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要去美國？」當我跟離歡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她果然是這樣激動的表現，我安撫著她：「你先聽我說完嘛！我還沒有決定，只是秦漠跟我提議的。」
「秦漠，又是他！」離歡似乎有些生氣，我完全可以想像。我答應會一直陪著她，如果現在違背我們的約定，獨自撇下她而去，她的傷心也是可想而知的。
「離歡，你先別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撇下你，當初被何珊妮搶去了機會，那時我就不再抱有希望了，秦漠想我走，無非是希望我擺脫的爸爸，擺脫那些我不想見到的人……」
「包括我？」離歡低聲說道，「其實你心裡已經想走了，為什麼還來告訴我，你可以就這樣瞞著我，至少，在你離開前我不會難過！」
離歡的話讓我心痛不已，真的好怕她誤會，可我的嘴又那麼笨：「不是這樣的，雖然我想離開爸爸，但這裡的很多人都是我無法割捨的，尤其是你。我不知道失去你，或是你失去我，我們會怎麼樣，所以我也只是隨口跟你說這件事罷了，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啊！」
離歡緊咬著下嘴唇，失望地看著我，我只能說著對不起，會造成這樣尷尬的局面，都是我的錯，既然我決定不走，為什麼還要說這些話，離歡是多敏感，我難道會不知道嗎？
「你沒有對不起我，如果我成了你的絆腳石，那是我對不起你，你放心地去吧，我不會攔你的。」離歡說的異常平靜，讓我有種怪怪的感覺。
「我沒有這個意思，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似乎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也只會越描越黑，也許，這件事我本就不該說出來。
離歡慢慢坐到自行車上，雙腳無力地懸在半空中，落寞的側臉映著悲傷。我在幹什麼啊，為什麼不堅定地大喊一聲我死也不走，難道我的內心深處，還在搖擺嗎？
「如果你不走，秦漠會怎麼樣？」
離歡還是觸碰到了最讓我不確定的角落，是的，一切的決定都是因為他。秦漠之所以會提這件事，除了想讓我重新開始，也無非是想帶著我一起回美國，他不屬於這裡，總有一天他會離開，而能夠一直跟他在一起就只有這個辦法了。
「所以啊，你應該跟他走的，他是你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離歡擺弄著自行車的車鈴，長髮遮住了她的臉，我無法看清她現在的樣子。
突然有一種負罪感，其實，當我跟離歡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這個結局的。我自認為對離歡的友情勝過一切，可事實上，我卻是那麼狠心。但離歡對我卻是真正的百分之百，我是她的唯一，是她最親近的人，只要是我說的，我做的，她都一定會支持，可正是這樣，我卻利用了這一點。明明知道一旦我表露出出國的意願，不論離歡有多不捨，她都不會阻攔的。
在這一刻，才知道自己的卑微，為了秦漠，我將很可能失去離歡，失去我發誓永遠守護的人。「算了算了，今天不要再講這個了，我也累了，先回去了！」我又一次落荒而逃，我們又一次的不歡而散，我不知道，何時，我們才能回到當初那樣，沒有爭執，沒有沉默。我們之間的距離，為什麼就越行越遠了，分明拚命在保護，在堅持，是我變了，還是她變了？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我抽出了盡量多的時間去陪離歡，但在她看來，一切都變得那麼刻意，甚至是我在為出國提前贖罪。每次我都告誡自己，不要提及任何會傷害我們感情的事，但不知是刻意還是無心，我們總會相繼沉默，然後，強顏歡笑地轉身離開。
秦漠說何珊妮明天出院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竟然開心地笑了，何珊妮想在回去之前見我一面，我沒有拒絕，很多事都該有個了結。
再見到何珊妮，她的氣色好了很多，看到我，竟沒有特別強烈的反應。本來是抱著被她扯打的決心來的，看來是多餘的了，秦漠也一直護著我，怕何珊妮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心裡莫名感動。
爸爸看著我欲言又止，眼眶紅紅的，胡阿姨板著一張臉，何珊妮示意了一下，他們都退出來病房，只剩下我們兩個。她額頭的繃帶已經不見了，只是簡單地覆蓋著方形白色的紗布，看著依舊觸目驚心。
