倘若如他所說,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可不可以也請保佑他再無傷痛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我只認識他一個人,也只相信他一個人。
只有他,再無別人。
信女沐輕楚,為公子所求。
誠心拜上。」
永遠忘不了那一刻的震顫,讓他的心幾乎寸寸碎裂成灰,她說,只有他,再無別人。
可是,現在呢?她的心裡住著誰?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神仙公子嗎?
咳咳「」商湛突然氣血不順,輕咳出聲,仰頭靠在了軟墊上,閉起眼睛她忘記了他,甚至,心裡、眼裡只看得到別人。
不,這一刻,他商湛已經成了別人」再不是那個她相信的「唯一,
商湛啊商湛,真是報應不爽啊!
沐輕楚聽見輕咳聲,轉頭看向靠在軟墊上的男子,他蒼白的臉色因為咳嗽而泛起了紅暈,閉著眼睛一言不發,手中緊緊地握著那對大紅色的平安符。一直以來在她的眼裡強勢而霸道的公子湛,突然間像是老了好幾歲。
他在懷念從前的那個她」所以,才會一直對現在的她這麼小心翼翼?這麼遷就順從?
沐輕楚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氣惱,她真的真的很不喜歡被當做替身!即使這個身體是別人的,可是,她不是她!她也不要做她!
說不清哪裡來的衝動,沐輕楚咬緊嘴唇,從一旁的小塌上站起身,走到他的身邊,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平安符,掀起車簾,狠狠地用力扔了出去!
商湛根本毫無防備,睜眼看著她的一系列動作,像是傻了一般一動不動,只看到一道紅色的影子被行動中的馬車丟得很遠很遠。
商湛,你聽清楚了!我不是她我不是她你不要想著從我身上找到她的影子!就葺她喜歡你,我也不會喜歡你的!你就死了這各心吧!」沐輕楚大聲吼道,下一秒身子被一個大力狠狠拖了過去,脖頸間卡上了一隻冰冷的大手,男人深沉如海的黑眸緊緊盯著她,像是有暴風雨在裡面翻滾,波濤洶湧。只要他微微一用力,她纖細的脖頸就會被折斷。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和委屈,沐輕楚毫不畏懼地瞪視回去,寶石般的黑眼睛裡晶瑩的淚水卻撲簌簌地往下掉,透過模糊的淚眼,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纖纖的素手按住脖頸上的那隻大手,哽咽道:你掐死我吧!掐死我她也不會回來!她永遠也不會回來!這個身體硯在是她的,他永遠別想找回以前的靈魂!
商湛氣得全身發抖,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怎麼可以這樣不可理喻」!他想要留下的回憶,她全部忘得千乾淨淨。他最珍視的東西,她毫不留情地扔到了窗外。她還說,她永遠也不會再回來,她說,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她以為他不敢掐死她嗎?她以為他會一再地對她容忍嗎?
已經不止一次了,他的大手都已經卡住了她纖細的脖頸。已經不止一次了,他滿腔的怒氣輕易地被她挑起。可是,也不止一次了,這樣的憤怒卻還是不得不被強行壓下。這個女人一再地挑戰他的極限,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似乎都無比篤定他下不了手。
在乎的人,果然是連賭的籌碼都沒有。
商湛的胸膛劇烈起伏,大。地喘著粗氣,終亍還是緩緩鬆開了她。
他真的下不了手。
可是,留下這樣一個沒有心的女人自我折磨,究竟是何苦?
停車!」男人大吼出聲,馬車隨即便停了下來,沐輕楚重心不穩,一個踉蹌摔倒在北胡地氈上。
男人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根本就沒有去扶她,反而一把掀開車簾,跳下了車。
公子,怎麼了?」沐輕楚聽見簾外夜弦在問,卻沒有聽見男人的回答,一咬唇,自己從北胡地氈上爬起來,也掀開轎簾下了車,她知道他要做什麼!
果然,馬車停在了這裡,可是,那個身披雪白狐裘的男人卻往回走了很遠,在路旁深深的革叢中來回翻找著。她只能看到他焦急的背影,微微彎下的背脊,彷彿那丟失的平安符是他一生一世的眷戀,為了它,他可以低下高貴的頭顱,可以彎下挺直的脊樑。
沐輕楚心裡又是一酸,朝著那個背影快步走過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是知道,她不想看到他這麼卑微地為之前的沐輕楚費盡心思!
