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熙抱著膀子大笑說出的一番話,如同雷擊一般,立時將二太太和金子琳震在了當場。
可不是,剛才過來時,娘兒倆明明商量得好著呢,說是一定要好好維護老太太,說死也不能叫老太太答應小匪婆子的娘進門兒,怎麼來了來了、一切都變了味道?
今兒又不是休沐日,這小匪婆子來瞧老太太,不就是來求情的麼,明明應該阻止,為何反倒和她撕破了臉?這麼一來,這後面如何收場啊?
二太太方才肚子痛得厲害,也沒有掉一滴眼淚,想到這兒卻再也忍不住了。原來說得好,說是只要二爺的心在正房這邊兒,她們娘們兒什麼都不怕,如今也不知怎麼了,蠢事一樁接一樁,倒將二爺推得越來越遠了……
也許這就叫知易行難吧。什麼道理都懂,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被誰輕輕一激,立刻火冒三丈、隨即就沒了風度也沒了腦子。眼下這種處境,若再叫另一個匪婆子也進了門兒,還真是一點活路兒也沒有了。
二太太低頭哭得厲害,金子琳更是慌了,撲過去抱著她也一同哭起來。金熙皺了皺眉,怎麼搞得倒像她欺負了這娘兒倆一樣?她不過是自衛來著吧……
鬧到了這會兒,秋桂才領了人進來。老太太剛想怒斥說你個死丫頭叫你喊人你喊到哪裡去了,仔細一瞧,那丫頭身後跟著的卻是她家老2金文清。
秋桂方才被老太太打發出去喊人,才出了門,又想著反正六姑娘吃不了什麼虧,何必叫下人們進老太太房裡看這笑話兒。於是也不著急,只在院門口立著,以免誰聽見動靜兒就想往院兒裡去,她也好攔著些。
沒想到站了一小會兒,就瞧見二爺腳步匆匆的朝這邊來了。秋桂一扭身就想往裡跑——裡頭那兒可還抓撓著呢,若被二爺瞧見了可不妙。不想還沒邁出步子、二爺便張口喊她叫她站住,又問她六姑娘可在老太太這裡。
既然躲不了,當然就得實話實說了。秋桂可不是白在老太太身邊伺候這麼久的,上人的臉色和心意,她也琢磨得八九不離十。這位二爺不喜歡二太太,她又何嘗不知道?
於是跟在她身後進來的金文清,自然知道是佟氏娘兒倆又嘲諷熙兒了,不但嘲諷了熙兒,還擠兌了老太太幾句,又劈頭蓋臉對著熙兒動起了手……
金文清頭進來前,立在堂屋門外深吸了幾口氣調整好臉色,才到屋裡來給老太太問了安,坐在秋桂搬來的椅子上,低聲對老太太說:「兒子想和您商量個事兒啊。」
二太太見二爺來了,對她們娘兒倆的一副慘狀卻如同沒瞧見一般,不由得更是悲從中來。金熙也趕緊在金文清進來後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紅著眼圈兒可憐兮兮立在那裡,直到老太太招手喚她過來坐,這才慢吞吞走過去,只坐了羅漢床的踏腳。
招呼金熙坐下了,老太太就對金文清點頭:「有事兒就說吧,你那媳婦和孩子,已經將你母親練得啥風浪都禁得住了。」
金文清不禁紅了臉,「是兒子不孝,對不起娘好在如今世道兒開放了,並沒過去那麼多窮講究,做錯了事兒還能彌補……兒子想和佟氏離婚。」
他這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將二太太和金子琳又一次震驚在當場。方才小匪婆子說,要殺了她們給自己的娘和弟弟妹妹騰地方,如今二爺來了,不但不替她們做主,還說要……離婚?
老太太也被驚得不善。這話兒從何說起啊?早起時不是說好了、孫櫻娘那事兒先不急麼,怎麼出去一天回來又變了卦,就要鬧離婚了?
雖說世道兒是不一樣了,而從古至今、休妻也罷離婚也好,並不是丟男方的臉,可予辰就要娶親了啊,哪能在這硍節兒上鬧這種事兒,再鬧黃了予辰的親事可就壞了
「就不能再等等?等予辰的婚事辦完了再說也不遲嗎」老太太問金文清道。
金熙在一邊險些笑出聲來。這老太太還真是個護犢子的,她兒子說要離婚,她也不攔著。不過金文清這是怎麼了,這是想通了、再也不想和二太太這種人過下去了?還是孫櫻娘的孕事是離婚的催化劑?
