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方少年游 第三卷東西升日月 伏擊
    凝煙肌帶綠,映日顯丹姿,青山綠水在陽光下泛著銀光,輪廓披輝儼然似雪肌玉膚的宮裝美女。林青鸞吃力地撐起竹篙,拙劣地控制竹筏的水向,那筏子好像和他有仇,歪歪斜斜地在水中打著轉,常常是他提氣撐上兩篙,竹筏還在原地迴旋,他搗鼓一刻後哇哇大叫:「哎——冷姑娘,我真的不行啊……」

    冷雙成閉著眼睛平臥在竹筏側,平整不動仿似一塊靜止的大理石。她的睫毛一絲未顫,風掠過她的週身,只帶起了兩手邊的袖襟微微鼓動。

    「姑娘,你真是沉得住氣啊,我劃了一炷香,還沒出半里地。」林青鸞提起竹篙,調向了失衡的另側,嘴裡一直咕噥不停。

    「你坐在船頭,現在可以不用竹篙了。」冷雙成聽水辨位,突然出口說道。林青鸞忙得滿頭大汗,聽到這句話後如釋大負,連忙丟了篙子背著包袱盤腿坐下。

    水聲淙淙,碧水清幽,竹筏果然過了逆水坡段,開始順流飄行。清涼的風迎面而來,吹得人毛孔都鬆散愜意,林青鸞靜靜瞧著水色倒影極久,雙瞳牢牢捕捉兩岸如畫風景。

    「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水光山色真美啊!」林青鸞喃喃自語,抬首仰望蒼穹,「如果一生能如此寧靜,夫復何求?」

    白雲悠悠,纖塵不染,羽絮般堆疊於曠遠天際,極有一番山水畫卷難描的疏遠骨質。冷雙成心有所動,微微一笑道:「你這人倒是和我一樣……不過你骨子裡帶的卻是一位老前輩的韻味。」

    林青鸞大奇,問道:「此話怎講?」冷雙成並不理會,閉了雙眼休憩。林青鸞討了個無趣,撇撇嘴又去看山水風景,細心凝聽冷雙成氣息時,發覺她呼吸平穩,似是熟睡。

    「睡著了也一動不動,這麼拘謹。」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過了一會,水勢漸緩,如絲緞滑膩的水面變得粗糙起來,似乎有隻手拉住了漂流的竹筏。林青鸞低頭看了看,說道:「不對,如此緩慢……」細瞧一眼後,他又失聲道:「是水飲!」

    「水飲」二字將出,只見本已熟睡的冷雙成遽然長身爆起,順手虜起的樹槍筆直刺入水底!轟的一聲,原先完整的竹筏從中一剖為二,數根軀幹飛震起來,凜凜帶了虎嘯之聲擊向兩人。

    林青鸞大驚,輕忽如煙躥起,腳尖踏在樹幹上輕輕一點,風行似舞地落於半側竹筏。冷雙成一擊之下,扎傷一道銀白魚身,槍花一掃,挑起一斷粗壯樹木,通的一聲雷鳴撞進水中。

    水下傳來悶哼,幾道銀色水花翻過,仿似錦鯉分水划動即將躍出龍門。

    「上岸!不能讓他們佔了便利!」冷雙成當先一喝,拉起林青鸞手腕躍向了樹叢。

    數條銀白水靠的刺客如煙花升天,倏地躥出水面,身上溜溜地滴著水,正是密宗調度的另支水飲。

    冷雙成顧慮林青鸞白日功力打折,一直拉著他的手飛奔,如傘樹冠遮擋了萬縷陽光,斑斑駁駁撒在兩人衣衫上,跑得片刻,來到一處叢林開闊之地,冷雙成旋轉身軀,放了林青鸞,面朝來路微微一笑:「就是此處了……占林我為王,萬人莫能讓。」

    她將長槍反背於身後,黑色衣衫在晨風中飛揚,身子巋然不動,如同雋秀筆直的落木,在霞光微熹下散發奪目光芒。

    就在冷雙成好暇以整地等待水飲靠近時,林青鸞回過神,喃喃問道:「他們為何能知道是我?」

    冷雙成嗤笑一下,道:「只要沿河查看,看見生人,他們就會追殺。」

    林青鸞閉嘴緊了緊包裹,準備對敵。

    幾十名銀白水靠的水飲四散追來,那些白色在陰沉密林中極為顯眼,林青鸞恍然大悟「哦」了一聲,卻聽得冷雙成又冷漠說道:「一共三十名,別跟我搶,讓我殺過癮。」

    林青鸞詫異看了一眼,冷雙成的側臉如石堅定,輪廓迎了光亮,有一瞬間冷靜的殘忍,他不禁心中一動,脫口道:「看來你很記仇。」

    冷雙成再次一笑,不發一語地翻身躍出,直搗水飲結陣核心。槍挑一線,棍掃一片,她將所有的怒氣與內力運勁槍身上,一時乒乒乓乓殺得酣暢淋漓。

    這枝水飲是梳雪親自帶來中原的分支,並不知曉冷雙成前番於紅袖樓對陣過,瞭解他們的陣法和套路,久攻未果失了先機。冷雙成槍中帶棒,時而穩如泰山橫掃,招式迅疾繁複多樣,如百花盛開,又如黃河奔騰,柔中變剛強風滾滾不停。

