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炎立在窗前,只留給痛哭流涕的陶伊曼一個背影。他明明知道,這痛哭的姑娘是因為過去的生活圈子太窄了,如果放寬眼界,也許就不會帶著先入為主的目光認為還是非他蕭炎不可,可是這種話又叫他如何勸解得出口。
經歷了各色人等,才能在人海茫茫中找出自己真正喜歡的那個人來,並且在瞬間砰然心動,這是他蕭炎的經歷不假。可是叫一個大家出身的女孩子如他一般去磨礪去闖蕩,那真是……有些奢求了——有幾個女孩兒能像小熙一樣?
而陶伊曼一邊哭一邊回想著她大哥說給她聽的那些話,回想得差不多了,胡亂的在白色小皮包裡找出手帕擦了眼淚,低聲道:「蕭三哥……我是為你好。」
蕭炎從窗前轉身,似笑非笑的看她:「哦?怎麼個為我好,你倒說說看。」
陶伊曼先是有些囁喏,到底還是一咬牙:「蕭家是中醫藥世家,容不得金六小姐那種爭強鬥狠的媳婦。」
「你怎麼知道小熙爭強鬥狠了?她方才威脅你了?」蕭炎明知陶伊曼話裡的意思,這必是陶家四處打聽小熙去了……別的事兒不好說,同為醫藥行業的塗家吃過小熙什麼虧,卻是一打聽一個準兒呢。
陶伊曼紅了臉:「她威脅我,她敢麼?我是說,我是說……」
「你還是別說了。」蕭炎擺手:「伊曼我問你,若是你的照片莫名其妙的流落到了一個花花公子手裡,又被人脅迫不嫁給他就得爛了名聲,你會怎麼做?」
陶伊曼的臉脹得不能再紅:「怎麼會,我的照片怎麼會流落到不相識的手裡,還不是她自己不謹慎?」
「她也想謹慎,可她能選擇出身麼?選擇托生在正房太太肚子裡,或者選擇個善良的嫡母?你是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你哪裡懂得這些」蕭炎冷聲道。
陶伊曼確實不懂,就算蕭炎說了金熙不能選擇出身,她也不懂。什麼正室打壓姨太太,什麼嫡姐庶妹相爭,這對她來說是個很陌生的事情。
「若她像你一樣什麼都不懂,遇上什麼事兒都束手無策,她現在早成了死人了」蕭炎繼續冷聲道,這話把陶伊曼嚇了一激靈。
「那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沒有更好的法子?」陶伊曼忘了哭,只喃喃的說道。
她娘也總笑她,說似你這般不諳世事,若選錯了婆家,可得被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呢。她總以為她娘是逗她,原來卻是真的?
「我給你打點兒水洗洗臉,送你回去吧?」蕭炎見陶伊曼一臉懵懂又難過的神色,情知也沒什麼好談了,便緊著張羅。
陶伊曼緩緩點頭。她頭些日子陪著程爺爺去金宅給金熙換藥,雖然不過是來匆匆去匆匆,卻也看出來金熙在金家的地位,並不像別家庶女那般淒慘。難道這也是爭強鬥狠換來的?若換到她自己身上,可能……還真懸。
被喚進屋來的金熙聽蕭炎說要送陶伊曼回去,笑問陶伊曼:「陶小姐若是不嫌棄,我倒願效犬馬之勞。反正我也正要回多福巷,繞一點點路而已。」
蕭炎偷笑。若是陶伊曼答應了,既省了他單獨去送一趟,兩人單獨相處難免尷尬,小熙又借此告訴他,不會給他這種跟別的女孩子相處的機會。
陶伊曼本不想答應,方才蕭三哥已經說了要送她不是麼。可若能藉機叫這個金六小姐趕緊離開康靈藥廠,倒也省事了,否則還不知蕭三哥急成什麼樣子,想要急吼吼的把她送到家,就返回來跟金六小姐單獨相處也說不定。
金熙和陶伊曼一前一後上了車,除了陶伊曼告訴金熙陶宅在哪個胡同裡,應該怎麼走更近些,一路無話。到了陶宅大門口,兩人卻對視了一眼,同時掀動嘴角兒。
「陶小姐要說什麼?」金熙笑問。陶伊曼看見她要說話,又猛的閉上了嘴。
「你……你跟蕭三哥在一起,不會比我給他帶來的助力多。」陶伊曼猶豫了下,到底還是說道。
金熙失笑。這姑娘真有意思,也真有膽量有勇氣。男人娶老婆是為了要岳家助力,那是一般男人的想法兒吧。這話若是說給蕭炎聽,會不會急眼呢,他這也太被陶家小看了吧。
「低娶妻,高嫁女,陶小姐聽說過這話兒麼?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不願借岳家的勢力吧?那不是成了阿諛小人了?陶小姐也許不知道,我和蕭炎是如何認識的。我在西山有個草藥園子,已經給他的康靈藥廠供貨很久了,我們的關係很平等。」金熙笑道。
