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人在床上對峙了好大一會兒,便又聽見一陣門鈴響,看了眼表,竟已是十二點多,相護看了一眼,同時停下了那對方練拳的手。凌霄這會兒已經睡下了,而段五卻依舊警醒著,門鈴一響便立馬去開門,而司南玨也從屋裡出來,一見到進來的男人,臉上頓時僵了僵。
來人不到三十,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身筆挺的深藍色西裝,中規中矩的公務包,面上是副遮了眼部表情的無框眼鏡,嘴唇極薄,看起來頗有些帶著迂的寡淡。
「少爺,您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一看見司南玨出來,男人無波的臉上顯出三分陰霾。
司南玨瞪大眼睛看著本不該這個時侯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又再次看了眼表,面上立馬跟見了鬼似的,「阿海你,你怎麼回來的?」
男人推了推眼睛,在燈光下便掠過一道白光,卻沒有去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頗為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語氣生冷,但卻不疏離,「少爺,既然人已經見到了,那是不是該和我回去了。」
司南玨使勁兒拿眼睛瞪他,後者無知無覺,竟對著段五招呼起來,「今天真是打擾了,小少爺剛回國還沒來得及回家,老爺子念的緊,派我過來接他。」
段五一見自家少爺情敵要走,恨不得要掛上鞭炮,當下也顧不得失態,竟是連連點頭。
「我不走。」
男人目光閃了閃,「那好,我賠少爺您一塊兒住下來。」
司南玨拗不過他,又只得恨恨瞪了他一眼,直接把包甩給他,竟是連句告別的話都沒有逕自走了出去。
那邊一關門段五立馬閃進了段興言的屋裡,而此時方纔還在床上躺著的那人竟是沒藉著旁人的力便坐了起來,隨臉色不大好,但終究未曾表現在臉上。
「少,少爺?」段五立時怔了一下子,待反應過來後忙反手關了房門,三兩步跑過去就要去扶他,卻被段興言半道擋了回來,「都辦好了?」
「是,」段五立馬規規矩矩站在原地不再動彈,一樣樣給他匯報,「段家挑事兒的那些叔伯少爺們全弄回來了,我們在路上處理了幾個成了氣候的,用的是他們內槓的借口,沒落下把柄,至於幾位小姐,老爺子也已經禁了足,按著老李的提議這一陣子正在許配婚家,估計用不了兩個月便能肅清,而至於劉家那支,已經安排了人,隨時能動手。」
段興言喉頭動了動,也不過點點頭,終究沒有再囑咐。
倒是段五揣摩了下他的表情,小聲提議,「少爺,今兒司家那個,用不用我們處理?」
段興言慢慢瞟了他一眼,木棺犀利,看得段五心裡頓時哽了一拍,忙垂下頭去,而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了段興言淡然無波的聲音,「司家你們誰也不要自作主張,如果有需要的話想辦法幫襯兩把。」
「少爺?」段五噌得抬起來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單手撐住身子,方才被司南玨不知輕重的幾掌壓下去,傷口定是早就裂了,此時的唇色便更是白了幾分。「若是今天之前,司南玨這個人我是定不會留的,只是現在我忽然覺得自己以前想的未免有些自私了,像楚槃那樣哪怕死了也由不得郝佳再去找別人固然沒錯,可是這樣對她來說,也未免不公平了些……老五,這個人算我給她留下的一條後路,你心裡記住,若是哪天我真的出事了,就把凌霄交給他……」
「少爺……」
段興言豎了豎手掌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有司家回護著,想必到時候只要她別昏了頭,楊康也不大會再去找她的麻煩,當然這只是假設,」他忽然笑了起來,嘴邊掛著令人醉心的弧度,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便是因著失血而發白的臉色此時也溢出罕見的光彩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老五,我能信的人不多,現在她有老七護著我倒不擔心,但是如果……我希望你能跟著她。」
