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漠出現在宿舍門口，不時地東張西望，拿著電話撥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就像迷路的小鳥找到了方向，我奔向他，用力抱住他，一刻也不想放開，好怕我一放手，秦漠就會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
「艾，對不起，我剛剛才知道，沒能陪著你。」秦漠吻著我的頭髮，似乎所有的害怕與不安在一瞬間安定下來。
我拚命搖著頭，只求他不要走，就這樣一直陪著我，一直守護著我，哪怕會有再多的困難……不行，我怎麼可以這麼自私，難道忘記了慕容雪是怎麼死的嗎？因為我，都是因為我，而現在的我卻還在守著這一段讓我陷入萬劫不復的愛情。
「你走開！」我推開秦漠，眼淚卻滴在心裡，一百攝氏度般灼燒我。
「怎麼了，艾？」
對不起，秦漠，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雪為什麼死，不知道離歡還在我的身邊，不知道是我奪走了你曾經的愛。對不起，我不能說，我害怕失去你，可我更害怕你面對真相。如果這樣可以保護你，那我選擇永遠保守這個秘密，至少這樣，痛苦的就只有我。
「艾，對不起，你這麼難過，我卻沒有出現在你面前，讓你一個人承擔著，如果打我會讓你好受些，你就打我吧！」
秦漠，你這個傻瓜，為什麼要來動搖我的決心，你知道我捨不得你，你知道我無法放開你，為什麼我連狠心都無法做到。可是，繼續跟你在一起，我會內疚，會覺得可恥。雪的死是我永遠無法放下的事情，我無法像從前一樣，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怕午夜夢迴的時候，我會看見雪失望的眼睛，會聽見離歡冷冷的嘲笑。
我無法忍住眼淚，雙手止不住地顫抖，秦漠走過來，把我摟在懷裡，我的意志，土崩瓦解。
「看到我心愛的艾這麼傷心，我真的好恨自己。想到艾以前經歷過更加痛苦的事，要是那時候我就能陪著你該多好，那艾就不會總是那麼無助了。不過從今以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颳風也好，下雨也好，天黑也好，你不要我也好，我都會賴著你。」
「秦漠，我好累，讓我靠著你睡會兒吧。」
「好的，等你醒過來，一切都好了。」
也許是真的太累了，我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秦漠睡在沙發上。餐桌上放著大大小小的一盤盤菜，都是我愛吃的，已經結了凍，應該是秦漠昨天燒的，結果我一直沒有醒過來，他也沒有吃。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已經連分手都沒有力氣提出了，當初不顧一切離開你的勇氣哪裡去了。你就像是一片沼澤，而我，只會越陷越深。
精神依舊萎靡，秦漠陪著我回到了宿舍，在大門口，我猶豫了，如果心痛會麻木，該多好。不管我願意與否，我都要回去面對，感受慕容雪留下的最後一絲氣息。
宿舍的門掩著，我推門進去，邵宇霆正安安靜靜地收拾著慕容雪的行李，簡源在一邊撐著袋子，眼睛紅腫，憔悴悲慼。
看到我進來，宇霆點頭示意了一下，簡源看了我一眼，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卻又咬著嘴唇拚命強忍著，最後摀住嘴，閉上眼睛轉了過去，背對著我們抽泣。
「對不起。」我只能這麼說了，我無法告訴你們雪死的真相，我知道道歉無法挽回任何事情，但我能做的也僅僅於此了。
「艾，你怎麼說對不起了呢！」宇霆衝著我強顏歡笑，眉頭卻蹙在一起，「今天下午，雪的屍體火化，希望你能去送她最後一程。」
眼淚從宇霆的眼裡緩緩落下，他狠狠攥著拳頭，用力打在牆上。都是因為我，是我奪走了他摯愛的妹妹，是我讓他們陷入這絕望的痛苦，我還有什麼臉去見她。
「艾，謝謝你！」宇霆抹去臉上的淚水，歎了口氣，「謝謝你一直陪在雪身邊，從小到大，她就只有你們兩個朋友，我想，她也不會遺憾了！」宇霆把簡源摟在懷裡，不停撫著她的背，溫柔細心，雙手卻在顫抖。
雪怎麼會沒有遺憾呢？如果她沒有遇見我，那一切都不會發生，她現在還好好的，還會唱歌，還會衝著你們笑，而我，卻摧毀了這一切。
慕容雪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裡，在花堆裡，那麼美麗。長長的睫毛，修長的眉，秀髮乖乖地貼在臉上，一切都是那麼和諧，那麼安詳。雪的父母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很多，相互扶持著站在雪的身邊，時而看著她，時而俯身撫摸她的鬢角。雪的親生母親也出現了，痛苦滲透了她眼角的每一道細紋。
「想哭就哭吧！」秦漠摟過我的肩，我雙手捂著嘴，強忍著呼之欲出的眼淚。
