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開始下雪了，我的衣服上沾滿了雪，路上甚至沒有出租車，我只能冒著雪回去了，但此刻我的根本無法顧及這些，我只想著，見到離歡第一句話該怎麼說。
到了，終於快到了，我也該面對最難的抉擇了。咦，車庫門口怎麼聚集了這麼多人，怎麼還有救護車，為什麼還有簡源的哭聲，對，不會錯的，是簡源，發生什麼事了？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衝進人群，簡源正攤在地上狠狠地哭泣。
「怎麼了，簡源？」我扶住簡源，發慌害怕。
簡源哭得更凶了，甚至無法講出話，用手指了指車庫裡面。這時，有人抬著擔架出來了，擔架上的人，不會錯的，是我永遠都無法相信的，那個安安靜靜地躺著的人，是慕容雪。
怎麼會是慕容雪，她怎麼那麼乖地躺在上面，任憑雪落在她秀氣的臉上，怎麼會任憑我們用力地叫她都不搭理我們，不會的，你快醒醒啊，不要開玩笑了。我大聲呼叫著她，眼淚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慕容雪怎麼這麼冰冷，她那雙溫暖的手呢？
「沒用了，她死了！」
死了？什麼是死了？你們在開什麼玩笑，慕容雪要是知道了，絕不會饒過你們的，是啊，慕容雪，還躺著幹什麼，快起來教訓他們啊，快起來啊。
簡源，不要哭，他們是在逗我們玩呢，不要被他們騙了。慕容雪，你這個壞蛋，怎麼還在裝啊，好吧，我承認，你成功了，你看，我都掉眼淚了，你可以站起來嘲笑我們了，看我們膽子多小啊！
「慕容雪！你怎麼還不起來，你混蛋啊！快起來啊，還沒睡夠嗎！你起來啊！」任我如何拉扯她，她都不再理我了，雪，不要睡了，天太冷，會感冒的。
「艾，別這樣，你別這樣！」為什麼要拉開我，不，我不要放開雪的手，你們看，她的手好冷，不要讓她一個人，不要……
為什麼前面是整片的雪地，慕容雪，你在那裡幹什麼，你怎麼離開我了？我在叫你啊，你為什麼不看我一眼，你怎麼越走越遠啊？我是艾啊，你看看我，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艾，你醒醒，醒醒啊！」
「簡源，這是什麼地方？雪呢？你不要哭，說話啊！」
「雪……雪她死了……」
死了，為什麼？早上不是還好好的，不是說只是小小的不舒服嗎，走之前不是還看過我嗎？為什麼，為什麼那是最後的道別？為什麼連她都失去了，為什麼啊？我是在做夢嗎，可為什麼這個夢，這樣真實？
「醫生說，說……雪是哮喘病發作死的……肯定很痛苦……」簡源撲在我身上大哭起來，我的心好痛，彷彿被撕裂了一般。
「帶我去見她。」
「她……她在病房裡，等著我們，等著……等著她的爸爸媽媽……」
空蕩蕩的走廊上瀰漫著死亡的氣息，那麼肅靜，沒有盡頭，黑暗中透著幽幽的白光，不遠處的房間裡傳出抽泣聲。是那裡，雪就躺在那裡，她在等我。
雪就這樣平靜地躺在潔白的床上，那麼蒼白的臉，毫無血色，原本不是白皙透紅的嗎，這次，你怎麼了，為什麼化這麼難看的妝啊，雪，起來跟我聊聊天吧，我想你的聲音了。難道你真的死了嗎，你傻了嗎，你不知道死意味著什麼嗎？你看看你的爸爸，你的媽媽，你的哥哥，還有我們啊，你看我們眼裡的淚水，你怎麼會狠心，怎麼會捨得，你怎麼捨得啊！
原來幸福從來不屬於我，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竟然又一次重演。
雪，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就不會跟你相知；如果你不對我這麼好，我就不會對你這麼上癮，就不會對你的離去如此生不如死；如果我能夠看出來你今天的不適，你是否就不會死；如果知道非要有這麼一刻，我多想用我的一切換回陪在你身邊。
你就這樣走了，我該如何說服自己，你已經徹底離開我了。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宿舍的，陪了雪一夜，她終歸沒有醒過來。空蕩蕩的宿舍裡，很冷，陽台上的小桔樹竟然已經枯萎了，薄薄的雪蓋在它的枝椏上，露出一兩片枯黃的葉子，搖搖欲墜。