她知道她這話兒有些強詞奪理。娶媳婦當然不是只為了借勢,借岳家的扶持協助將事業做得蒸蒸日上也算不得下三濫。只是這位陶小姐總把這說法掛在嘴邊,任哪個男人也不爽吧。
「我若是個極軟弱膽小的,日日拉扯別人後腿,幹這個怕賠錢,碰那個怕惹了貴人;或者是個極彪悍的,日日把我娘家幫了你多少、你可不能忘恩負義掛在嘴邊擠兌男人,不用陶小姐說,我也知道我和蕭炎不合適。」金熙見陶伊曼似乎並不懂得什麼是平等,話語言談中也不再留客氣。
陶伊曼立刻咬緊了嘴唇,金六小姐這是說她呢,說她仗著娘家的勢力吧。她不由發問道:「娘家有勢力怎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金熙笑道:「我剛才不是說了,任何一個正常男子都不喜歡這樣。古往今來有多少男子是高娶妻的,之後即便靠著自己做出一番事業來,又有幾個說他是自己有能耐?這對他們來說,也太委屈了。」
陶伊曼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娘和她嬸子閒談時談起松鶴堂,就說過類似的話。說那位塗老爺年輕時也算是個人才了,卻由於媳婦娘家名聲太大,愣是被人說成了靠著媳婦吃軟飯的。後來為了洩憤,才一個又一個的置外室……
「我懂了……」陶伊曼話音不落,又是兩行淚。蕭三哥一定是因為她總說陶家怎麼好怎麼強,才不喜歡她的,一定是。只是不知現在改,還來不來得及。
目送陶伊曼蕭索的背影消失在陶宅大門裡,金熙低頭看表。時間似乎還早,不如去花圃一趟吧。孫廷棟這幾日不知是轉了性子還是怎麼的,竟然對喜翠和顏悅色起來,甚至還私下與孫廷鈞歎道,乾脆就是她了。
去花圃探探這是咋回事兒也好。若那倔驢真的漏了口風,趕緊把他們的親事定下來最好,否則也太委屈喜翠這姑娘了。
之前在果東明手裡買的那處小院兒,修繕了之後沒多久,天氣就暖和起來,院裡住的幾個孩子一窩蜂的又搬回了花圃和草藥園子,小院兒便重新空置了下來。若孫廷棟真打定了主意就是喜翠了,倒不用再給他們倆買房子了呢。
金熙喜滋滋的一路想著,一路就到了花圃。疾風和閃電遠遠看見了金熙的車,就是一陣欣喜的狂吠,隨即都搖著尾巴小跑小顛奔了過來,後頭跟著小傑子一臉是灰的傻笑著,倒令金熙以為回到了多少年前,小傑子不是小傑子,而是覃秋田……
前些日子在家養病,郭姝玉帶著覃秋田去看望過她。那孩子自從被方卓文從大沽口大營帶回來後,就是好一陣子沉默,到了金熙那裡,臉上倒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我四叔又給我來信了,還寄給我一張海上日出的照片,我帶來了,小熙姑姑你快瞧瞧你要是很喜歡,我就送給你」覃秋田手忙腳亂的翻著自己的衣服兜兒。
郭姝玉歉意的對金熙笑了笑。金熙卻好似沒瞧見,只是興趣盎然的等著小秋子把照片掏出來遞給她……
「小熙姐姐怎麼只管發呆卻不下車?」小傑子清脆的聲音在車門外響起。
帶著疾風和閃電,拉著小傑子的手往裡走,聽小傑子說只有喜翠在,華彩她們都去了暖棚裡幹活兒,金熙皺眉道:「這幾日活兒還很多?天氣熱了又不能插扦,玫瑰花也早開過了不是麼?」
「小熙姐姐養了這麼些日子的病,全忘了該給廣藿香和紫蘇荊芥剪枝了麼?」小傑子笑道:「蕭三哥昨天還來過,說要多備藿香正氣水的原料呢。」
金熙失笑。是啊,自打認識了蕭炎,就多了這麼一檔子事兒,她還是才從康靈藥廠出來的,卻把要備原材料忘了個乾淨。
「姑奶奶們去養殖場給老黑大哥幫忙去了,今天要出欄五十隻小羊,有個山東來的主顧要裝了大卡車運走。」小傑子絮絮叨叨說道:「華彩姐和路川哥自己忙不過來,就雇了三個短工,上午已經忙了一上午了,這會兒也剪得差不多了。」
「這些我不管,活兒他們自己怎麼安排怎麼是。我只問你,廷棟哥最近這些天跟喜翠姐姐怎麼樣?」這事兒才是金熙最關心的,要不然何必親自跑一趟。
孫廷傑笑著拍手:「喜翠姐姐偷偷繡紅蓋頭吶,繡的是野鴨子鳧水,還有荷花,我帶你偷偷去她屋裡拿來瞧瞧呀?」
噗,喜翠的針線能差成這樣兒,把鴛鴦繡成野鴨子?還是小傑子這孩子故意搗蛋?金熙笑著拍了他腦門子一掌:「不許胡說八道,誰家新娘子頂著的蓋頭上是野鴨子?那叫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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