老太太的話音才一落,金文清還不等接茬兒,便聽見二太太那邊光噹一聲,旋即就是金子琳震天的哭聲:「娘娘你怎麼了娘你快醒醒啊」
金熙有些汗顏。剛才只顧著幸災樂禍了,怎麼卻沒想到二太太的感受?甭說什麼世道兒開放,被夫家趕出門的女人,這輩子再也不要活人了……二哥四哥都大了,倒還好些,八弟金予嘉才六歲就沒了娘,也很可憐啊。
或許是她聖母了?二太太這麼對她,她本不該對這種人抱什麼同情心。唉,好歹是條人命啊,先救人要緊吧。金熙幾步邁過去,伸手就要將二太太打地上抱起來。不想卻被金子琳一掌將她的手臂打出去老遠:「你別碰我娘你個害人精,不得好死的」
「你少廢話,你要不想沒了娘,就叫我先給二太太弄醒再說。秋桂,快出去叫人找個大夫來。」金熙一邊斥責金子琳將她好心當成驢肝肺,一邊囑咐秋桂。
金文清也有些慌。地上躺著的這個女人,到底是給他生了三兒一女的,雖說為人處事實在太差勁了些,到底是小二十年的夫妻不是?於是也連忙離開座位上前幫忙。
金子琳含著淚看著她爹。這是她爹麼,怎麼只知道一味的護著別人兒,把她們娘兒倆全當成絆腳石了。那倒也就罷了,如今竟還為了兩個土匪婆子和一個沒出世的小土匪,就要將她娘趕出金家去?
金熙喊著金文清將二太太半托起,她就伸手去掐二太太的人中。還沒等用勁,只聽金文清哎呦一聲,她不由被嚇得手一抖,連忙抬頭看,卻見金子琳一口咬在了金文清肩膀上。
老太太急得直叫:「秋桂春棠快去將三姑娘拉開,趕緊喊兩個婆子把她給我拖走,關到她院子裡去我、我看這丫頭是瘋了」
秋桂剛出去打發罷人請大夫去,才一進門兒又聽老太太喚她,簡直忙得是腿腳不沾地團團轉。卻不等她和春棠兩人兒跑到跟前兒,金文清一抬肩一甩手,已是直接將金子琳打他身上甩下來、又一頭磕在旁邊的五屜櫃上。
金子琳連哼也沒哼出一聲,便昏死過去。額角卻被那櫃子磕出了個口子,鮮血隨即就流了出來。
滿屋的人全都驚呆了。今兒這是怎麼了?金熙想的是,她今天其實真不該來,難道她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二太太娘兒倆會不高興,還來惹是生非?
秋桂想的是,不如方才就喊進幾個人、將二太太和三姑娘趕緊拽走了,自作主張實在害人啊。
老太太想,難道她方才不該看熱鬧,而是應該平心靜氣的給佟氏和三丫頭講道理,直到說服了為止?或是說不服,也得拿出老家兒的氣派來,叫她們住嘴住手?
金文清想,這孩子也實在要不得了,竟然敢咬他這是摔暈了啊,否則也得被他兩巴掌加一腳打暈了再說佟氏更是要不得了,怎麼竟養出這麼個孩子來
金熙愣了一下,終於納過悶來,本來是要救人的,怎麼一個沒弄醒又暈了一個,趕緊喚秋桂和春棠道:「去找塊乾淨布,給三姑娘將那傷口先堵上再說吧。」
說罷話就轉身繼續掐二太太人中去,迷茫中也不會控制手勁兒了,只一下,二太太就唉的一聲醒轉過來,人中上隨即就留下了個青紫的指甲印子。
二太太半抬著眼,瞧見二爺金文清蹲在她身邊半扶著她,心頭不免一陣歡喜。可再一想她昏迷之前二爺說過的那句話,眼裡立刻又飽含了淚水。
又聽見屋裡的動靜不同尋常,二太太微微一扭頭,就看見秋桂和春棠正在費力的扶著金子琳打地上起來。她心愛的女兒為何闔著眼,半邊臉頰都被鮮血染紅了?也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勁兒,二太太猛一撐身子,隨即就給了金熙一記響亮的耳光。
金熙被二太太這一巴掌打懵了。一是沒想到這人才從昏迷中醒轉、就動了打人的念頭兒又有了力氣,二是為自己的不設防而悔恨不迭——這不過是一巴掌而已,若是一把槍或一把刀呢?這條命不是又沒了?
金文清見女兒被佟氏一掌打下去、竟愣了半晌都沒有反應,也顧不得再對佟氏發火兒,忙關切的問道:「熙兒,熙兒你沒事兒吧?」
金熙含著淚搖頭,心裡卻道,以後再不能做好人了,就算偶爾動了善心也不行。尤其是對二太太母女這樣的,你越軟她們越喜歡欺負你,方纔若不是好心來給二太太掐人中,又何必挨上這一巴掌?
想必二太太心裡還得嘀咕,用你來裝什麼假好人,莫不是你心裡愧疚了、覺得對不住我們娘兒們。
可她金熙又有哪裡對不住她們的?二太太當初指使葉大勇半夜偷入含香館,她可是一點兒也沒緊咬著不依不饒的……
怪不得當年陸教官教導她們那些學員說,當你面前是敵人的時候,命令又是你必須擊斃他,一定要爭取一擊致命、絕不能心慈手軟。
當初若不是她一心想著搬離金家,而是先給二太太致命一擊,今日又何必受此奇恥大辱。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給了個大嘴巴,和當年被人打了爆頭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