慕容雪的音容笑貌似乎還在眼前，可我向左轉過90度，她卻再也不會出現了。昨天的這個時候，她還笑著叮囑我路上小心，現在，她卻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叫我如何相信，我再也看不見她的臉，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我的桌上，她送我的書還在，肯定，還有她的氣息吧。我慢慢拿起它，一頁頁翻閱著，眼淚打濕了一行行的字，暈開我的心痛。誒，那是什麼？怎麼會夾著一封信，明明昨天早上還沒有的，是寫給我的，這字跡……
艾：
對不起，這件事會是這種形式告訴你，過一會兒，我要去做一件你絕對反對的事情，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說過，朋友的事我絕不會坐視不理。
你不是問我雙休日去哪了嗎，事實上，我又去了那個村子。本來，我只是想去問問那個老奶奶怎樣可以減少離歡對你的傷害，可是，我竟然在村長的談話中得知離歡就是秦漠曾經的戀人。其實，這也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曾經，我也這麼懷疑過，現在只是確定了而已，而這前前後後的事情也都聯繫起來了。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你，直到現在也是。可我沒有辦法了，如果我再隱瞞下去，我怕你會被離歡利用，怕你會和秦漠分開，更怕你會出事。
老奶奶給了我兩張符，過一會兒，我就會拿著其中一張去找她了，對不起，我無法像你一樣保護她。在被你仇恨跟你受傷害之間，我只能選擇前者了。另外還有一張符，在信封裡，不過等我回來也就用不上了，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我不敢親口告訴你這件事，但我不能騙你，對不起了，艾。不管結果會怎麼樣，你都是我這一生最珍視的朋友！好了，我要去了，我們待會兒見！
慕容雪
12月1日9點37分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雪去找離歡了，接著卻死在了車庫裡，難道跟離歡有關？對啊，我昨天是有事問她的，想不到，雪竟比我先知道，我真的好笨，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
「慕容雪的死跟你有關嗎？」當我衝進車庫，看到離歡正翹著二郎腿坐在自行車上唱歌，我頓時怒火中燒，可我多希望她否認。
「你是什麼意思？」離歡站起來，冷冷的聲音，凌厲的目光。
想到離歡對我的欺瞞，想到雪死時的淒涼，我無法再對離歡存有一絲絲的偏袒與幻想。面前的她，不再是那個對我推心置腹，為了我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的好姐姐了。
「離歡，什麼都不要瞞我了，我要聽實話！」
離歡冷笑了幾聲：「她對你就這麼重要，連我們之間的承諾都可以違背？」
「違背我們之間承諾的是你，一開始就是你在騙我！」
「我騙你，那好，是誰把我的事告訴她的？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嗎！如果是有人害了她，那麼，那個人就是你！如果你不告訴她我的存在，她會來找我嗎？如果她不是傻到要來害我，她會死嗎？」離歡狠狠地瞪著我，血絲佈滿了雙眼。
「所以，你承認了，是吧？」為什麼是你，我最親近的人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心如死灰，大概就是這樣吧。
「如果被害的那個人是我，你會這麼傷心嗎？」離歡質問著我，咄咄逼人。