從來沒想過在大學會遇見這樣一個人，從不問緣由地幫助我，相信我，即使我的錯有多麼離譜，都會堅定地站在我這邊，不離不棄。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暫，卻擁有著永恆的回憶。
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簡源問雪的名字，雪卻轉過頭衝我淡淡地一笑，她如白雪般降臨在九月的酷暑。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了這一段最美好的友情，也許是她第一次為我撐傘，也許她第一次抱著痛哭的我，也許是我們在深夜裡無法入睡時，藉著窗外的燈光打著手勢，相視而笑，也許，就在我們相遇的那一天，一切都注定了不平凡。
「遺體告別就到這裡，你們再看她最後一眼吧！」
最後一眼，不，雪，你不能走！
不要推進去，不要！我們說好的，要一起去遠方旅行的，一起數天上的星星；你說過，會當我的伴娘，當我孩子的乾媽，你怎麼可以這樣一張走了之！你忘了嗎？你說過，會好好看著秦漠，不會再允許他傷害我；你說過，要陪著我一起去看我的媽媽和姐姐，你難道都忘記了嗎？
不要拉住我，不可以，雪，你還沒有給我合理的解釋，你還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自作主張地丟棄我們之間的約定，留著我一個人去兌現！你不是說我流淚不好看嗎？那為什麼，你還不起來擦去我的淚水！你不是說看到我難過會心疼嗎？那為什麼，你忍心看著我在這裡苦苦呼喊你，撕心裂肺？
你們放開我，我要去質問她，為什麼不讓我的幸福繼續下去，為什麼又要把我一個人留下！這就是你說的保護我的方式嗎！
雪，你回答我，回答我啊……
「離歡，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找你，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踏進這裡一步！」我以為看到她我會怒不可遏，結果，我竟然如此平靜地說出來這句話。我承認，到現在為止我還是無法原諒離歡，可想起我們曾經共同度過的日日夜夜，我始終無法徹底地恨她。
「我始終比不上她。」離歡似乎更加平靜，也許，對她來說，我已經什麼都不是了，也只是我死死抱著回憶不放。
「你就不想知道我跟秦漠的過去嗎？」離歡慢慢靠近我，嘴角上揚著。
過去，哼，有意義嗎？現在，我依舊在搖擺著我們的感情，繼續或是放手，受良心譴責或是贖罪。
「艾，不管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你帶給我的，我會永遠珍惜，可是，不代表我會看著你幸福，怪，只能怪你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
「珍惜？不該愛的人？你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如果真的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為什麼還要騙我，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和秦漠的事。現在，還有什麼意思呢，我覺得我還會想知道嗎？」
離歡嗤笑了幾聲，目光從我身上移開。「我問過你，也勸過你，可你說堅持要跟他在一起，不是我不珍惜，是你先放棄。記得那次我去山崖上找你嗎，那是我和秦漠經常去的地方，所以那一刻我就想起了一切，只是那時還不知道我心愛的人竟然是跟你在一起，我毫不猶豫地選擇救你，因為我當你是我最珍貴的朋友！得知他傷害了你，我難過，我恨，男人都是這樣，讓一個人愛上他，然後不顧一切地離開，我有多心疼你你知道嗎？可是，當我上你的身，我竟然看到自己死時的樣子，居然是你們害死了我，我多恨你你又知道嗎？但我克制自己，告訴自己一切都不關你的事！本來，我想把這件事永遠隱瞞下去，可是後來他回來了，而你卻告訴我那個人是秦漠，當時我就想，既然你奪走了我的愛人，不如讓你也嘗嘗死亡的真正感覺，可我沒有，因為我在乎你，即使傷害自己一千次，我也不會傷害你哪怕一次！直到看到你和秦漠這般相愛，才知道，我和你終歸不同，我開始嫉妒你，因為秦漠真的愛上了你……」
離歡的聲音越來越激動，直至最後泣不成聲。
我努力地仰起頭，不讓自己的軟弱顯露無疑。「我走了。」我不想再聽下去，這樣只會讓我更加痛苦，只會讓我對離歡的恨少了一層又一層。
我試著往外走去，卻感覺無法邁開步子，似乎是什麼死死拽住了我，我轉過頭，看到離歡狠狠地看著我，一點點走近，慢慢抬起手，放在我的頭頂。突然，腦海中出現一幕幕畫面，來回閃現著，我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