段五聽了他這話竟是一下子滲出許多不好的預感來,段興言能跟他說這些,便是相當於把他自己最大的把柄給了自己,這已不再是信任兩個字能概括的了得。於是幾乎是段興言話音剛落的瞬間,段五的一隻膝蓋便著了地,「少爺,您放心。」
段興言默默看了他一眼,終是點了點頭,「你出去吧,順便找子離給查查,鄭寧這回的事倒是是個什麼說法。」
段五小心翼翼扶著他重新躺下,這才輕輕開了門出去,段興言看著這扇再次關了的木門,嘴角露出個莫測的弧度來。
卻也不過一瞬,稍遜即逝。
邯台的夜從幾年以前便已經成了一道景色,車子駛在路上,兩旁閃爍不定的霓虹一道道被車子拋在後面,風從大開的車窗灌進來,吹得人既清醒又怔悚。
這會兒司南玨正使勁兒拿眼撩著駕駛座上的人,語氣不善,「你跟老爺子說了?」
男人轉過眼,恰巧一個紅燈讓他踩了剎車,司南玨由著慣性被震了一下子,後者立馬擺出一副冷冰冰說教的嘴臉來,「小少爺,說了您多少回了要系安全帶。」言罷幫他扣好,這才回答了他剛才的問題,「老爺子還不知道。」
司南玨看了眼身上那條帶子,撇了撇嘴終究沒把它解開,「我說,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我是您的24小時,私人,貼身助理兼保鏢。」男人說一個詞看他一眼,似是在不斷提醒他自己的職責,「凌小姐的事我當然會知道。」說著見司南玨一臉不滿,忙摘了眼鏡一隻手撫了撫他的頭髮,「不但如此,我還知道她有個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所以說小少爺,根據概率來說,您的希望基本上是零。」
這句不鹹不淡的話一下子便觸痛了司南玨的眉頭,推開他的手一拳便砸到了車上,「Fuck敢情你們一個個都知道就瞞著我掉頭,去七闕」
「小少爺,雖然車上了保險,但是還是要愛護的好。」
「滾」
「還有,空腹喝酒雖然更容易醉,但是很傷胃。」
「莫笙海——」
男人站在旁邊恭恭敬敬看自家小少爺不要命似的往肚子裡灌酒,想了想他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便沒去提醒可能會長出小肚子這一類的話來,不過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卸下白日裡的外殼,一邊默不作聲的替他擋了幾波過來倒貼的艷遇,始終面無表情。
「****」司南玨喝越氣悶,手中一瓶還未開塞的白蘭地直接扔了出去,只聽匡的一聲,直直砸上了不遠處七闕地下的一面大玻璃牆。
七闕闌珊的零樓酒吧之所以有名,有三成的原因就在這面足足四米見方的大玻璃牆上,凡是有錢有勢心情不好的基本上都在這面牆上發洩過,幾年以來早不知換過幾百面,只要你事後能拿的出錢賠償,隨你高興。
四周因著這一聲頓時安靜了半秒,待看清是什麼狀況,竟是集體歡呼出聲,另有離牆比較近的幾個讓開一步,等著見證今兒這面牆的再一次破裂。
酒瓶砸上去全部碎開,而那厚毛玻璃卻只不過裂了一道縫,司南玨瞇了瞇眼,沖四周看熱鬧的喊了一句,「誰那兒有段興言的照片?」
酒吧裡的男男女女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沒一會兒倒還真有人把牆上一幅段興言的海報給他撕了下來,莫笙海道了聲謝搖著頭替司南玨把海報重新貼在那玻璃上,儘管知道這事第二天準得傳出去,卻是一下都沒有去阻止自家小少爺的舉動。
司南玨看著那張海報上優雅的臉頓時紅了眼珠子,也不知是醉的還是怎麼的,晃晃悠悠三兩步走過去隨手抄了把吧檯的高腳凳,在周圍的尖叫與起哄中,輪著凳子便沖了那海報砸了過去——
匡
正面巨大的玻璃牆在瞬間四分五裂玻璃渣子濺了一地,到處跳躍著奔走著,何其壯觀。
而那張海報上的臉,也早已破碎不堪。
可是發洩過後,司南玨心裡,卻一點兒都不痛快。
莫笙海在一旁結了賬這才扶著他除了酒吧,外面的冷風一吹,司南玨的酒頓時醒了大半。卻也不再願往前走上半步,逕直找了處台階坐了下來,眼中的沒落是個人都能捕捉的到。
「阿海,我是不是特沒用。」
莫笙海目光稍稍閃動了下,依舊一絲不苟,聲音裡沒有半分波動,「發洩出來就好。」
「可是我沒法子不想,只要一想到他們,我心裡就是止不住的嫉妒,我嫉妒」他狠勁兒揉了揉自己心臟所在的位置,「當年是為了她才出的國,可是才四年為什麼就不能等等我……阿海,我難受……」
他坐在陰影之中,聲音發抖,此時更像是個大男孩兒一般無措。
【今兒被拽出去回來晚了,原諒我……】。