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離歡沒多久,秦漠打來電話,說何珊妮已經從恢復了意識,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在病房裡大喊大叫,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想,不管換了是誰都無法坦然接受這一切,更何況是這麼要強,不甘示弱的何珊妮呢?如果她將來都要面對不完美的自己,也許,寧可去死,我不禁害怕起來,怕她做出什麼傷害自己,傷害家人的事情。
秦漠勸我先不要去看她,我沒有反對,讓她冷靜冷靜更好吧,現在她那麼脆弱,讓我看到她難看的那一面,她情何以堪,等她穩定了一點了,再去見她吧。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秦漠每天都會去陪何珊妮,告訴我她的境況。最先的那幾天,何珊妮狀態很不好,不肯吃不肯喝,拔了輸液管,甚至不想見人,爸爸跟胡阿姨掉了不少眼淚,陪著她一起挨餓,一起煎熬。後來,何珊妮情緒一點點穩定下來,雖然還是悲觀,但已經能積極接受治療了。聽到她的情況一點點好轉,我也好受了一些,只希望當初再回到我的世界,哪怕是爭吵也好,暗鬥也好。
週六的一早,怕秦漠阻攔,我瞞著所有人去何珊妮那裡,卻在病房門口看到了斯喬,我很納悶,他們怎麼認識的?也許是出於好奇,我並沒有走進去,只是站在外面,聽著他們的聲音從門縫中傳出來。
「我變成這樣是為了誰?你覺得我可能放棄秦漠嗎?」何珊妮厲聲說道,難道斯喬是來當說客的,難道他想勸何珊妮放手。哎,他怎麼可以這麼做呢,何珊妮的狀況這麼糟糕,說這個不是刺激她嗎?再者,斯喬是怎麼知道何珊妮的存在的?
「你明知道秦漠喜歡的是艾,難道得到一個不愛你的人,你會快樂嗎?還是你已經卑微到只需要同情了?」斯喬的話說得很狠,我真擔心何珊妮會失控。
「同情?」何珊妮冷笑著,「難道你不是嗎?那盆水是不是真讓你燒傻了,你也明知道邊艾喜歡的是秦漠,你不是也一樣嗎,靠著生病獲取她的同情,我們都是一樣的,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呢?」
原來那天一切都不是巧合,斯喬的出現不是巧合,何珊妮的出現更不是巧合,聽到這裡,我竟沒有生氣,我該怪斯喬嗎,也許,是失望吧。
「對,我一開始是跟你一樣,我不甘心艾就這樣回到秦漠的懷裡,可再這樣下去,我都看不起我自己了!何珊妮,你說得很對,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從來只求第一,認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對人對事都是這樣。你想過沒有,你並不是喜歡秦漠,你只是喜歡佔有他的感覺,滿足你的虛榮與自負!」
「你胡說!」何珊妮大聲叫嚷道,接著開始咳嗽,斯喬便不再說什麼,留下一句好自為之,轉身離開。
我就站在門口,當斯喬打開門看到我的一瞬間,表情從驚訝到震驚再到尷尬,他也反應過來了,他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艾,我……」斯喬急切地想解釋,他要說什麼,我也都能猜到。
「我什麼都沒聽到,你走吧!」我出奇地平靜,也許這樣的我才更加讓他害怕和不知所措吧。
斯喬的神情掙扎了很久,最後還是默默地離開了,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這句話出口,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我想要的只是單純的愛戀,這一點,斯喬沒有做到。
何珊妮看到我,果然咬牙切齒般,她拚命地把被子蓋在身上,想遮住腿上的繃帶,卻不小心弄疼了自己,又開始不住地咳嗽。我端起旁邊的水杯遞給她,她一揮手,打落在地上。她的額頭還依舊纏著白色的繃帶,我不知道那傷口是多麼的猙獰,而我更加不知道何珊妮看到時,會是怎樣的痛苦。
「你來看我的笑話是不是?」何珊妮的眼神沒有了曾經的不可一世,現在,竟有些無助與怯懦。
「不是,」我淡淡地說道,「沒有人可以看你的笑話,尤其是我。」
「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感激了你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說真的,比起你,該被笑話的是我……那天,衝出去的是你,而不是我,你覺得我配來嘲笑你嗎?」是啊,我才是最懦弱的那個人。
何珊妮這才稍稍放鬆了下來,躺倒了床上,吃力地喘著粗氣。「我費盡力氣做的這些事,結果卻是這樣,剛剛斯喬說我只是怕輸,你也是這樣覺得的吧!」
我搖搖頭,說道:「如果只是怕輸,你不會毫不猶豫地推開秦漠,除了愛,沒有什麼可以讓人變得這麼勇敢,不計後果!」
何珊妮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苦笑了一聲:「你說這個,只會讓我更加不放過秦漠,承認愛與承認怕輸,你覺得哪個對你更有利?」
我無言以對,何珊妮轉過頭看著窗外,暗自神傷,我竟然有種莫名的感覺,眼前的這個人,本以為與我完全沒有關係,無非是無法改變的法律上的姐妹。沒想到,她竟會是我親生的姐姐,我該是感到幸運還是不幸呢?