眼淚無聲地流下，我無力地說道：「可那根本不可能，你為什麼不放過她……」
離歡大笑起來，眼角竟然閃過一絲淚，她揮手指了指自行車：「你看那是什麼，那張符足矣讓我魂飛魄散了！」
我順勢看過去，那張符就這樣貼在自行車的座椅上，褶皺，有些破碎，還有斑斑血跡。如果離歡說的是事實，為什麼她現在還安然無恙，而慕容雪卻……
離歡揭下那張符，揉成一團狠狠扔給我，說道：「如果不是那張符上沾了血，也許就不是這個結果了。沒準她來的時候摔了一跤，血剛剛弄髒了符，結果符就失效了，真是上天都在幫我。她還真是傻得可愛，以為把我的魂魄定在自行車上了，硬要把它搬到陽光底下，你說，她是不是自找的！」離歡冷漠地狂笑著，傷透我的心。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殺了她？為什麼？」我拚命搖著離歡，憤怒到了極致。
離歡一把甩開我，蔑視地看著我。「不是我要殺她，我只是要奪下自行車，是她不肯放手，結果哮喘病發作了，她活該啊。你知道她死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嗎？真的好可憐，她用手緊緊按著胸口，呼吸聲都是尖銳的，連咳嗽都沒有力氣了，結果只能在地上掙扎，窒息而死。你知道嗎，她臨死還在呻吟著喊你的名字……」
「閉嘴！不要說了！沈離歡，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怎麼可以這樣見死不救！你不就是要我和秦漠分開嗎，我可以答應你！我都知道了，秦漠的前女友！」我特意將前女友這兩個字拉得很長，心裡是絕望。
離歡止住了冷笑，冷冷地問道：「既然這樣，你還敢來？」
「我不得不來，慕容雪就是為了我死的，我要問個明白，也為了我和秦漠！如果你要殺了我，我不會抵抗，這樣，我就可以親自跟雪道歉了。」
「我不會傷害你的，不管我有多嫉妒你，多恨你，我都不會傷害你。」
「我以為我認識的離歡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結果，竟然是利用我，傷害我的朋友，冷血無情的人！你以為我跟秦漠分開了，你們就能在一起了嗎，你真的錯了！」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離歡忽然大叫起來，眼淚不住地往下掉。「五年前，你奪走我的生命，五年後，你奪走我的愛人，我該怎麼樣心平氣和地面對你！」
「什麼？」離歡在說什麼，什麼五年前，她又在胡說什麼。
離歡慢慢靠近我，把頭髮攏到一邊，抓起我的手，慢慢放到她的後腦勺。天啊，怎麼會是這麼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手觸碰的地方明顯有一塊凹進去，我害怕地縮回了手，怔怔地看著她。
離歡又笑了一聲，「一切，都拜你們所賜！」我茫然地站在原地，腦子裡像是千萬根線糾纏在一起。
離歡理了理頭髮，繼續說道：「你媽媽忌日那天，我頭痛欲裂，你不覺得奇怪嗎？因為五年前和你媽媽姐姐一起死的那個人，就是我！」
五年前，車禍？我想起來了，曾經聽爸爸無意間說起過，當初為了躲避一個女孩才撞上工程車的，而那個女孩，被車身上反彈出來的碎片擊中頭部而死了，那個女孩？離歡！
天啊，我昨天和今天都經歷了些什麼，我痛苦地摀住嘴，無助地癱倒在地上。難道就是所謂的宿命嗎？難道一切都是五年前埋下的禍根，可為什麼，要慕容雪來償還？
如果真的是注定的，那五年前我就死了該多好。那我就不會孤獨地苟活五年，就不會遇見慕容雪，不會遇見秦漠，更加不會和離歡有了交集，那結果，就是另一番模樣了吧。如果這一切都不發生，我就不會嘗到生離死別的痛苦，就不會知道相愛的艱辛，我的爸爸還是那個深愛著我們一家人的爸爸，我的生活，還定格在完美的童話裡。
我逃也似地出了車庫，天旋地轉一般，世界偌大，我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