走到他身邊,還有三步遠,停下。
商……」她的話還沒出口,一聲呼嘯突然從身側傳出,彷彿有什麼東西正疾速朝她射了過來,她知道,卻躲避不及,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箭聲呼嘯,瞬間而至。
嗯,「一聲悶哼從頭頂上方傳來,及至她從震驚中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人緊緊護在了懷中。他的白色狐裘很暖,他的懷抱很緊,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淡淡的茶香,「可是,他低頭看她的眼神她卻無比陌生,似乎是無奈與慶幸交織著,凝視了她許久許久,男人蒼白的唇角泛出一絲苦笑:「沐輕楚,我真是……敗給你了」
公子!」遠處夜弦夜鳴驚恐的叫喊聲,烏衣衛手忙腳亂的撥索和護衛
商湛沒有回答,卻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緊緊抱著她的手臂也漸漸鬆開,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少女的身上。
沐輕楚大驚,一把抱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卻摸到他背後插著的冰冷箭矢,還有,溫熱的鮮血,
公、公子?沐輕楚顫聲喚道,男人的手垂下去,手中大紅色的平安符掉落在草叢中,一個繡著「平」一個繡著「安」就好像是甜蜜的詛咒終於應驗。
商湛,你……你不要嚇我」」沐輕楚的眼淚決堤般湧出,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忽地身上一輕,冷著臉的黑衣護衛夜鳴狠狠瞪了她一眼,和身邊的黑衣少女一起將商湛扶住,小心翼翼地朝馬車上走去。隨行的醫護迅速擁了上去。夜鳴情緒激動,脊背挺得很直,幾乎想要一掌劈死這個紅顏禍水
若不是為了找她,公子怎麼會幹裡迢迢地親自趕往南越?若不是因為她的任性與不講理,公子怎麼會狀況百出,讓烏衣衛防不勝防?這麼多年以來,公子除了寒毒之苦,從未受過皮肉之傷,如今這一隻箭矢深深地扎進了後背,生死未可知。叫夜鳴如何不恨她」紅顏禍水,果真是不錯的。
少女慢慢蹲下身子,看著綠綠的草地上觸目驚心的幾行血跡,一直延伸到馬車的方向,短短的一段路,像是把他全身的血液都流盡了似的,還有草叢中大紅色的平安猙「震驚終於化為悲痛,少女忽地埋頭痛哭起來,她害死了他?!如果她不扔掉平安符,他就不會下車尋找,如果她不跟下來,他就不會為了她挺身擋箭」,
沐輕楚,你、你真是天下第一的禍害!平安符,平安符,你究竟能不能保平安呢」少女將大紅色的平安符拾起,飛奔著朝擁擠的馬車而去,商湛,我可以把平安符還給你,卻不能把從前的她還給你。如果我死可以讓她的靈魂回來,那我就把命還給你吧!
飛奔的腳步突然被一陣心悸止住,少女捂緊胸口,這種疼痛好熟悉,就好像心被什麼揪住,再狠狠剜上一刀,疼痛從心口蔓延到全身,看著不遠處停著的馬車,少女的眼睛越來越模糊,終於神志不清地倒在了碧綠的草地上。六+=月%+中%文首+發
春天,本該就生機盎然的,她的衣服和草地一樣,都是綠色,象徵著生命和希望的顏色。
商湛,我把她還給你……」
從此,我回家去,你和她在一起」從此,我什麼都不欠你
※
報告大王,小的探聽到一些消息,公子湛在南越和東楚的交界處遇刺,現在正在楚州的東郊靜養。一身粗布衣裳的強盜對著面前的少年道。
哦」那他身邊的卜丫裂有沒有受傷門,少年一身天藍色華服,似乎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卻緊張地問起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這個,小的不知。」那強盜很是為難,他們的君不凡大王自從半年前在陵都追美失手之後,便再也沒有了沾染美女的習慣小妾依舊十八位,十九夫人至今都沒有找到。難道現在又有了新目標嗎?
商湛死不了吧?」君不凡撇撇嘴,無可奈何地問道。
大概死不了。商府傳出消息,公子湛只是傷了皮肉,並不嚴重。
哼!這麼命大!」君不凡翻了個白眼,無比沮喪,這麼多年,就沒聽說過公子湛遇刺的,本大王還在想,他一個小小的商人有什麼能耐,居然可以刀槍不入。現在看來,他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罷了」
那是!只有我們大王才是人間極品嘛!」那強盜恭維道。
去!」君不凡一腳踹開了他,「拍什麼馬屁啊!本大王當然不是凡夫俗子!像是想起了什麼,桃花眼頓時充滿了笑意,嫵媚異常,自言自語道:「本大王明天就去瞧瞧商湛「」
大王,咱們不用這麼慇勤地討好他吧?何況您現在在王宮,要出去可不容易,
你懂個屁!君不凡狠狠瞪了他一眼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知道什麼啊你?!」少年轉頭看向窗外的春色,彷彿又看到了綠衣少女的臉,心裡頓時無比歡暢,陶醉地閉上了眼睛
楚楚,我們又要見面了。嘿嘿,婚約的事情,我可是一直都沒有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