    她不忍殺生,只想藉機重創密宗,想是兩次打退包圍後,讓水飲看出了端倪,只聽一人喉嚨咕咕一聲怪叫,極像山雀發出的聲音,餘下眾人兩手一扒胸襟,露出晶瑩瑩似霧的前身,棄了招式合身撲上!

    這變故著實怪異,如同三十個死士不顧安危,用的是肉身近搏的打法!

    冷雙成眸色一變,雙袖鼓起盛張,衣衫沾了韌性,震開了第一波敵人。陣外的林青鸞臉色早已是蒼白,他大喊一聲「小心!是自爆!」,就待發起身形搶出冷雙成。

    千鈞一髮之際,冷雙成將槍棍朝土裡一扎,手腕借力一點身子拔高衝起,一式「旱地拔蔥」逃出了二三層的衝擊。鞋底剛離地面一丈,眾水飲刺客齊齊引爆,紅白交雜的血花如浪翻滾,在黑魆魆的草叢裡映慘了碧色。

    碧綠轉成墨黑,紅花盛開,朵朵怒綻,血腥而妖艷。

    冷雙成躍上樹枝,靠著枝幹站定,臉色陰晴變換,僅是掃了一眼地上殘骸後,她咳嗽一聲,穩著嗓子說道:「走吧,再不走就會有第三次襲擊,如今我們可是喪家之犬,到處挨打。」

    密宗忍術如此慘烈,以人身作為代價,林青鸞即使有所耳聞,見得滿地血跡潑墨濺開,也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一邊小心避開蜿蜒成河的血水,一邊尾隨冷雙成而去。

    青州城外二十里處,辰時。

    集市上人來人往,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叫罵聲此起彼伏,透出清新一天的朝氣。冷雙成背著包裹,有些興致勃勃地在人堆裡鑽來鑽去,極像一尾靈活的泥鰍。林青鸞抓不住她衣角,只得皺著眉頭髮力跟在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前者腳步輕快頑劣如孩童,後者神情懨懨苦臉如長眉僧侶。

    林青鸞口乾舌燥,尋了個陰涼處站著扇風,正尋思著冷雙成令他見識大開時,她已牽了一匹棗紅馬緩緩行來,面頰侵染風塵,白中滾了兩三抹黑色,使她看起來不再那麼嚴肅。

    林青鸞看著冷雙成水晶丸子似的晶亮雙瞳,啞然失笑。冷雙成將馬韁遞給他,亦不好奇,平靜地攜馬前行。林青鸞憋了極久,最終在官道旁好奇說道:「冷姑娘,你不熱麼?」

    「不熱。」冷雙成不鹹不淡回了句。

    林青鸞嘖嘖有聲:「我瞧你白領緊緊,護得嚴嚴實實的,根本透不進一絲風……而且我發現你很少出汗,能告訴我原因嗎?」

    冷雙成低頭看了下內鑲避水衣的白領中衣,撇下嘴沒有回答。領口處本是秋葉依劍熟門熟路下嘴的地方,她平日護得緊也沒他功力純熟,但這些私密事叫她如何對外人言說?

    林青鸞再三追問,冷雙成被問得煩躁,低喝一聲:「本人體制陰寒,即使不運力,身體亦是比常人冰冷,有什麼好奇怪的!」

    林青鸞瞧了她一眼,咧嘴道:「這麼凶做什麼,從沒見你發過脾氣……」說著,大膽地伸手揩了下她的臉頰,又感歎說道:「果真如此,真是冷血。」

    林青鸞平素對冷雙成極為講禮,此番下手又猝不及防,冷雙成呆楞一下,反應過來一聲不吭地出手,袖子一動迅疾如電,掌風結結實實地切在林青鸞手臂上。

    林青鸞痛苦地捂著左臂,皺眉道:「你臉上有髒亂,哎喲,下手這麼狠……」冷雙成聞言抬袖擦拭面頰,露出森森白齒,冷笑道:「小懲而已。」

    林青鸞微微抽動眉毛,纏著她一路好奇問這問那,簡直像一個無知又急欲開眼界的孩子。冷雙成默默行走,有一搭無一搭回應一兩聲,走了只不過一盞茶時間,她卻覺得這路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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