五年前的那場車禍,我的親人只剩下了爸爸,後來,多了邊萌,現在,又有了一個姐姐,不管我願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它都擺在了我的面前。如果當初爸爸不瞞著我,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這樣針鋒相對,或者會更加看不順眼對方,這些,都不得而知了。
何珊妮像是累了,閉上了眼睛,我仔細端詳著她,眉間的神情竟與萌萌如出一轍,細看下,果真有爸爸的影子。正在我出神間,爸爸和胡阿姨開門進來了,胡阿姨見到我,不由分說地衝了上來,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推倒在了地上,她狠狠地瞪著我:「你把我女兒害得還不夠慘嗎,還來幹什麼?」
爸爸忙過來扶我,我似乎從他眼裡讀出了一絲心疼,我撥開爸爸的手,扶著旁邊的椅子站了起來,胡阿姨並沒有打算就此罷手,罵罵咧咧地在我耳邊不住地說話,爸爸攔著她,她才沒再碰到我,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對我,第一次有血有肉地罵我。
我一直站在那裡聽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也許這樣只會讓她更加憤怒,沒一會兒,她就開始詆毀我的媽媽,不管她罵我什麼我都可以忍,唯獨我的媽媽,我絕不允許任何人,說她一句壞話。
她的話愈發難聽起來,我彷彿是被沖昏了頭腦,大罵了一聲賤人,爸爸跟胡阿姨突然愣了一下,他們不會料到,從來都唯唯諾諾的我竟會說出這兩個字。
「你……真是好啊,難怪是沒媽教的野種!」胡阿姨氣得全身發抖,講話時舌頭都在打結。
「野種?到底誰是野種?也不知是誰一夜情搞大了肚子,生下的野種!」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沒有半點的顫抖,我只是覺得,我再為我的媽媽討回該有的尊嚴。
「艾艾,你不要再說了!」爸爸怒喝道,同時,我看到了胡阿姨跟何珊妮詫異以及憤恨的表情,詫異,大概是他們沒想到我已經知道了何珊妮跟爸爸的關係,憤恨,是因為我毫不留情面地大罵何珊妮是野種,
「為什麼不說!」我帶著捍衛者的驕傲,步步緊逼,「你們做得,我就說不得嗎?還說什麼怕我傷心瞞著我,都是鬼話,不就是怕你們的醜陋被人看見而已嗎!偏要編出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真為我好,為什麼要跟這個女人結婚?為什麼要我時時刻刻看著你們的臉色過日子?為什麼要有這個所謂的姐姐來搶走我的一切?為什麼可以這麼徹底地忘記我媽,忘記邊若?……」
我並沒有嘶吼出這些話,反而是平平靜靜地敘述著,就好像這件事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讀著旁白的局外人,而此時的爸爸,卻已經老淚縱橫,我從沒見過他這樣,除了五年前那一刻。我彷彿是復仇者看著敵人被打敗,快意地笑了,這一刻,我好像宣洩了所有的一切,是那樣痛快。
如果不是秦漠衝進來帶我走,我想我會繼續在他們傷口上撒鹽,就像我剛剛說何珊妮現在遭受的一切,都是報應一樣。可明明這樣告訴自己,在走出醫院的那一刻,我還是哭了,歇斯底里。
秦漠把我抱在懷裡,低聲說道:「分明傷害他們你更加痛,為什麼還要這樣說,哪有人拿刀刺自己的?」他的聲音也哽咽著,帶著責備,更多是心疼。
「至少這樣,他們也會痛,也會難受!」不單單是痛,我更是宣告我的媽媽與姐姐的存在,不是死亡就可以抹滅一切,背叛就是背叛,什麼對與錯都是借口。「秦漠,你會討厭這樣的我嗎?會不喜歡我這樣狠毒地詛咒他們嗎?」
「不會,我只會討厭艾討厭的人,只要艾開心,我也會開心……艾,要不,跟我去美國吧!」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被秦漠這突如其來的提議嚇到。
「我是說真的,我已經想了很久,我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我們離開這裡,去沒有傷心,沒有痛苦的地方,重新開始,好不好?」秦漠的眼神裡我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期待中似乎還閃爍著一絲悲涼。
我沒有回答,他不知道,我放不下的還有很多,哪只是看到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