「恨過我嗎？」何珊妮淡淡地問道，我也簡單地回了一句恨過，一如她的平靜，也許，比恨程度更深。
「那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應該很高興了。」何珊妮苦笑著摸了摸額頭，眼裡閃著淚光。
「我一點都不高興，甚至，比平時還難過。」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姐姐。」
何珊妮呆在了那裡，繼而笑了笑，眼淚從眼睛裡掙脫出來，從沒有覺得她那麼美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只是脫口就出來了，我難道該說服自己這就是我真心的想法嗎？我恨何珊妮，這是毋庸置疑的，可畢竟，她身上流著我爸爸的血，血濃於水，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我替爸爸向你道歉，你不要再怪他了。」
原諒他，怎麼可能，因為是爸爸的緣故吧，所以才會恨得這麼深切。
「爸爸會對你說那件事，那肯定也叫你把秦漠讓給我了吧。爸爸這幾天心情一直很不好，那天你說的話太傷人了，我一直以為我夠狠了，沒想到，你卻可以一下子把我們傷得這麼透徹……」
「我不想講他，那天或者以前的事，對與不對，原諒與不原諒，已經不重要了，他早就已經不要我了。」可為什麼，想到，心還是那麼痛。
「你真的錯了，錯得很離譜，」何珊妮擦了擦眼淚，「你知道嗎，我有多羨慕你，多嫉妒你！」
「羨慕？嫉妒？」我詫異，何珊妮又在說什麼胡話。
「沒錯，我多希望爸爸能像愛你一樣愛我，可我知道，他對我好，只是覺得虧欠我，只是在彌補不曾給我的父愛……從小，你就有愛你的爸爸媽媽，還有疼你的姐姐，可我呢，我只有我媽，我的繼父整天打我媽，打我，所以，我恨爸爸！」
「你胡說，爸爸明明那麼疼你，對你言聽計從，只要是你想要的，他就一定會為你做到，可我卻一次次地在失去，這是愛我嗎？」說著，眼淚又溢出了眼眶。
何珊妮苦笑了幾聲，繼續說道：「你知道為什麼爸爸會跟我媽結婚嗎？當初爸爸根本沒打算再婚，我媽為了給我一個家，才會百般努力，後來，爸爸要我媽答應把你當親身女兒一樣看待才決定結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還有那次去美國，爸爸只是捨不得你，才會把我當借口的。而我，為了得到完整的家，不得不排擠你，我知道，只要你在的一天，爸爸最愛的那個人就不會是我！」眼淚又爬滿了何珊妮的臉頰，那麼真切，可我該如何相信，這是真的。
「如果你覺得冷漠也是愛，我也無話好說。」
「冷漠？那依舊是爸爸的愧疚，爸爸覺得是他沒有保護好你媽媽和你姐姐，他害怕面對你，每個人都是有弱點的，爸爸也是，而他的弱點，就是深愛的你！你離開家後，他有多擔心，好幾次，偷偷跑到學校來看你，只是你不知道。後來真的太想你了，才會在校長室見你，情可你說了多傷人的話，他生病住院了，一次次從睡夢中喊你的名字醒過來，你都不知道。本來我想把你帶回去，希望他的病會快一點好，可是你，從來就沒有理會爸爸的心意。」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那天在校長室，他會讓我放手，讓我把秦漠讓給何珊妮。
「住院的時候，爸爸千叮萬囑叫我不要跟你去爭秦漠，那時我有多反對，可他說，就算我會恨他，他也不會成全我跟秦漠，他說，秦漠是你的，那時候我的心多痛，你又明白多少？如果不是這次車禍，爸爸絕不會告訴你這個事實，更加不會來奪你的幸福！那天你說的話，罵我是野種，這樣詆毀爸爸跟我媽，你就是拿刀子割爸爸的肉啊！結果呢，他還要低聲下氣地求我們不要怪你，說你還小，甚至，差點跪在我面前，求我放過秦漠，他說秦漠對你，比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何珊妮，不要再說了，我捂著嘴癱坐到地上，如果這一切都是事實，那我是怎樣一個冷血絕情的人啊，我所謂的失去，都是我一手推開的，我的爸爸，真的是這般疼愛我的嗎？
珊妮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開始止不住地咳嗽。秦漠和阿姨開門進來，急忙叫來了護士，爸爸一直默默地跟在身後，背影竟已有些佝僂，濃密的頭髮也有了幾絲白髮，刺痛了我的眼睛，在我記憶中，他一直是挺拔矯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